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陳氏
“見過國公爺,國公夫人,世子,二爺,三爺,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林嬷嬷一口氣喚了下來,卻是沒有半個疏漏的,極為妥帖,話語間更是熟稔,
“老夫人老太爺一早便等着了,”
“林嬷嬷身體可還好,”蔣言旭點了點頭,随着林嬷嬷進去,随口問起了老嬷嬷的身體來。
這林嬷嬷從老夫人還未出閣時便跟着伺候了,到了蔣家配了管事,也一直伺候着,便是老夫人回了青州城,她也不離不棄地跟着,算是國公府裏的老人,有看着國公爺這一代的長大的情分,不能以尋常伺候的仆婦看待。
“謝大爺關心,好着呢,”林嬷嬷笑吟吟地回道,這聲大爺更是喚起了蔣國旭許多過往的回憶,神色也越發溫和。
“小除夕,祖父脾氣怪,別吓着了,”蔣書玦本要快步上前,想起了自家老太爺不靠譜的行事風格,怕小白兔一樣的妹妹給吓到,便在舒瑤耳邊迅速低語到。
在他的意識裏,蔣舒瑤還是那個病弱卻堅強的幼妹,軟糯可人的嬌兒,讓他這做哥哥的忍不住想要為她擋住所有風雨。
蔣舒瑤眨了眨眼睛,“有祖母在,我才不怕呢。”
和其他人不同,跟在老夫人身邊長大的舒瑤,對老夫人有一種天然的崇拜和信任,區區祖父,不在話下。
蔣書玦腦海中閃過一個身影,立馬認同地點了點頭,算是他杞人憂天了。
“還有,以後別小除夕,小除夕的叫啦,人家長大了,”舒瑤皺了皺鼻子,她生在除夕當天傍晚,便有一乳名除夕,只随她長大便少有人叫了,也不知蔣書玦哪裏聽了一耳朵,私下裏便愛如此叫。
當然,更讓蔣舒瑤不願被這麽叫喚是因為,她二哥院裏養了一只聞名久矣的狼狗,名喚端午,除夕和端午……這麽一來,也難怪蔣舒瑤不願意了。
蔣書玦卻是不認同地搖頭,“哪裏長了,都比不過二妹。”
舒瑤被噎了一下,也不理他了,探着腦袋,就去尋祖母。
沅安堂确實清淨,背靠着一矮山,在蔣國公府的西南角,有一偏門直通府外,庭院中還有一農田,他們進院子裏的時候,還見一老農裝扮的人,扛着鋤頭在郁郁蔥蔥的農田邊緣往外墾地,看樣子還要把農田弄大,種些什麽。
蔣國公蔣言旭率先停下腳步,大家夥兒自然也停了下來。
“父親,”蔣言旭溫雅的聲音中帶着點無奈,不過也沒有驚訝的意思,顯然不是第一次見這場景,就是蔣書玴蔣書玦也同樣如此。
只其他女眷小輩多少都有些驚愕,顯然沒料到意識裏合該高高在上的老太爺,成了這農夫模樣。
“給父親請安,”
“請祖父安……”
參差不齊的請安才一結束,老太爺就耐煩地揮了揮手,“我可等不及你們吃飯,進去吧,你母親早等着了。”
舒瑤奇異的目光在老太爺身上停留的幾秒,也沒有多說,早在上京之前就聽祖母林嬷嬷說過老太爺混不吝的性格,又有剛才蔣書玦提醒,自沒有驚愕。
随着衆人到了堂屋,一眼就能看到坐在最上首右邊的女子,她手裏翻着一本經卷,身着尋常錦服,頭飾更只有一個白玉簪子,卻有一種多少華服金玉都不能醞釀出的獨特氣勢。
她只露出一個側臉,那臉上有歲月留下不能掩飾的痕跡,卻依舊能感覺到一種美,不同于年輕女子那種生機勃勃絕色傾城的美,而是一種自內而外來自修養和靈魂的美。
“都來了,”她合上經卷,擡起頭看向衆人,嘴角一抹淺笑,目光更是沉靜睿智,似乎能讓所有的浮躁和不安都在她的眼神中安定下來。
掌管公府多年的韓氏瞬間就沒有了氣定神閑,只覺得在這目光之下,自己所有的想法都無處可藏,便是經歷了重生的蔣舒玥也是如此覺得。
這是一個早年聰慧絕倫,晚年更為睿智的婦人,蔣舒玥重新審視眼前本沒了多少印象的老夫人,上輩子老夫人在蔣舒瑤進宮之後不久,就和老太爺一同回了青州城,直到去世都沒有再回京。
而如今只這一面,她就知道這是她想成事,就一定要放在心上的人物。她收緊目光,再不敢多打量了。
一番寒暄見禮,老夫人陳氏又重點問了蔣書玴和蔣書玦的情況,這才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兒子,“你把書玴和書玦教育得很好。”
其實陳氏心裏頭門兒清,書玴身上的銳氣得益于老頭子的教導,而書玦除了在青州那三年,基本算放養長大。
但書玴娶妻生子,娶是一縣主,身份尊貴,也算配得上,總有她這風流兒子的一份功勞。
