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重逢

?作者有話要說： 不食言。

周六第一更~

年輕人看着面前這個一時笑一時哭的陌生姑娘，手足無措，慌亂思索着該怎樣。

“呃……你是想要這個瓷雕？”他反應過來，忙将瓷雕遞給她。

陌生的姑娘只是淚眼朦胧地望定他，年輕人既驚慌，又莫名心生一絲憐惜，見她不接，就強行塞到她手裏，再匆匆付了錢給小攤老板：“姑娘，這個瓷雕我送給你，請你不要哭了好麽？”

許璟嘴唇翕動：“柴恪……”

集市上人聲雜亂，年輕人沒有聽清她說什麽，只是瞧見她一直流淚，過往行人又對他們指指點點，年輕人十分招架不住，着急解釋道：“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與你搶這個瓷雕的……”

賠禮道歉無用，哄也哄不住，年輕人徹底沒轍，總之自己也沒有做錯什麽，他幹脆旋身走開，遠避這個莫名其妙的姑娘。

許璟發誓她沒有認錯人，她不知道柴恪為什麽像是不認識她一樣，相反還急欲避走，她扒開人群，緊緊跟上去，看他最後在前面停下了，急忙近前拉住他：“你……”

“喂，你幹什麽？”

許璟抓住柴恪的手臂不過轉瞬，立時有一個緋衣的姑娘沖上來，氣急敗壞地推開許璟，将臉色驚惶的“柴恪”擋在身後。

許璟錯愕，不知道姑娘是什麽人，又是來幹什麽的。

緋衣姑娘上下打量了許璟一眼，倨傲呵斥道：“你這個姑娘看着漂亮斯文，竟是如此不知羞，膽敢當街對別人的夫君動手動腳！”

許璟震驚：“夫君？！”

緋衣姑娘不屑回道：“沒錯，他是我夫君，你要是識趣，就趕緊滾開！”

許璟臉色白了白，驚惘望着姑娘身後的人。

“還看什麽看，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緋衣姑娘生氣，用力推了許璟一把。

“百靈！”有人忙上前扶住了踉跄的許璟，使她不至于狼狽摔倒，那是一個高大英偉的青年人，一身白袍，亦是中原人裝束，他皺眉對緋衣姑娘說道，“不要凡事未搞清楚前因後果，一上來就對人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緋衣姑娘努着嘴，委屈争辯：“可是二哥你剛剛也看見的，她——”

“夠了！”青年松開許璟，走上前問百靈身後的人，“夏炎，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被喚作“夏炎”的年輕人看許璟一眼，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方才在賣瓷雕的小攤前遇見這個姑娘，她……她就跟了我一路。”

青年再将目光轉向許璟，然而許璟只是蒼白着臉，定定望着他身邊竹青色衣裳的年輕人：“你，你怎麽會叫夏炎呢？你明明是……”

緋衣姑娘杏眼圓睜，惱怒欲叱罵。

“姑娘，你認錯人了！”青年驀地變了神色，打斷道，“這是我的妹婿夏炎，我們是南周人。看姑娘的樣子，像是大徵百姓，而我們從未去過翡翠鎮以北的地方，更何談與姑娘認識？人的容貌，或許有所相似，但夏炎，一定不是姑娘所認識的哪個朋友，還請姑娘不要再糾纏了！”說罷，青年拉着百靈和夏炎匆匆走開。

走了很遠一段路，百靈回過頭，對青年說：“二哥，那個女人一直跟着我們。”

青年不理會，一味快步往前走，叮囑道：“不用管她，我們快些回家去！”

夏炎忍不住疑惑，回頭看去。

“你認識她？”青年問夏炎。

夏炎微微一愣，繼而搖頭。

“不認識就不要看了。”青年說着，腳下步伐愈快，“百靈你也別磨蹭了，快走！”

許璟跟着他們走了好久，直到他們進入一座宅子，将門關嚴實了。

許璟站在僻靜的宅子外頭，天漸漸黑了，沒有人出來，四周陌生，她也不知道回客棧的路該怎麽走，循着記憶，一面走一面做标記，終于重新回到了集市上，夜晚的集市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她向別人問路，走出集市的時候，王钺找到了她，王钺帶她回客棧，不多久，出去尋她的人看到煙火訊息，從城中各處趕回來。

