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襄國

?作者有話要說: 嗷,小裴終于回來了~

軍中貪腐案牽涉深廣,随着抽絲剝繭一層層徹查下去,無數大小文武官員被削職查辦,朝中及各州府官職的空缺有條不紊地被填補上,許多賢能者得到了提拔和重用,這一樁案子辦得雷厲風行,藏在暗中的、一股盤根錯節的勢力被連根拔出,遭到肅清,朝堂之上,一派光風霁月的清明局面,太子被廢黜幽禁一事,漸漸被壓下了,極少被人提及。

十一月底,五座城池俱已收複,突厥損兵折将,元氣大傷,被驅趕至烏雲嶺以北的荒漠中,北師凱旋,全城百姓夾道歡呼,喜迎将士歸來。

邊疆從未傳來鎮北将軍戰死的消息,但是在回返的大軍裏,根本沒有軒轅辰的身影。

王城護衛開道,北地歸來的将士們直接去往承光殿接受封賞,許璟甚至沒有機會問一問裴琦先,軒轅将軍在哪裏。

左武衛将軍王良官升一品,邢國公窦少靜拜授太子太傅,羽林軍副統領及其中戰功卓著的三人,分別升任右營副将、騎都尉,其餘衆人,皆是論功行賞,各有封賜——而裴家,是個特例,父以子榮,平義侯進襄國公,敕封裴琦先為襄國公世子,加勳上輕車都尉。

許璟一直覺得很奇怪,裴家所受的封賞遠勝于其他人,但整整一天,裴琦先入朝、還家、再上奇華殿飨慶功宴,許璟沒有見他的機會,更無從解惑。

夜中,東靖王府的大門被拍響,應門的小厮打開門一瞧,只見袁尚書扶着醉醺醺的裴小侯爺,不,應該改口稱為“裴小公爺”了,兩個人立在府門外,另一個小厮趕緊拔腿飛奔,往內院去通傳安樂郡主。

許璟急急忙忙穿衣出來,“怎麽回事,都這個時辰了,你們怎麽來我……”轉進前廳,看見醉伏案上的人,倏忽間又不禁皺了眉頭,“他喝得這麽醉?你是怎麽想的,人都這樣了還不送回家去?來人,去打水來,去煮解酒茶來!”

袁雅也是醉得不輕,扶着裴琦先進來,早已累癱在椅上:“你以為我不想送他回去,他肯嗎?死活要來東靖王府找你,他爹都拿他沒轍,我能怎麽辦?”

許璟氣急不已:“他都醉成這樣了,東南西北分得清嗎?你哄一哄他,把他哄回家去不就好了,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不能醒了再說,偏要大半夜的這般折騰,若是受涼再生病了怎麽好?”

袁雅側過頭看着許璟,倦累笑了一聲,嘆息道:“郡主,你到底是沒有心呢,還是眼瞎呀……”

“你說什麽?”

“他這是心裏想着你,思念成疾,急于見你一面啊!”

“……”

“有些事,你真應該主動問我,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嘛,我袁雅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上回忍着沒有告訴你,一是怕你懸心挂念,二是想等到令嘉回來,讓他自己跟你說,畢竟他的軍功擺在那兒,授勳封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算是驚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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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璟犯懵,又隐隐忐忑心驚:“軍功?什麽意思?”

袁雅酒氣上頭,很暈,他擡起手扶着額頭,繼續說道:“你還沒想明白呢?主管辎重、守城事宜,憑什麽能得那樣大的封賞?襄國公、上輕車都尉……那都是他在戰場上,用命換回來的。”

許璟驚立,顏色瞬變。

“好男兒當保家衛國,這話是不假,但聖上沒有要他上戰場殺敵啊,突厥人兇悍,我大徵戰死沙場的将士有千千萬萬,他裴琦先一個不當心,便會成為無數英魂中的一縷,但他最後,還是選擇了手握刀兵,披甲上陣。”

……

“說他是為了自己,确實也沒錯,年輕有為,誰不想做這樣的人啊?不過他不這麽拼,也沒什麽,只是少不得要唯父母之言是從,但是現在有軍功、有勳位就不一樣了,裴家滿門的榮耀是他争來的,往後他想娶你,想庇護你,可容易多了。”

……

“哎呀,瞧我,酒一喝多,又愛管別人的閑事了。不說了,不說了,我要回家去了。”

袁雅推開旁邊人的攙扶,搖搖晃晃邁着步子跨出門去。

許璟站在酒醉伏睡的人身邊,伸手撫摸他的臉頰和鬓發,心思百轉難言,不覺默然凝伫了良久。

“郡、郡主!”

