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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遇還在吃軟飯的邊緣徘徊的時候, 宮裏的永安帝也已經知曉最先提議默寫文章,甚至當衆闡述如何破題如何承題這事兒是來自于山東直隸的兩個舉子之事, 不過認憑永安帝想破腦袋估計都不會知道這事源自宋子遇的一個夢。永安帝以為他們是誤打誤撞, 偶然的一個提議被李禦史的兒子知曉罷了。

錦衣衛在永安帝問完話之後道,“宋家娘子現如今在後門開了門每日做辣鴨貨賣, 生意倒是不錯。”

永安帝一愣, “辣鴨貨?”

錦衣衛回想到那味道點了點頭, “對。”

“明日帶些回來。”永安帝說完又問了些別的事情, 便讓錦衣衛出去了。錦衣衛跟永安帝彙報完又去與曹順彙報。

曹順聽到他說永安帝讓明日帶些辣鴨貨回來的時候呆了呆然後氣道, “聖上入口之物怎能從外頭帶來, 何況若是不吃你拿什麽來換?”

這錦衣衛不過二十來歲,聞言笑嘻嘻道, “那味道可好了,明日屬下給大人也帶些回來。”

且說會試主持會試的一幹官員還未出貢院便被請進诏獄, 這事兒在朝中乃至朝堂上都掀起軒然大波。

朝中各官員的折子雪花般紛紛遞進宮裏去了,永安帝坐在龍椅上冷眼瞧着幾個派別的官員難得聯合一致讓他收回成命,“說完了?”

大殿之下頓時一靜, 吏部尚書出位道,“聖上, 付大人諸人奉命主持會試有功, 怎可因為一些舉子言行而懷疑他們, 望聖上三思。”

“有功?”永安帝語氣耐人尋味,“衆卿以為如何?”

“臣不贊同徐尚書所言之事。”禦史臺李禦史看了徐尚書一眼道,“犬子與那些書生默寫會試文章, 微臣見過那些文章,與會試張貼的不盡相同,這其中定有緣故,還望聖上嚴查。”

此事究竟如何,堂上諸人多數是知道的,但奈何兔死狐悲,他們如今不出來說話,他日進去的可能就是他們了。

永安帝聽完李禦史的話微微點頭然後道,“都說天下唯有讀書高,然,讀書人的場地都出了大逆不道之事那才是讀書人的恥辱。”

殿下一片寂靜,永安帝哼了一聲道,“大周朝建國百餘年,于國之人數不勝數,但是哪個敢恃寵而驕,敢說自己對這天下百姓問心無愧!貧家子弟寒窗苦讀十餘年,本該高登榜上光耀門楣,若因國之蛀蟲沒了前程,多少個家庭因為這個而敗落?”

永安帝看着低着頭的徐尚書道,“此事若他們被冤枉,朕自當與他們致歉,但倘若當真他們欺上瞞下,而你們中有人參與,那也不要怪朕心狠。”說完這話,永安帝目光掃過殿下諸臣,冷聲道,“退朝!”

殿下無人敢反駁,徐尚書因為永安帝的一席話冷汗直流,他們大意了,永安帝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萬事聽他們的永安帝了。獄中的人啊,你們自己自求多福吧。

朝堂上人人自危,宋子遇和鄧繁也覺察出京城的不對勁來。

因着考生姓名與文章對不上,不少人要求朝廷給個說法,貢院門口每日都聚集了不少的舉人,其中不乏有渾水摸魚之人,但大多數是覺得兔死狐悲,今日那些被冒名頂替的人不是他們,但誰知明日會不會變成他們。況且讀書人本就清高,出了這事越發覺得有辱讀書人的尊嚴。

宋子遇在入京後交友甚廣,出了這事不時有人上門安慰于他。既然知曉有人監視他們,他自然老老實實道,“我們只管相信朝廷便是,朝廷定會給我們一個公道的。”

來安慰他的人聽聞這話被他的淡定所折服,對方拱了拱手道,“不錯,陛下聖明,定會還科舉一個清白。”

将人送走,宋子遇回頭便瞧見徐容繡滿臉警惕,手中還拎着殺豬刀,他吓了一跳道,“娘子這是做什麽,在自家用不着如此。”

徐容繡道,“我得保護夫君。”

宋子遇知道她什麽意思,心裏微暖,低聲道,“對方并無傷害我們的意思,大可不必擔憂。”

徐容繡皺眉搖頭,“還是小心些為好。”

但到這時候徐容繡越發的不肯将小買賣停了,做了兩大盆子的辣鴨貨便去門口賣了,宋子遇今日沒出去,便跟着在門口幫忙,那把殺豬刀就放在桌案下頭,只要一有危險,宋子遇毫不懷疑的就知道徐容繡會拔刀保護他的。

曹十二等晚上夫妻倆睡後帶着辣鴨貨回了宮,經過一層層的查驗,終于遞到永安帝的手中。

永安帝嘗了一口覺得好吃,便吃了起來,一直到将東西吃完,才瞧見下頭的錦衣衛,漫不經心道,“還有事?”