許璟一聲不吭，悶頭吃了飯菜，無論大家問她去了哪裏，跟她說什麽，她都不回應，最後只放下碗筷回樓上客房去了。

次日，一大早，元娘發現許璟不在屋子裏，直到天擦黑才回來，第三日、第四日……每一日皆是如此，問起她去了何處，她淡淡道随便在鎮上走了走。

雲炜狐疑，看她模樣，不像逛得高興的樣子，既然不能心情愉悅還每天都出去，其中一定有貓膩！

八月集的最後一天，天蒙蒙亮，雲炜悄悄尾随許璟出了門，穿過大半個翡翠鎮，最後來到一條僻靜的巷子裏，這時天已經亮了，家家戶戶的屋頂上飄起了炊煙，雲炜看許璟坐在一座石獅子旁邊，眼睛卻一直盯着巷子裏的一座門宅看，日頭一點點升高，雲炜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計，他按捺住想現身的沖動，耐着性子躲在牆角，誓要搞清楚許璟每天孤身外出是為了什麽。

估摸着快到了巳時，許璟一直在看的那座宅子門開了，出人意外的是，雲炜見許璟倏忽彈起來閃身到石獅子背後去了。

從宅子裏走出來四個人，一男一女并兩個仆從，他們閉了門離開宅子，沿着青石小路往前走，許璟悄然跟上，雲炜糊塗極了，但此情形下，也只有繼續跟着她。

走在最前面的粉衣姑娘突然停下了腳步，許璟身影像豹子一樣敏捷，迅速蹿向路邊牆角，雲炜沒反應過來，傻兮兮愣在道路中央，許璟筆直靠在牆根下，目瞪口呆望着雲炜。

“百靈，你在做什麽？”

“我以為那個女人……哦，沒什麽。”

雲炜看清和粉衣姑娘說話之人的臉，大驚失色，腦子裏嗡然作響，磕巴道：“那……那不是……不是柴恪嗎？”

許璟扒着牆角，看人走遠了一些，驚愕的雲炜回過神來，拔腿要追，被許璟沖出來一把拽住。

雲炜着急道：“喂，你不瞎吧？那是你心心念念了多少年的柴恪啊！”

許璟微蹙眉道：“我，我還不能确認他就是……”

雲炜光火：“真是近鄉情怯啊！你還要怎麽确認，天底下能有長得這麽相像的兩個人嗎？你都不敢上去問一句的嗎？”

許璟低聲道：“我問了，他叫夏炎，他不認識我……”

短時間裏，雲炜經歷了惱怒、愕異、迷茫、懷疑等等諸多情緒的起伏，他快速思索了許多事情，最後拉住許璟再追上去：“不管那麽多，先跟着他們，找合适的機會再問問清楚！”

一路尾随，至一處酒樓。

雲炜問：“柴恪身上有沒有什麽胎記之類的？”

許璟悶氣皺眉道：“我怎麽知道！”

雲炜一愣，略有幾分不好意思：“說得也是……”

“等等，有！”

許璟的靈光一現叫雲炜瞪大眼，臉色漸漸變得不大好看了。

“休要亂想！”許璟狠狠踩了他一腳，接着說道，“如果他真的是柴恪，那他的背上一定有刀傷，是當初在右營查案時留下的。”

許璟說完，自己驀然頓了頓，那是昭德二十九年的舊事了……細一算，也隔了有十年的光景。

瞅着粉衣姑娘領兩個仆從離開酒樓，看樣子是要去采買，一時半刻不會回來，雲炜聽說這個姑娘甚是霸道難纏，見此好機會，焉能不抓緊時間行事？便不由分說，拽住發愣的許璟直往酒樓中去。

夏炎坐在二樓靠欄杆的位置上喝茶，“噔噔噔”一陣亂響，他扭頭看去，但見一個陌生男人氣勢洶洶，左右是零星兩桌隔得遠的酒客，那男人不偏不倚，盯住他徑朝他這邊走來，夏炎惘然驚駭地站起來，不等再有別的反應，那陌生男人竟利落反扭住他的手，将他按在桌子上，緊接着扒下了他的衣裳——

“背上有刀傷！沒錯，他就是柴恪！”

