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兇兆

第024章︰兇兆

周允钰眉梢輕輕挑起,冷沉的臉上浮現一種類似無奈的神色,伸手将持續炸毛的舒瑤拉到近前,幾下鎮壓了她毫無功用的反抗,

理了理她的袖子,整了整她的衣領,又将夾在衣服裏的幾縷頭發順出,一切都自然又熟練,好似他很習慣給人這麽做一般。

但這本身就極不合理,他是皇帝,只有別人伺候他的份兒,他怎麽會懂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何況這是女衣,女衣!

舒瑤從被他拉過去之後,就一直處于呆滞的狀态,全身像煮熟的蝦子,粉紅粉紅的,杏眼迷離,像被欺負傻了一般,迷茫又可憐。

明明是這麽無禮又輕佻的行為,可周允钰卻始終目光清明,似沒有任何多餘的心思,讓明明很有理由責怪他的舒瑤都不知道怎麽開口了……

周允钰他還真沒其他心思,他以為舒瑤臉上的迷茫之色,是因為她很奇怪他為什麽懂這些,“我這個半路上位的皇子,自沒有那麽金貴,何況在邊境打戰的時候,什麽不是自己來呢。”

他洗過衣服,煮過飯,環境極惡劣的荒山雪地都露宿過,穿衣對他來說,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他那一生極帝王之輝煌,卻也極人世之辛苦。

他如此平淡的幾句話,囊括了多年心酸,許是多了一生的閱歷,此時回頭來看,才能這麽淡然,否則他真在這個年歲,心中多少還是介懷的。

舒瑤卻感覺到一種不一樣的情緒,不是來自周允钰的,而是她自己,這情緒很陌生,很突然,卻一下子脹滿了心扉,酸酸澀澀,極難辨清,她,又是怎麽了……

周允钰看着穿着齊整自顧迷茫的舒瑤,也沒等她作何反應,他原本就裹着的黑色披風一揚,就将她整個人都裹了進來,她的背靠着他堅硬的胸膛,只一張臉露在外面。

舒瑤感受到腰肢上纏上了一只手,徹底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出了客院,在客院前一棵高大的枇杷樹上站住了。

舒瑤從小到大,因為身體弱,從未做過有任何危險的事情,這種類似爬樹的事兒,自是從來沒有過,這麽高往下看,舒瑤以為她會害怕,但其實沒有。

初夏的夜空,如深藍的綢布鑲滿了閃爍的寶石,浩瀚而華美,籠在夜色中的深山古寺,依稀只可見一盞盞昏黃的燈籠,樹影婆娑,神秘而寧靜。

這是舒瑤從沒有感受過的美景,從未見過的璀璨夜空,擡頭仰望,似可摘星辰,低頭顧盼,又似有清風在她指尖嬉戲。

她就這麽粗魯地被周允钰帶到一個從未見識過的世界,而這一刻,只是開始,不是結束。

舒瑤背對着他,看不到她的神色,周允钰有些擔心,“怕嗎?”

周允钰的聲音将舒瑤從美景的震撼中脫離出來,意識到自身所處的現狀,已經不是無奈和生氣可以描述了。

“別怕,我不會摔着你的,”周允钰的手臂牢牢鎖着她的腰肢,見舒瑤不肯回他話,整個人一轉,抱着她的手似沒有變化,而舒瑤卻已經從背對着他,變成了正對着他了。

四目相對,舒瑤滿心的質問,到了口中,又莫名奇妙不見了,

“我沒怕,你要做什麽就快些,祖母要是突然來尋我,找不到我會擔心的,”舒瑤心中狠狠地嘆了口氣,胳膊擰不過大腿,她只能嘗試和周允钰商量着來。

早知道,她就不該可憐老太爺,而是繼續霸着陳氏,如此就沒有今夜這麽多事了。

周允钰慣來冷沉的表情在面對舒瑤的時候,總會不自覺柔和一些,不過這種柔和是相對來說的,不熟悉他的人,幾乎很難發現,舒瑤自然還不在此列。

她也有些唾棄自己的氣弱,可是沒辦法,她的膽子就是這麽大,特別是對着周允钰的時候,“要玩什麽把戲,我玩就是了,你就快些好不好……”

隐藏在夜色中的周允钰,近乎貪婪地看着這個對着他軟言軟語的舒瑤,抱着舒瑤的手,緊了又緊,他才沒讓內心幾乎失控的情緒暴露出來。

舒瑤很好,這點他從上輩子就知道,雖然很懶,可是該她做的事情,她都做得很好,她的人緣是後宮裏最好的,上到太後,下到宮妃宮婢,除極個別,都很喜歡敬愛于她。

但她面對他的時候,從來都只有一副面孔,冷淡又冷靜,或許曾經也如現在這般柔軟過,但幾次碰壁之後,她就也放棄了。

或許真的有人就是這麽的好,值得讓全世界都溫柔以待。若是真有,那麽那個人就一定是她。

再沒有比這一刻,更讓他清楚地知道上輩子,他究竟錯過了什麽,做錯了什麽?舒瑤,你可知你用柔軟招惹了一個怎樣的人嗎?而且,你已經沒有後悔的機會了!因為他已經不可能放過她了。

他清雅的音色,每逢低語,都似有無限淺眷,惑人心神,“好……”

