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要走的前夕
溯時的自尊心得到了滿足,于是高高興興地在天空盤旋起來,撲扇着它那對青藍色的翅膀穿雲引風,仿佛它這翅膀子一招,底下萬叢林木都會為之一振的模樣。
在場的只有姬君漓一直神色淡淡,幾分淺笑,樂湮眼巴巴地看着今日大展身手的溯時,忍不住暗暗叫了一聲:“霧草!”
衛青突然明白了,怪不得霍去病一直說要将這個身份來歷不凡的男子留下來,原來竟是如此。他沉着下來,一拂眼睑,将酒水一飲而盡,然後最後的那絲驚愕也消失無形,“閣下的這只神鳥果然厲害。”
樂湮白了歡騰不休的溯時一眼,心中想着:這貨不就是會飛麽,小野雞,小斑鸠,小麻雀,哪個不會飛了?癞蝦蟆還會跳一跳呢。
姬君漓回了一杯水酒,眉梢吊着一彎迷蒙煙霭,“将軍謬贊了,它不過是生得離奇了些罷了,真個要論起來,還打不過一只翠鳥。”
“哦。”這天下之事無奇不有,衛青一捋胡須,點了點頭。
……
最後的情況是什麽樣呢?
在姬君漓說了那麽一句話之後,轉眼間一只黃鹂鳥便迎着溯時飛過去了,兩只菜鳥登時戰作了一團。
蠢萌的溯時還沒想明白過來自己為什麽會被攻擊了,它正想要施展一番拳腳,忽然主人給它傳音入密了。哇什麽鬼,主人你真的要我輸嗎?我今日要是故意輸給了一只小狗腿子,那本溯時大人往後的面子往哪擱?主人你的面子又往哪擱?
遂不答應。
某只笨鳥越戰越勇,又愚笨的喳喳幾聲怪叫,底下習慣了幹架的霍去病看得津津有味,,一面剝着橘子一面目不轉睛地盯着戰局,衛青雖然驚奇,但面上仍作穩定。
當然這個時候是沒有人注意到姬君漓的。他皺了皺眉,手裏已經扣了一根銀針。非是他不念主仆之情狠心太過,實在這只笨鳥時常不聽指揮。昔日老族長将這只笨鳥親手交與他之時,語重心長地說道:“此鳥劣性難馴,日後它跟了你,愛貪玩,抽之!不聽話,揍之!對主人撒謊,拔毛之!以上兼有,那就用針紮之!紮之!紮殘之!”
那時他接過雛鳥,虎軀一震。
事實上,他自認為自己已經是個很有愛心很仁慈的主人了,因此這麽一根銀針飛出去,對着溯時的翅膀子咔叽一下紮了進去。
“啊喲!”某只笨鳥被刺痛得毫無戰鬥力,緊跟着黃鹂妹妹“吧唧”一大耳刮子,溯時登時栽落下來。
姬君漓很從容地将它抱進懷裏,然後不着痕跡地将它身體裏的針用磁石吸了出來,溯時委屈地包一包淚:主人,人家好痛,好痛,痛死了!你欺負人家!
姬君漓吓得一抖,這便将它扔到了地上。
被摔了一個屁股墩兒還要忍氣吞聲,溯時:我忍,我忍,我忍忍忍!主人,你的法西斯道路不長久了!
又一根銀針飛進去了……
霍去病仿佛看到溯時眼淚汪汪的,真稀奇,難道鳥兒還能哭出來不成?不過……他瞟了眼姬君漓,似乎在這個男人的面前,沒什麽是不可能的吧?
于是乎,姬君漓客客氣氣地将那只黃鹂鳥召回來,将它捧住交到衛大将軍的手上,“大将軍,很顯然這只鳥的戰鬥力更猛。實不相瞞,這只也是我家養的靈雀,經過了特殊訓練的,在戰場上,其實比海東青管用。”
然後,輕輕松松地給溯時解圍了。
回去的時候,樂湮在動蕩的馬車裏,眨巴眨巴着眼睛,最後有點想不通:“那只鳥真是你養的?”從乾坤袋裏突然變出來一只鳥,這個她不稀奇。
姬君漓淡淡地回了句:“那還有假?”
