54 必然榜上有名

宋氏酒樓的門臉刷了新漆,夕陽斜照下,看起來明晃晃的。

過了補食時候,大堂裏的人仍然滿滿當當,魏銘從中間穿過,一路走到小跑着伺候茶水的宋糧興身邊,“小七呢?”

“吃了飯,院子裏喝茶呢!”宋糧興識得魏銘,同他道,“今日第一遭,就有這許多人。小七師父講的《食神飛升記》,這些人聽完都不肯走,在這論了半晌了!”

魏銘都看見了,他當時聽崔稚拉着小乙當聽衆,預講了一遍,都覺得頗有趣味。但崔稚說這前三回還不過是引子罷了,後頭且有意思呢!

她自秋裏就開始編這“書”,說是書,其實多為情節綱目,她道,“讓我寫我是寫不出來,但是有了綱目,我就能現場發揮。”

這本事倒也不是什麽人都有。

魏銘當時便覺得《食神飛升記》有意思,建議崔稚找個人記下來她所講,等章回多了,印刷成冊去賣,說不定能暢銷。

這事崔稚倒沒想到,她只一心想着以書引食,将美食推出去,卻忘了書本身也是賺錢的。因為這事說得急,第一回 便讓溫傳來記,回頭找個有幾份功底的秀才,既記下崔稚所講,又能潤色一二,豈不是好?

魏銘進到宋氏酒樓後院,瞧見在避風處喝茶的崔稚,走上前去,“旗開得勝?”

崔稚聽見他的聲音,驚喜回頭,“你怎地耽擱這許久?你是沒見啊,高矮生幾個月沒講書,今年頭一回開嗓,就來着這麽多人捧場!”

她說着從腰間拽出一個布袋子,嘟嘟囔囔地,她颠了颠,喜滋滋道,“有小一貫錢!”

連魏銘都吃了一驚。

崔稚将袋子又掖回去,“回頭換成寶鈔帶着方便,不過我得先捂捂熱再換!”

她搖頭晃腦,眼角眉梢都是喜氣,回過頭朝他道,“你說找個人記下來潤色的事,真的可以有!就是不知道什麽人合适,我讓段萬全去問了。”

段萬全現在是她的得力助手,今天能來這麽多人聽書,和段萬全前期宣傳工作做的到位,不無關系。

魏銘笑着将廊下的杌紮拿過來,展開坐下,“我這倒有個人選,他家中正需要錢,想來會仔細替你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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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呀?”

“葛青,是縣學的廪膳生,他爹葛先生是縣社學夫子。他書讀得不錯,潤色文章不成問題。”魏銘舉薦道。

“葛青……”崔稚把名字念了一遍,“我記起來了,他是不是想賣了玉硯給他爹治病,反而被人騙了?”

魏銘沒想到她知道,“正是此人。”

“真是他啊……我看他腦子不太聰明,被人騙得太随意了,我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魏銘一下就笑了,只是笑過又斂了神色,“這事不能全怪他,說來他被騙,中間很有些緣由……”

魏銘把王複和葛家的事說給了崔稚,“……那十香樓東家和王複走的近,便不是王複支使,也有可能是順水推舟。”

崔稚沒想到還有這許多緣由在裏頭,“唉,你說怎麽哪哪都有王複的事啊?上次且輕饒了他,他怎麽還敢為非作歹?!”

說得她好像高擡了貴手一樣。

魏銘笑看她一眼,斜陽下,她日漸圓潤的臉龐有了幾分女孩兒獨有的清秀,但她的眼中卻有少年人的火熱,他聽她道:“要是這葛青成了我的人,這個王複再欺負葛家,我肯定要管!別讓他以為安丘沒人了!”

她說着還“哼”了一聲,“不過呀,要看葛青有沒有這個本事,能上我的船了!”

魏銘笑出聲來,“崔七爺果真厲害,但願葛青能得七爺青眼。”

兩個人一陣笑鬧,崔稚把錢交給宋糧興換成寶鈔,将寶鈔和零散銅板揣進腰間,拉了魏銘,“走,給小乙扯塊花布做小襖!你的褲子也短了,不能再接了!姨母的裙子也洗舊了!走走,改善生活去!”

魏銘被她拉着往外走,看着她一翹一翹的黃毛揪揪,眼角露出了暖意。

——

翌日一早,淅淅瀝瀝的下着貴如油的春雨。

魏銘起身走到崔稚窗下,仔細聽得裏間還有她輕淺的鼾聲,曉得她一貫愛睡懶覺,在宋家也不例外。好在宋家父子将她奉為上賓,不只留出兩間房給她和自己住下,還好吃好喝供着她,讓她比在家裏還恣意些。

魏銘自不擾人清夢,在她窗下靜站了半盞茶的工夫,見雨勢減小,便帶了鬥笠穿了蓑衣,往郝家去了。

到了郝家,雨便停了,太陽露出金燦燦的笑臉,郝修神清氣爽,同魏銘道,“瞧瞧這天兒,雨過天晴的,是個好兆頭,你今日報名,待到廿四縣試,定能一舉登榜!”

魏銘謝他吉言,兩人往衙門行去,到衙門口,卻見烏泱泱的人排隊報名,郝修捂眼,“看來大家都瞧出今日是個報名吉日了!”

來都來了,當然墜在人後排隊等候。

來報名縣試老少都有,不過還是少年人居多,畢竟到了三五十歲還過不了縣試,看來是與科舉無緣了,還考什麽呢?

只是像魏銘這般大的,卻不多,排在隊裏很是顯眼,不多時,就有人認出了他來。

“是那個以鹽易米的小孩不?綠亭村的?”

“瞧着像啊!我還當這娃娃是個生意奇才,沒想到小小年紀就要縣試啊!”

“聽你這話說得,腦子好使的人,做什麽都好使!”

郝修往後面,去跟另一個要他作保的考生說話,魏銘站在人堆裏,聽着考生和保人多對他誇贊,也似這個年紀的小孩一般,莫名就高興幾分。

但誇贊中,不乏有些酸溜溜的話,正如昨日郝修猜測的一般。

“這是縣裏的名人,在縣太爺臉前挂了名的,但凡能拿起筆、背兩句文章,縣試就過了!”

說話的是個二十上下的男子,一身讀書人打扮,但舉手投足流裏流氣,直喇喇打量魏銘的眼神更是讓人倍感不适。

魏銘眼角掃了一眼,不予理會,誰想那人身旁一人,眼睛看着魏銘走上前來。

“小兒,社學念過幾年就來應考?你是不是真覺得,縣尊會看在識得你的份兒上取了你?這學問的事是大事,不是逞個能就能過得!趕緊回家念書去吧!”

他這麽說,剛才那人更是笑了,眼睛瞥着魏銘,嘴上同此人道,“你讓人回去作甚?人家真就能過!畢竟是縣尊看上的人!說不定就是這一屆的案首了!你且看呀,必然榜上有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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