曹十二有些難以啓齒,“宋子遇夫妻似乎是發現奴才了。”他小心翼翼觑着永安帝的表情,“宋子遇尚且能穩得住,但其妻卻似乎有些擔憂,做買賣的時候殺豬刀不離手。”

錦衣衛打聽消息必定将對方祖宗十八代都打聽過,宋子遇包括徐容繡家中如何,自然也都清楚。永安帝覺得這夫妻裏有意思,只道,“只管看着便是。若是有人不長眼,那就來一個抓一個。”

诏獄中的越抓越多,朝堂上的人也越來越少,衆人牆倒衆人推知道永安帝這次定然不會放過這次科考舞弊案的參與人員來,他們如今要做的便是摘清關系而非盡力奔走了。

錦衣衛的诏獄自來是令人害怕的地方,多少人進去的時候覺得只要咬緊牙關便不會出事,然而很快他們便後悔了,進了诏獄他們都開始懷疑做人了。先是從利益最無足輕重的衙役開始,慢慢到貢院收發卷子的官員,一個個的攀咬,涉及的人員也越來越多,雪球般越滾越大。

曹順帶了一部分口供拿去給永安帝看了,永安帝看完大體有了數,知道朝中到底有哪些人參與了。

曹順跪在下頭默不作聲的等着永安帝給答複,過了許久,永安帝道,“查,我倒是悄悄究竟有多少人參與了。着大理寺刑部與錦衣衛三司共同會審,不放過任何一個參與人員。”

永安帝要将事情辦大,三月初三本該是殿試的日子永安帝卻發了一道會試重考的旨意。嚴明此次會試出現嚴重的科考舞弊案,案子繼續查,但也不能耽誤春闱,于三月二十重新來一次春闱,此次由永安帝作為主考官,翰林院大學士等官員作為輔助考官。對朝廷官員有所了解的人都明白這次永安帝是動了怒的。

當然由于是重考斷然不會出現上一次的舞弊案,宋子遇等人都松了口氣。

當然這次舞弊案的受害者與落榜的舉子是萬分支持重考的,但那些原本榜上有名的人也要跟着重考心裏就不上滋味了。

會試考的不僅僅是學識,還有舉子的心理素質,本來考上了如今又要重考,誰知道這次能不能考中。尤其挂在榜尾的那些一不小心便會掉到榜下進士無望。

有人歡喜必定就有人傷心難過。難過之下難免波及當初提議默寫文章之人,衆人多以為是李公子所提議,好些人甚至跑到李府門前破口大罵然後崩潰大哭。

李公子本名李佑銘,性情孤傲,聽得如此咒罵頓時瞧不起這些人,他站在門口道“若爾等有真才實學重考一次算什麽,該中的考十次也會中,想憑借着好運氣中進士做官光耀門楣,諸位趁早死了心。”

他話說的難聽,那些舉子苦的更加難受。

宋子遇和鄧繁聽說此事主動登門與李佑銘致歉,“這事說來也有我們的責任,倒是讓李兄平白擔了罵名了。”

李佑銘并不在意,他擺手道,“這事我倒慶幸是由我來說,我好歹說官宦子弟,他們說兩句也就罷了,并不能如何,若是由你們挑起來,誰知道那些人狗急跳牆會不會暗下毒手。”

宋子遇汗顏,心中滿是愧疚。這事本就是他與鄧繁為了禍水東引讓他來提,如今倒是李佑銘來安慰他們了。

重考的消息下了,再多的不滿也得好好準備第二次考試,宋子遇回去的路上對鄧繁道,“這事說起來,鄧兄和李兄倒是無妄之災了,本是我的事,你和李兄一個會元一個亞元,如今卻也要重考了。子遇有時候都有些懷疑自己做的對還是不對了。畢竟事出大不了三年後再來一次,可這如今大部分考生要跟着重考了,若是能考上則好,考不上,那子遇心中也難免過意不去。”

鄧繁看他,心中也是感慨,十年苦讀,為的就一朝中進士,但走到如今這地步也非宋子遇所願,他拍了拍他肩膀道,“子遇何必為難自己。這事說到底要怪也該怪那些參與舞弊案的人員,伸手伸的太長,誤了好些舉人。這事不知也罷了,知道了,即便不是子遇,我也不能袖手旁觀的。”