不知是哪裏冒出來的如此粗莽無禮的漢子！

夏炎皺眉，惱火掙紮推開男人，急急将衣裳攏好，正欲斥責，一眼卻瞧見幾天前在市集上遇到的奇怪姑娘也在，那姑娘睜着驚茫的雙眼望着他，仿佛木雕，夏炎錯愕之下仍舊不免大惱道：“姑娘，你跟着我很多天了，我早就說過我不認識你，你到底是想怎麽樣啊？”

“你怎麽會不認識我呢？”許璟分辨不出自己此刻究竟是想笑還是想哭，她慢慢靠近他，聲音裏有抑不住的顫抖，“你果然是沒有死的……我，我是許璟啊，你怎麽會不記得我了呢？”

年輕人攏着衣襟，疑訝而茫然地看着許璟。

“喂，怎麽又是你！”

百靈走出沒多遠，發現落下了香料單子，于是就讓仆從先去采買大件的東西，一會兒再去香料鋪子找她，她自折回來拿落下的清單，一上來二樓就看見了令她暴跳如雷的一幕——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竟然還是跟着她和夏炎的，而且膽敢趁她不在時再來騷擾夏炎！

百靈快步沖上前推開許璟，轉頭見夏炎衣冠不整，更加怒從心起：“你這個女人真是好不要臉，青天白日來脫男人的衣裳嗎？你是不是從來沒有見過男人！”

雲炜憤然欲還擊，被許璟攔下。

“我見過的男人，比你十輩子加起來都多！”确定夏炎就是柴恪以後，許璟反而更能沉得住氣，她直視着百靈說完話，目光自然而然地再轉回“夏炎”身上，“而這個男人……他是我的。”

百靈見對方毫不客氣要将夏炎帶走，驚駭之下怒意更甚，急忙攔下，高聲說道：“你敢動他試試？我是南周大将軍的女兒，你倘若再糾纏我們，我就要叫人來将你攆出翡翠鎮了！”

——柴恪不知是因為什麽原因而被帶來這偏遠的邊界小鎮，更不知為何會失去記憶，對過去的人事一概忘記，篤信自己是勞什子的“夏炎”，那必然是這個叫百靈的女孩從中作梗了！

四年間飽受的痛苦和煎熬，霎時間統統浮上心頭，許璟恨意難消，電光石閃間就劈手打了嚣張跋扈的百靈一巴掌，輕蔑冷笑道：“小小南周的将軍之女，很了不起嗎？你可知道我是誰？我是大徵東靖王的女兒安樂郡主，你敢在我面前放肆，簡直就是找死！”

百靈挨了打，立時震驚暴怒，但聽到面前的人自言是大徵的安樂郡主，她捂着臉，神色裏驀地顯出一絲絲畏懼與晦暗來。

“百靈，你怎樣？”夏炎下意識急切地問道。

許璟見他居然對其他的姑娘關懷備至，體貼憐惜之意盡數寫在了臉上，頃刻間，心波驟起，大為嫉妒、憎恨，作色正欲有所言，忽地百靈拉住柴恪飛奔而逃……

許璟和雲炜急急追出酒樓，在路口陡然被二添攔下。

“哎喲我的娘……尋了老半天，總算找着你們了。”二添氣喘籲籲。

“何事？”許璟尚還惦記着去追逃走的人，故而語氣匆忙而不耐。

“出使團回來了。”二添說。

“知道了。”許璟不甚在意地應了一聲，即刻舉步往前跑去。

“你先回去。”雲炜略一沉吟，囑咐完摸不清頭腦的二添，繼而緊忙去追許璟，穿過熙攘的大街，雲炜在一座牌樓下拽住了許璟，“別追，別追了！”

許璟回過頭，蹙眉疑惑望着雲炜。

雲炜左右看看，壓低聲音說道：“出使團回來了，穆太尉若是派人跟着，那些眼線也該到鎮上了，你這樣貿然去找柴恪，會給他帶去第二次殺身之禍的。”

許璟僵愣失色，晴好陽光下，她卻好似被丢入冰窖，一瞬間遍身生寒。

“我們已經知道那丫頭的身份了，不怕人再跑掉，剩下的事，還是該謹慎從長計議。”雲炜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