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舊夢

第043章 ︰舊夢

離開了也好,免得老是擔心他要給他捅什麽婁子,而且介于他上輩子對舒瑤時不時展露出來的不一般,他覺得若無必要,絕無讓兩人接觸的機會,最好的法子就是讓段之瀾回西南去了。

段之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乎感覺到周允钰對他莫名其妙的提防,他眯了眯眼睛,

“正巧能遇上你娶親,初十吧,再急也不急這幾天,”

段之瀾說着,想了想,自己這幾日的動作,他在西南肆無忌憚慣了,到了京城也沒改這行事風格,周允钰不知道才奇怪,他補充道,

“我近日要出京城一趟,大概在你成親前會趕回來,不會錯過你的人生大事的,”

段之瀾和周允钰此時正在那日舒瑤和周允钰邂逅的竹林裏,這個地方又經過了周允钰的一番改造,除非極懂奇門遁甲之術,若非有人帶着,很難走出去,同樣很難走到這中心的位置來。

但在這中心露臺卻可以很容易發現那些誤闖到林中的人,是一個還算不錯的室外談話地方。

周允钰聽完段之瀾的話,食指輕輕在石桌上敲了敲,臉上的表情并無多少變化,許久才道,“你到底在查什麽?或許朕可以幫你。”

段之瀾翻了一個白眼,但他天生絕好皮囊,如此不雅動作,也絲毫無損美色,他淡淡地道,“夢,一個夢……你能幫我找到夢嗎?”

這話實在莫名其妙,但段之瀾卻說的十分認真。

“什麽夢?”段之瀾說一半留一半,他如何幫他找。

“我若是知道了,還需要找嗎?”段之瀾搖了搖頭,眼中的迷茫并不作假。

“有需要就找朕,在不威脅到民生社稷的情況,朕都會幫你,”無論從國家角度,還是從私人情感,他都不希望這輩子段之瀾再有什麽意外發生,他挺想勸他,不要找什麽夢了。

但他并不知道內情,并沒有權利和立場去勸阻段之瀾解決心中的疑惑,而且他能感覺得到,段之瀾并不相信他,或者說,他并不相信任何人。

本來信任這種東西是很難強求的,連他自己也很難真正去相信一個人,自不會強求段之瀾,他看段之瀾臉上并無松動,也不再多勸了。

“需要你幫忙,我不會客氣的,”段之瀾笑了笑,拍了拍周允钰的肩膀,而後看向了遠處,聲音變得很低很低,“一個纏綿多年的舊夢而已,不用這麽緊張。”

周允钰看着段之瀾眼中扭曲和一閃而過的迷茫,眉頭皺了皺,卻也沒再多說什麽了。

多年?他五歲就進京,進京之後,就有他一直扶照着,按理來說,不大可能發生什麽,讓段之瀾至今都耿耿于懷的事情。

再早的話,就是五歲之前的事情,可是五歲之前,他不是該在西南後院的嗎?

周允钰沉思,這或許是他可以調查的方向之一。

那日他讓龍衛去查慶元十年十一年的事情,卻一再碰壁,有人曾經用極為暴力的手段,将那一段過去,強行抹去,從抹去的痕跡裏看,還不止一方人動的手腳。

段之瀾肯定和他遭遇了一樣的情況,所以才會想把調查的方向延伸到京城之外,甚至要去找什麽虛無缥缈的夢,如此或許會有什麽別的發現,又或許他作為當事人本就要比他知道的多。

但眼前他可以确定的一點是,讓段之瀾不遠萬裏進京一定要弄清楚的事,和死去的雲氏有關,他母後或許知情,或許知道也不多,但有一個人,絕對清楚全部真相。

那個人就是陳氏,只是段之瀾現在就如他以前那般,根本沒注意到陳氏這個人。或許直接找上她詢問,會是最準确最妥當的方法。

但偏偏段之瀾看不到她,而他也找不出一定要這樣做的需要來。而且最為重要的是,陳氏并不是那個可以随意擺布吩咐的人,她肯不肯說,全看她自己,如今便是看在舒瑤面子上,他都不能強求她。

沒關系,慢慢來,他總會自己弄清楚的,眼下他要操心的還不是這些,而該是西北的情況,從入春之後,西北就沒下過一滴雨,更往北旱情更為嚴重,而且這種情況還會持續到今年秋季。

人禍或許還能免,但天災卻是他所無法改變的,他所能保證的只是他大虞子民的損失減到最小,戎狄死多少就不是他能管的,而且,今年只要他們還想進犯大虞邊境,他會有一個很大的驚喜等着他們的。

心中略過這些想法,周允钰從袖子裏翻出數十張他重新謄寫的奇門遁甲古篇,放到段之瀾面前,“南地多竹,好好學一學,或有一日可以用得上。”