宋子遇感慨,“這輩子定不忘鄧兄的情誼。”

鄧繁笑道,“既然如此,不如送些實惠的。”

宋子遇當即笑了,鄧繁最喜歡吃那辣鴨貨,他笑道,“待會兒便給鄧兄送去。”

到家後宋子遇将會試重考的事情說了,徐容繡并不意外,只囑咐道,“那夫君便好生準備便是,辣鴨貨我自己來就可以。”

因為有鄧家幫忙,每日鄧家的下人幫忙把鴨買來,徐容繡早起将鴨殺了制作出來,并不耽誤生意。這些日子以來她只靠着賣鴨貨便賺了不少銀子。

于是京城待考的舉人們又安靜了下來,用心備考。

而錦衣衛诏獄中也越來越多的人招認了,三月十五的時候大理寺和刑部、錦衣衛一同會審,貪腐舞弊證據一應俱全,開審當日便由十幾位官員被抄家滅族,其他參與人員砍的砍流放的流放,一大批官員落馬。

滿朝文武知曉永安帝發了狠 ,戰戰兢兢生怕永安帝清算。永安帝也知道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一些并未直接參與其中的人警告一番又罰了俸祿便如此了事。

即便是這樣,上至尚書,下至六品小官,丢官丢命的多大七十多人,堪稱大周朝建國以來一次性丢官丢命最多的一次案件。當然知道內情的人也知道,永安帝利用這次舞弊案收拾了一些官員,由此僅存的這些官員再也不敢輕視永安帝這個年輕的帝王了。

朝堂之事離宋子遇等人還太遠,但在重考之前能夠看到朝廷迅速的了結此事,還是狠大快人心的。宋子遇帶着這種心情進了貢院,做題的時候也下筆如有神,順暢非常。

一直到會試結束,宋子遇依然保持着高漲的心情。由于上一次的事情,這次重考之後連參加文會詩會的人都少了好些,而且大家都默契的沒再默寫文章,只三五成群的默寫了,再遞到國子監祭酒那裏存放。

宋子遇卻知道因為上 一次的事情這次的會試定然是最公正不過的一次會試了。沒人敢再這一次會試上試探永安帝,也沒人敢再這次考試上起幺蛾子了。

上一次的經驗教訓實在太過慘烈,誰都不想成為下一個诏獄的客人。

會試考完,考官們開始閱卷了,這一次每位考官身邊都多了一位錦衣衛進行監視,再無作弊的可能了。

舞弊案太過重大,宋子遇在給母親的信中也沒敢多寫,只在信中說了因為一些緣故,會試要重新考一回,讓她麽不必憂心,但消息還是傳回了清河。

因着宋家在清河縣小有名氣的緣故,得知消息的人也迅速的将事情告訴了田氏。自打過了年兒子和媳婦進京趕考,鋪子又轉給田友德夫妻打理,田氏便閑了下來,消息從旁人口中得知的時候田氏吓了一跳,“那會如何?可知我兒有無危險?”

“這說不好。”來人也只是聽了這麽一嘴便來告訴田氏了,多的消息卻是不知道了。那人還問道,“宋子遇沒寫信回來沒?”

田氏搖頭,“他們只在剛到京城的時候寫了一封信回來,後頭便沒有信了,京城路途遙遠,許是被什麽事耽擱了。”

那人呵呵笑了兩聲走了,田氏卻并不安心,總擔心若是兒子出了事該怎麽辦。

田氏心中憂慮去鋪子裏叫了田友水去書院那邊打聽打聽消息。田友水出去一趟回來道,“都說會試出了舞弊案砍了好些人的腦袋,子遇大概要重新考一回所以才沒消息了,姑母放寬心,過幾日說不定子遇就來信了,咱們且等一等,必定不會有事的。”

“千萬不要有事。”田氏對自己兒子自然是信任有加,但不妨有人瞧着宋家如今越過越好了便在外頭說一些不好的話出來。

田氏前幾日剛接到信知道兒子在京中買了一處小院,她還想着再沒消息她便帶着倆孩子還有田友水一家直接上京去,如今中縣城裏竟有人說出宋子遇參與舞弊案之事,田氏頓時惱了,“我們哪都不去,我就在家等着我兒的消息傳來。”

其實田氏也不敢想她的兒子一定能夠中進士,但人總是這樣,讓人一激便忘了其他,誇下海口後田氏哪都不去,就在家待着,盼着兒子給她争口氣考個進士回來打這些落井下石的人的臉。