陳氏對韓氏不算待見,但也不算讨厭,只要她不犯了她的忌諱,該給的體面,她都會給的。
“瑤兒過來,”喚着舒瑤的時候,陳氏的聲音可見的輕柔了許多,舒瑤盈盈一笑,款步上前,順從地讓陳氏拉她近身,一雙杏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充滿了信任和喜悅,能看得人心裏更柔軟上幾分。
“早起,可有不适?”說着,還摸了摸舒瑤的臉,臉上的疼惜半點不掩飾的。
“瑤兒很好,祖母昨夜可睡好?”衆人都還在,她也沒有像往日那般貼到陳氏懷裏,只是低了些許的軟糯聲音裏,同樣是沒有掩飾的依戀。
輩分上是祖孫,可感情卻比一般人家的母女還要好上許多,蔣言旭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随即又是了然,祖孫相伴十多年,這種感情,自是親厚的。
“一起用完早膳,你們再走吧,”陳氏看舒瑤的臉色算可,這才放開,對着蔣言旭等人說道。
老太爺一早就獨自用過膳,在外頭勤懇鋤地,其他人早起或許用過茶點,早膳卻是沒有吃過的,沅安堂有自己的小廚房,再有蔣舒瑤他們從青州帶來的廚子,這一頓早膳除了往日裏常見的膳食,還有江南才有幾樣吃食,明顯是為蔣舒瑤準備的。
蔣舒玥突然而起向老夫人讨好的心思馬上就淡了下來,讨好蔣書玴蔣書玦三年,都未必能讓他們偏向她,和蔣舒瑤相處了十多年的老夫人更不可能了。
當然她放棄這一想法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老夫人給她的壓力過于大了,和她預想和朦胧印象中的老婦人完全不同。
吃過早膳不久,蔣言旭就帶着蔣書玴蔣書玦幾個男丁離開了,大人都各自有公務,而最小的蔣書珉也有族學要去,不能耽誤。
又過許久,四房的譚氏帶着一嫡女一庶女前來請安,四房五房是庶出,這回來的第一頓早飯,老夫人自然沒有請他們過來的意思。
而三房蔣言昪(bian)舒瑤她三叔,官任從四品城防營副統領,因家事離京三個多月,回來的當夜就去了城防營,估計接下去十天半個月不能再見着他了。
而且他也是個奇葩,年過三十卻沒有絲毫娶妻婚配的意思,或許有怎樣的原因,老太爺和老夫人會有規勸,卻也沒有強行安排,比起人丁興旺的其他四房,三房可算是安靜。
四房的兩個妹妹,十五歲的蔣舒玢(bin)是譚氏的親女,雖是十五歲,其實只比舒瑤小了十多個月,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但各房都沒分家,蔣舒玢在族裏是排行行二,京城裏可沒有這大姑娘沒嫁,二姑娘就開始談婚論嫁的道理。
譚氏本就小家出生,四房的蔣言曠比起仕途更喜歡經商,長年走南闖北,身家是有,但在這滿是勳貴的京城,實在算不得什麽,反倒沒分家,有這蔣國公府姑娘的名頭更好找人,只是蔣舒瑤一耽擱,蔣舒玢也被耽擱了下來,除了她,誰還能為她的女兒謀劃呢。
至于庶女蔣舒瑗和蔣舒玥同歲,俱是十三歲,也都來得及,且韓氏出身京城侯府,蔣舒玥又早有名聲在外,自是不擔心,只可憐她的玢兒,年過十五了,還無人問津,還不敢張羅……
如此一來,譚氏看蔣舒瑤自不會有太好的臉色的,那股子埋怨的味道,不看臉色,只聽那酸言酸語就能感覺得出來了。
“母親您可回京裏來了,您這些孫女兒可盼着您給她們做主呢,”譚氏這話一出來,可把蔣舒玢臊得慌,可見譚氏沒少私下裏在她面前抱怨,
“母親,您說什麽呢,”蔣舒玢性子溫和,只紅着臉,卻拿自家母親沒辦法。
“有什麽不能說的,婚姻大事自是該母親給你們做主,”譚氏嘴上這麽說着,眼睛卻半點不敢看陳氏,只怕看她一眼,她就不敢再說下去了。
“我知道了,”陳氏應了一句,聲音平淡,看不出喜怒,譚氏卻被凍了好一陣,接着唯唯諾諾,也知道在說什麽了。
早間的請安沒多久,陳氏就讓衆人散去,舒瑤自是留下來了。
“姑娘,藥膳來了,”林嬷嬷端着一蠱子味道不算難吃,但也算不得好吃的藥膳上來,蔣舒瑤從七歲那年就沒斷過這藥膳,便是再好吃的東西都能吃沒味兒了,更不用說這藥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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