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幕後
? 到右營的第一天,勘察完失火的糧草庫之後,三個人在右龍武、上護軍的陪同下,來回在營中走了一遍,營中太平,沒有異常,于是各回各的住處安歇。
漂亮的姑娘走到哪裏都會引起萬千矚目,何況還是“一夕從癡兒變成聰明人”,身上帶有神奇故事的安樂郡主,許璟初到右營中,一绺赤發牽惹無數目光,不時有将士在她身後指點議論,千燕城和承光殿之事重又被翻出來,甚而還有膽大的士兵立刻跑去取了弓箭,要與她比箭法……
但凡是要辦要緊事的,都不應該帶着許璟,很多人見到許璟是跟着三皇子柴恪前來的,大多浮想聯翩,猜聖上的意圖是什麽,最後衆說紛纭,鑒于安樂郡主和裴小侯已是一對兒郎才女貌的眷侶,所以大夥兒都覺得,這是聖上故意安排的歷練機會,指不定就有什麽大的賞賜等在後頭,現在不過是鋪好前路,到時好有由頭可說,然後隔了沒兩天,就有流言風傳,道是東靖王勞苦功高,唯一剩安樂郡主這麽一條血脈,聖上可能是有格外恩典封為公主的打算——敬元帝的斷言很對,許璟确實是柴恪此行最好的掩護。
白天,柴恪為查失火案和重新調運糧草而東奔西走,認真忙碌的樣子還真像是那麽回事,許璟也想幫忙,可是她又擔心适得其反幫了倒忙,就幹脆杵在旁邊看着,等那位三皇子殿下的吩咐;一到入夜,柴恪的帳中燈亮着,人卻是不見了蹤影的,燈下只端坐一個王钺,萬事随機應變,許璟無意間發現了這個秘密,未曾出聲,往後幾夜,虧得她“适時”出現,打發了兩撥來向柴恪詢問事項的人。
轉眼就是第九天,照進度,三天後糧草就可以運往北疆了,柴恪蹙眉出神的時間變多了一些,許璟悄悄問過他事情查得怎麽樣,他卻只是默然搖頭。
許璟心涼了大半截,但又非常不甘:“出來一趟,不能空手而回吧?”
柴恪挑眼看她:“空手而回?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許璟驚愣,繼而欣喜:“既是如此……”
柴恪忽而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隔了片刻,有腳步聲靠近,停在帳外和王钺說話,詢問三殿下是不是已經睡了。
柴恪應道:“沒有。有什麽事,進來說。”
帳簾掀開,馮參軍進來,稱呼了一聲“殿下”,又看許璟坐在邊上喝茶,笑呵呵也向她打了一聲招呼。
馮參軍說:“今天晚上好像會下雨,羅将軍讓屬下過來,問問殿下,運糧草的幾輛大車能否停在原先着過火的庫中?”
許璟的手頓住,不知羅将軍這一問,究竟是無意的,還是在有意探問什麽。
但見柴恪平靜說道:“那幾輛大車很重要,小心推到庫中去罷。”
馮參軍歡喜應了,躬身退下。
許璟疑慮問道:“他們這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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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恪說:“是什麽意思都不重要。”
許璟想了想,又說:“既然你已經查到了一些東西,那我們盡早回去吧?”
柴恪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沉聲道:“要查,就查個徹徹底底,一個都不放過。”
這股子不怕死的狠厲勁兒,叫許璟瞬時脊背上如生寒刺。
柴恪收緊了拳頭:“我要拿到證據,扳倒他們背後最大的靠山!”
第十天,下了兩場雨。
第十一天,一車又一車碼放捆紮整齊的糧草停成兩列,由士兵輪班看守。
這一天,晚飯過後,許璟悶了一天,想出去走走,她看了看相鄰的大帳,适巧王钺提着一壺熱茶水剛剛進去,略微猶豫了一會兒,許璟獨自離開了住處。
右營地方很大,随心散散,不知不覺也走遠了。
天黑透了,夜空中幾顆寥落星子,看一陣後亦沒有什麽看頭,秋夜風涼,許璟不覺打了個寒噤,只好轉身往回走。
許璟一身黛藍色的錦衣,又是挨着路邊走的,所以很不打眼,走到一半,忽有一人鬼鬼祟祟從幾丈外閃過去了。
“……林都尉?”許璟認得他,見過幾回,印象中那是一個豪爽磊落的關中漢子,方才那一番的鬼祟張望,倒不像他的作風了,許璟覺得怪疑,略微一思量,決定悄悄跟上去看看他要到哪裏去。
因有前車之鑒,此次糧草庫附近加派了不少人手看管,夜幕降臨後,除了巡查的士兵,軍中少有人走動,林都尉低着頭,步履匆匆。
路越走越熟悉。
前方一座大帳,帳外立着四名士兵,林都尉和他們說了什麽,他們就離開了,然後許璟看見林都尉走進了大帳裏去。
士兵們從身邊過去的時候,許璟趕忙屏息躲好,再擡頭,看人都走了,蹑手蹑腳靠近大帳,正要将耳朵貼上去偷聽,腳下突然蹿過一只黑不隆冬毛茸茸的東西,令她從頭到腳惡寒了個夠,吓得險些尖叫,只來得及倒抽一口涼氣,忽然黑暗中有一只手伸過來,緊緊捂住了她的嘴……
頃刻間魂飛魄散,許璟才要掙紮,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與她耳語道:“安靜。”
一聽到柴恪的聲音,許璟迅速定下心來,她眨了眨眼,口不能言,于是連忙點頭表示明白了,緊接着指指大帳裏面,柴恪松開手,貼近大帳偷聽內裏的談話。
裏面已經說了片刻的話,羅将軍在裏問道:“……交待你辦的事你都辦好了?”
林都尉回答:“是,都辦好了。”
“除了這封信,大将軍還有沒有別的吩咐?”
——信?!
柴恪和許璟皆是一驚,四目相接,許璟有些喜出望外地拽緊了柴恪的手臂,柴恪微蹙着眉,擡手示意她不可輕舉妄動。
林都尉道:“沒有,大将軍說,您看過這封信,就知道該怎麽做了。”
羅将軍冷哼了一聲:“徐賓這個老奸巨猾的狐貍……”
——徐賓?冠軍大将軍徐賓!
柴恪剎那間身體一僵,許璟似有微察,迷惑看他。
柴恪不動聲色,心中卻想道,正三品的大将軍,呵,真是一條好大的魚。
“從來懸着腦袋賣命的是我們,坐享其成的是他和左仆射那些人,”羅将軍繼續說道,“什麽叫‘小心提防,萬不得已時可自行決斷’?怎麽自行決斷?那柴恪可是皇子,當今聖上的親兒子,難道我還能動他不成?”
——從二品,尚書左仆射。
許璟大驚失色,要說她沒聽過徐賓這個名字,不知道那是什麽将軍,但“左仆射”這個官位,她是清楚知道的,從二品高官,不是簡單的無名小卒,她驀地理解敬元帝所說“差事不好辦”是有多不好辦了,她臉色雪白,為其中的利益牽葛而感到惶恐害怕,雙手抑不住發起抖來。
暗夜中,柴恪微微一愣,側過頭,看着低頭驚惶不語的許璟,他忽然握住了她發抖的手。
許璟心尖遽然一顫,猛擡頭,正對上一雙幽亮若星辰的眼眸,眼眸的主人對她笑一笑,握緊了她的手,唇語無聲與她道:“有我,別怕。”
許璟望着柴恪忽然變得有些溫柔的臉,她盯着他唇角那一抹微微的笑意,心跳似乎漏去了兩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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