話落,他就将舒瑤按到懷裏,牢牢地攬着她,而後才疾速飛掠在屋檐,枝木之間。

像蔣家這樣這麽多人夜宿皇覺寺的官家并不在少數,除了巡夜的僧人,還有各家的家丁護衛。周允钰自不能讓任何人發現他們。

舒瑤極為安分地讓抱着,有一瞬間,她感覺到了一種極為可怕和危險的情緒,類似小動物的本能,讓舒瑤選擇了最有利于保護自己的安分。

他剛才是怎麽了,為什麽會有一瞬間那麽的難過呢?舒瑤心中疑惑,卻沒有問出來,但這一瞬間的疑問,卻也已經牢牢記在了腦海裏了。

或許有一天,她會知道的。

皇覺寺落于半山腰,佛殿也呈階梯式,一層層往上,最高處的是西方大日如來佛殿,殿內幾丈高的金佛,威嚴肅穆,寶相莊嚴,無論男女信徒到此,一定要在這偉殿裏上柱香,家有餘資的還會添一盞長明燈,以佑親眷。

故而這佛殿幾次修葺,也越建越寬敞,便是夜晚的殿內,也因為一盞盞長明燈,亮如白晝,周允钰就是帶着舒瑤直奔這裏,一路上并無其他波折。

舒瑤被周允钰抱着,臉頰貼着他的胸膛,夜風也都擋在了披風之外,除了一開始的僵硬不适,後來倒也習慣了,放松下的腦筋,也思索起了周允钰此行的來意。

自小因為身體不好,她都是被極度保護着的,回到京城之後更是如此,二哥給了她兩個好手,大哥沒明面上給人,但暗中一定有人看着她。

但舒瑤相信,便沒有他們,只是陳氏,她身邊也都不大可能出現不該有的漏洞,讓周允钰如此氣憤,非要帶着她玩什麽把戲。

但若說周允钰無聊到,騙她出來,她覺得也不大可能。

遇着不懂不明白的,舒瑤從不不懂裝懂,也不人雲亦雲,她有自己的眼睛和判斷力,此時也不需要太快下結論。

所以當周允钰放開她,讓她發現置身于寶相莊嚴的佛殿中,她也沒有太過表露自己的情緒,她等着周允钰給她解釋。

“主子,”貼了滿嘴胡子的圓臉青年就是郁悶了一整天,都跟不上周允钰思路的陶義。

上午,明明馬車坐得好好的,周允钰突然就獨自徒步爬山去了,連他都不讓跟。此時夜都黑了,明明該趕回宮裏去,可是他卻将他丢在這裏,又獨自出去了。

他覺得他受到了周允钰的嫌棄,不得不懷疑起了他的人生價值。

他幾乎熱淚盈眶地看着走進來的周允钰,再等看清楚他家主子把蔣家姑娘給帶來的時候,他就完全悟了。

嗚嗚嗚……他家主子終于開竅了!

其他人是離經叛道,對他家主子來說,就是理所當然!夜闖閨閣?太該闖了,白天人多眼雜,見不到面,自然該夜深人靜的時刻見!

強擄至此?那什麽,也是他家主子英明神武,武功高強,自是另類的浪漫夜會,別人想也不定做得到啊!

就是見多了陶義脫線時候的周允钰,也想不到,這短短片刻,陶義已經在腦海中給他的所作所為,圓得這般滿了。

周允钰輕哼一聲,算是應了,他接下自己身上的披風,往前一展,披到舒瑤身上,随手給系上了,就和之前給她整理衣服那般,自然又熟練。

發現多了一個人,舒瑤就更加拘謹了,她低頭斂目,緊了緊身上的披風,不言不語,同時也不動聲色地和周允钰隔開了距離,若是周允钰不能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她真的不會再理他了,她是真生氣了,很生氣。

舒瑤卻還沒意識到,有的人,不是她不想理就能不理的。

而周允钰就是再遲鈍也能發現舒瑤前後極為分明的疏遠,但他還真不是無的放矢,憑的戲弄于她。

“陶義,”周允钰喚了一聲,一早就準備着的陶義,立馬走到一邊,從佛像旁的香盒裏取出三根,到一邊的燭火上點着了,才低頭斂目,極為規矩地給舒瑤遞上來。

舒瑤接過,上香?她到這皇覺寺自也是要上香的,就是明日離去,阖府上下出來的人,也都會再上一次香才會回程,難道這香有什麽問題?

舒瑤帶着疑惑,掃了一眼冷靜站着的周允钰,就收緊目光,将香舉過頭頂,心中默念了一番祈禱的話,再拜了三拜,就将香遞給一旁等着的陶義。

陶義再将香插入佛像下的香爐裏,舒瑤凝神等了片刻,就開始忍不住氣悶了,周允钰所說的玩一個把戲,就是讓她到這裏上一柱香?

周允钰忍不住彎了彎嘴角,他發現舒瑤即便氣悶,卻依舊沉得住氣,他覺得這是舒瑤對他的信任。

兩步走到了她的身側,手放在舒瑤的後背的頭發上,輕輕拍了幾下,淡淡道,“別氣,也別害怕,擡頭看看……”

舒瑤随着他的目光,往佛像上看去……

便是有周允钰提醒,她此時也被驚得後退一步,正好落到周允钰懷裏,也顧不得了!

只見俯瞰衆生的如來佛,似喜非喜,似怒非怒,看盡世間百态的雙眸迅速湧起一層血色,而後順着眼角緩緩流下四行血淚!

悲喜莊嚴的如來佛,瞬間變得妖異起來!

金佛泣血,國之兇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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