過了片刻,有小厮急急忙忙從外面跑進來。

許璟問道:“何事慌張?”

“是袁尚書!袁尚書他在門前醉倒了!”

“……罷了,也留他一宿吧。去,準備兩間客房,再派人去裴府和袁府知會一聲。”

東靖王府裏忙碌了一陣子,燒了熱水,煮了解酒茶,安頓好了裴、袁二人,正是子夜時分,才又各自重新歇下了。

翌日早,裴小公爺醒在袁尚書前頭,在客房那邊伺候的人飛快跑去告訴了自家郡主。

王府裏的下人剛服侍完裴小公爺洗漱和穿衣,許璟就過來了。

許璟推開房門,向剛醒不久坐在床榻邊的人招呼道:“醒了?”

裴琦先揉着昏痛的太陽穴,聽見許璟的聲音,擡頭去看她,跟着臉上驀地飛紅:“我……這是在王府?”

許璟揚眉道:“當然是在我家,難道我能一大清早在你家這麽來去自如嗎?”

元娘端來了清粥和小菜,嘴角含着笑,示意服侍的人都退下了。

許璟掃一眼元娘送來的東西,走上前扶裴琦先說:“桌上有一小盞米湯,喝了它,你會好受一些的。”

裴琦先坐到桌前,許璟将米湯遞給他,他聽話接了,乖乖端着喝掉。

許璟的指尖觸了觸他右臉頰上的一道紅痕,有點心疼地問道:“這是什麽弄的?”

“飛箭。”裴琦先望着她,不大好意思,自己摸了摸,垂下眼笑道,“當時也沒有感覺,只曉得一支箭貼着臉冷冷飛過,是回城以後,邢國公問起,才意識到這兒有一道傷口的。”

當初敬元帝允準許璟上戰場,令裴琦先随行,說道戰場上刀槍無眼,萬一傷及裴侯愛子的俊好容顏,那真是一樁憾事,由此,才特地命人打制了一張面具賜給他。

昔時好端端一張英朗俊秀的臉,如今卻受傷留下了疤痕,雖然說不難看,但多少是白璧微瑕,有些遺憾了,“皇帝陛下不是特意賜……”話說了半句,生生止住了,許璟想,這真是沒什麽可問的,人生難猜度,不是什麽事都料得到,臉傷了便傷了吧,人能平安回來就好了。

裴琦先看破了她的心思,卻沒有去提面具的事,他溫聲安慰她說:“沒事的,這疤痕比以前淡多了,時間再久一點兒,就該看不出來了。”

“嗯。”許璟點頭,那只是一點小傷,無甚關礙,她并不十分在意,不過,她忽然間想起軒轅辰來,于是問裴琦先,“對了,軒轅将軍去哪裏了?怎麽不見他随軍回返?”

裴琦先神色略有些異樣。

許璟心裏一陣發涼:“怎麽了?他出什麽事了嗎?”

“不,不是……”裴琦先連忙擺手,支吾答道,“軒轅将軍他……在返回長安之前,挂冠離去,不知所蹤……”

許璟遽然一怔:“……他不回來了?”

裴琦先沉默點頭。

許璟忽覺悲傷難過,心下沉甸甸的,她呆坐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回轉神來,她想,或許軒轅辰不喜歡長安的生活,更不喜歡被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那種感覺吧,所以他選擇了離開,像他那樣厲害的人,在哪裏都應該會活得很好,她半是心酸半是寬慰地喃喃道:“不回來也好,赤璃姐姐不見了,我都一直不知道該怎樣跟他解釋。”

裴琦先的目光不由得一顫,爾後,艱難地張了張嘴:“阿璟——”

“嗯?”

“赤璃姑娘……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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