她不出門還好些,藍榮恩卻在書院也聽了不少閑言碎語,有人說宋子遇因為舞弊案被抓了,也有人說宋子遇兇多吉少。

藍榮恩剛去書院的時候膽小懦弱,後來膽子漸漸大了,在書院中也有了相熟的朋友,雖說并沒有與所有人關系良好卻有沒與誰結怨。然而到了此時,真的什麽話都說出來了,藍榮恩并不惱怒,只冷眼瞧着,哪些人真心實意與他結交,哪些人趁着這時候踩他一腳,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直到有一日他撞見徐光宗與人說宋子遇的事,他才知竟是徐光宗在搗鬼。徐光宗與人道,“我那大姐夫就外面瞧這膽小懦弱,其實膽子大得很,科考舞弊案這事……呵呵,我還真說不好,只不過大姐自打去了京城一直未寫信回來就是了。”

他所說的不需要太多,旁人便能自行想象,不寫信回來,是被抓了不能寫信?宋子遇膽子實際很大,就是說有膽量做舞弊之事?

藍榮恩等他說完,站出來冷笑看着徐光宗道,“二弟恐怕不知道,歷來律法會連坐,姐夫若是出事,你可是姐夫的小舅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呵呵……二弟好自為之。”

藍榮恩說完便走了,徐光宗臉色卻陰沉起來,幾個與他說話的書生也連忙借口有事跑了。

徐光宗不免将藍榮恩額話聽到耳中,回去便将話說給徐屠戶聽了,“爹,姐夫在京城還不知發生何事,若是當真無事,為何這麽久都麽寫信回來?兒子猜測,姐夫定然是出事了。爹,他若出事是要連坐的。”

他這麽一說徐屠戶頓時有些謊了,“這還能連坐?你大姐是出嫁女還能連累到咱們?”

其實具體如何徐光宗也不清楚,但想到大哥白日那眼神,徐光宗便覺得滲的慌,他胡亂說道,“大周朝的律法爹您不知道,大姐夫是您的女婿,若是他有事,咱們也要跟着遭殃的。”

大周朝的律法?徐光宗如今讀書律法卻是學的不多的,究竟如何他也不知道,但是他怕死啊,他擔心萬一姐夫真的玩完他也跟着倒黴,若是以前他或許還覺得大姐可憐,如今他巴不得大姐大姐夫倒黴,當然,在他們倒黴之前最好是要劃清界限的。

徐屠戶只識得幾個字,對律法卻不甚了解,如今徐光宗一說,他便皺眉道,“那該如何,總不能劃清界限吧。”

徐光宗眼前一亮,“爹,必須劃清界限,不光跟大姐劃清界線,就是大哥和二姐也得劃清界線,律法上他們是一家人,但大哥和二姐怎麽說也說您的孩子啊,萬一被人做了文章那就得倒黴了。”

以前将長子和閨女戶籍落到宋家徐屠戶便有些後悔,如今他腿都沒好利索,又跟三個孩子劃清界線,說實話徐屠戶有些不情願。

見他如此徐光宗道,“爹,您還猶豫什麽,沒了大哥姐姐他們,您不是還有我和弟弟麽,再不濟,您忘了我娘肚子裏海揣着您的娃了?”

徐屠戶頓時想起羅氏來,羅氏肚子裏還揣着他娃呢,真是糟心,如今羅氏還是馮木匠的婆娘呢,得想個法子才行。孩子還能再生但命只有一條啊。

徐屠戶有些松動了,徐光宗又道,“您不會盼着姐夫沒事中了進士您跟着沾光吧?”

徐屠戶的确想沾光,女婿是進士的話他這個老丈人也能沾光不是。

然而徐光宗卻哼了一聲道,“咱們兩家的關系縣城裏誰不知道?再說了,姐夫中了舉人,可見着有人因為這個尊敬您了?”

他的話落在徐屠戶心裏,讓他頓覺羞憤。按道理來說宋子遇中了舉人,他在縣裏該有面子了,旁人見了他總該說聲舉人丈人,但顯然易見的,縣城裏的人都知曉兩家的關系,根本沒将他放在眼裏。徐屠戶被兒子戳穿了心事,眉頭皺的僅僅的。

“爹,現在面子是其次,萬一被牽累,咱家的鋪子還要不要了?”

徐家經過徐屠戶多年經營在城□□有七八處肉鋪,更遑論還有專門殺豬的地方,可以說清河縣的豬肉都是從徐家出來的。若是因為宋子遇的事情被牽累,恐怕就得不償失了。

徐屠戶權衡利弊,覺得三個孩子早就與他離心,就連前些日子侍疾也是不情不願,是他們先不孝的,那就別怪他無情不要他們了。

徐屠戶看着眼前越發俊秀的徐光宗,咬牙道,“成,爹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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