“那你為什麽不把溯時送出去呢?”一般人會想着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樂湮畢竟不是一般人,“我覺得溯時這只廢柴沒有黃鹂好用啊。”
說誰是廢柴,你說誰是廢柴?!
揉着屁股的溯時對樂湮怒目而視,一人一鳥又開始循環往複地大眼瞪小眼起來了。
今日溯時是吃了大虧的,主人的第二針直接紮進它的屁股了好麽?都說屁股皮糙肉厚,但是,它是一只鳥啊,它的屁股上都是毛……哪有什麽肉?
主人,嗚嗚嗚嗚,你要賠償我。
姬君漓挑了眉梢,瞥了滿臉怨念的溯時一眼:“我今日為了你損失了一員愛将,你竟還有臉找我要賠償?”
……溯時:我竟無言以對。
回去以後,它便撲棱着翅膀子警告樂湮:你以後離我家主人遠一點!
樂湮不明白它抽什麽風,無辜地看着它道:“為什麽啊?”
為什麽,你居然還好意思問我為什麽?!就因為跟着你,主人最近愈發不要臉了!
樂湮聳了聳肩膀,“你家主人不是一直都很不要臉嗎?”
……
溯時返回去向着姬君漓告了一狀。溯時與姬君漓心意相通,所以他很快便能确認了這只鳥所言不假,那個丫頭确實說自己不要臉來着。
樂湮被餓了一天的飯。
幸災樂禍的溯時差點被她拿去打了牙祭……
星光燦爛的午夜,蕭疏的黃葉叢林之中,姬君漓手心一劃,整個山頭的荼蘼花複蘇醒來,宛如漫天煙火,璀璨成片,驚詫豔羨世人。在這一樹樹煙岚雲霞之中,粉色羅群的少女與流螢穿花往來,他看着那穿梭于花間的少女,就像看着他們在時空隧道之中的模樣。
也是這般暢然和樂的。姬君漓的心尖暖暖的一酸。
同樣是無父無母,他分明還有族人,為何卻如此孤單?而他認識的這個少女,身世比她更流離坎坷,他是父母雙亡,而她卻直接被生父所棄……那明亮的眼眸澄澈得如一溪雲,一壺酒,一徑花深,豈能不被亂了心意?
他搖頭苦笑:真沒想到啊,他的初戀,竟然栽在了一個小丫頭的身上。雖然她這般年紀嫁人的也有了,可是他畢竟是二十一世紀的人,這算是——戀童癖?
樂湮跑了一陣,香汗淋漓,嬌喘籲籲,她笑得如斯燦爛,比這漫山遍野的荼蘼花和螢火蟲還要絢爛,還要讓人着迷,他的視線裏,便只剩下了她一人。
“冰激淩哥哥,來,一起玩!”
他的唇畔淺淺地拈着一分笑,将她額尖的汗珠輕輕一拂,“別跑了,看你這樣大汗淋漓的。”
今天,是樂湮的生辰。
他動用了姬氏族人的造物回溯之能,才能讓這裏重聚春夏兩景,但這違背了天地自然法則,是極損耗修為的一種古老秘術。
姬君漓的臉色現在有點蒼白。
他虛弱地閉了閉眸,樂湮終于察覺不對,“你怎麽啦,我扶你到那邊休息一下!”
小山包之上一株繁盛的荼蘼開得綽約紛紛,馥郁的花香袅袅沉沉,他散着一頭濃黑的發,眼底有些自己都不易察覺的柔情。樂湮是個咋呼的小姑娘,這個年紀本來正是個情窦初開的光景,可是她娘死得早,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心動是個什麽滋味,男人看自己的表情又代表着什麽意思。
迷糊地将他扶着坐下,落英缤紛如雪,他清清楚楚地看見樂湮的眼眶在漸漸被染紅,漸染出幾分桃花般的灼灼妖嬈來。
愣了愣。原來,她到底是宋玉之女。
“冰激淩哥哥,我們要走了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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