當年段之瀾被暗算死去,西南大亂,西梁和西南部族大舉來犯,他禦駕親征,大勝而歸,這個“偶然”所得遁甲古篇就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根據這幾日舒瑤給她送來,他大致也弄明白上輩子所謂的“偶然”根本就不是什麽偶然了,那個時候,陳氏已經去世,就純粹是舒瑤想要幫他的忙了。

舒瑤可能這輩子都沒有辦法體會,他反應過來這些,心中有多溫暖,就有多悔恨了。

“學完就燒了,不能外傳,”周允钰叮囑了一句,這種東西在他們手裏就是神兵利器,若是落到懂它的敵方手中,敵我優劣,瞬息轉換了。

段之瀾翻了翻,又看了看這片竹林,點了點頭,忍不住感嘆了起來,“不過才幾年沒見,我怎就落後你這麽多了?”

上次比武給他的打擊可不僅僅是肩膀上那痛了幾日的瘀傷,這次再見,他愈發能體會到,周允钰身上巨大的改變,他真的強大了起來,從內而外的強大。

當天出宮沒多久,段之瀾就帶着他的人離開京城,段之萱倒是沒帶上,她就還住京城的段王府,即便數日後段之瀾回西南,也沒打算帶上她。

“讓小嫂子随便找個人幫她嫁了,”這是段之瀾留給周允钰的原話,周允钰沒反駁,這點要求在他看來并無什麽。

只是段之萱也是個會折騰的,他打算之後就讓舒瑤将她丢給她上輩子的夫家去管,他可沒打算讓舒瑤花太多心思幫他管妹子。

黃昏晚膳前,蔣府沅安堂裏,一身淡青色錦袍的蔣書玦正在給陳氏禀告事情。

從那日皇覺寺回來,一直到現在,他就沒正經休息過一日,和那些朋友們的聚會更是少的可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已經開始全力準備明年的春闱了。

他也并無任何抱怨不喜的意思,反而,這幾日他越忙越是精神奕奕,接觸得越多,他就越知道他祖母的厲害,也越發能明白,為何舒瑤會對陳氏如此崇拜了。

這個家裏,或許舒瑤才是那個真正的明白人。

從皇覺寺的事情開始,他就感覺到,陳氏對他的培養方向有了很大的轉變,至少在那之前,陳氏并無打算真讓他參與進太多的事情,她原該是想要他走純粹的仕途之路。

“段之瀾出京去了,他沿途一直在找一個十多年前疑似被燒毀過的村子,”蔣書玦彙報完一些正經事情,想起了方才到沅安堂前,才得的消息,就随意提了他一句,段之瀾給他的感覺很不凡,是他為數不多看不透的幾個同輩人之一。

鑒于他在皇覺寺裏的事情,他一直很在意他的行動,想到了也就順口提一句,或許祖母能看透他此行的目的也說不定。

但他一擡眼就被陳氏眼中瞬間失控的情緒給驚住了,那猝不及防的一眼中,有恨,有悔,還有瘋狂。

然陳氏一向自制力驚人,短短瞬息,她就恢複了回來,卻許久無語,似乎被他這句話牽起了許多本不願多想的往事來了。

她狠狠吸了一口氣,才道,“随他去,敢找真相,就要有承受真相的準備,只是……可惜了雲氏當年的一片心意,也可惜了……”她的昭兒……

可惜了什麽,陳氏沒有再多說,她微微閉上眼睛,收起了點點忍不住散溢而出的傷痛。

這樣悲傷而脆弱的陳氏,是蔣書玦從未見到過的,便是舒瑤只怕也鮮少見到。

蔣書玦已然知道自己失言,勾起了陳氏的傷心事來,但自責之外,他也不由得有些在意,雲氏,那是他的生母啊!她和段之瀾會有什麽牽連,而所謂真相是不是和當年雲氏早産,甚至去世也有關?

和舒瑤一樣,他對雲氏也沒有任何印象,僅有的印象也純粹是從他人言語中拼湊出來的。

有的時候,他也會想,若是雲氏還活着,他們是不是就不用兄妹分離這麽多年,是不是大哥臉上就能多些笑容了呢。

“祖母……”小廳房的門被推開,舒瑤走在前面,她身後的依依端着一碗,她在小廚房裏和廚娘幫忙,特意給陳氏準備的甜湯,但是舒瑤的敏感是真的敏感。

她一進入小廳堂就覺得不對了,她揮手讓依依退出去,對她二哥點了點頭,就蹲在陳氏面前,伸手抱住了陳氏,也不說話,就這麽依偎着。

而陳氏也才緩緩睜開了眼睛,輕輕地抱住了舒瑤。

蔣書玦對陳氏行禮離開,沒打擾舒瑤安慰陳氏,他帶着滿心的疑惑從沅安堂裏離開,他到底要不要去查?陳氏那句話可不止是針對段之瀾說的,對他來說同樣如此,他是不是有承受真相的準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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