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鐵未銷(4)
天已經格外的冷了,太陽落山的時間也比之前早了不少,窗外的幾棵說不出名字的樹已經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僅有少數幾片泛黃的葉子還頑固地挂在樹枝上,被風吹得搖搖晃晃。
徐忠微仰着頭躺在床上,雙眼緊閉,眉頭擰在一起,呼吸聲又沉又亂,即便挂着的藥水裏添加了鎮定的成分,睡得也并不安靜。
宋以岚緊挨着床坐下,耳邊是生命檢測儀的聲音,讓她心安,又使她後怕。
他們剛剛到醫院的時候,徐忠還在安慰她,甚至下車的時候,都是他執意自己走進急診室的。
可等到急診室的門一關,她等在門外,傳來的卻是一個接一個壞消息。
除了肩胛的傷口在救護車上處理過,腹部和左胸的傷口都已經重新撕裂出血,在江水的浸泡下開始發炎感染。
他身上幾處大傷的出血量到了人體能承受的極限,能意識清醒地撐到醫院已經是個奇跡。
傷口發炎直接導致的後果就是高燒不退,血管中大量失血又讓醫生幾乎無法下針。
整整一個下午,宋以岚像是被人挖去了心髒,無所依地飄蕩在醫院的走廊上,搶救的進展字字如錘地砸在她耳邊,那些陌生的醫學術語令她心驚膽戰。
直到接近傍晚,徐忠被推進病房,醫生如釋重負地摘下口罩地那一刻,宋以岚才像是真正踩在了地面上。
齊皓一直在她身邊陪着,平日裏停不下的話匣子竟也找不出合适的話安慰她。
“我還有兩天假,可以在這邊幫點忙。”齊皓主動提出要留下來。
“不用,你那邊也很忙吧。”宋以岚的目光不願離開徐忠。
“譚将軍傍晚的飛機,應該快到了,我能幫你應付他也是好的。”
宋以岚沒有追問譚宗南為什麽會來,感激地笑了笑,“謝謝,還有今天的一切,謝謝你。”
齊皓呼了口氣,心裏苦笑着,“我沒幫上什麽忙,也沒能替徐隊分擔什麽,實在不用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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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從集裝箱裏跳下來的時候,他看着徐忠的身形,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一次高空跳水訓練。
齊皓陸軍出身,對高空和深水都有些障礙,再加上那時候正值冬季,水溫極低,不免有了些抵觸心理。
徐忠看出他的退縮,點名把他單獨留下,赤|裸着上身任他把冰冷的水往上澆。
“樹不倒是為基,人不敗是為魂。我們身為共和國最有力的武器,有需要的地方就有利刃出鞘。”他的脊梁挺拔一如既往,頭發睫毛上全都結了冰,聲音卻沒有半分顫抖,一字一句地說着對他的期望,也是對自己的誓言,“武器上膛不會懼怕,利刃出鞘更不會退縮,才是我們的意義!”
冷風吹得他身上溫度更低,他一動也不動地看着齊皓,那眼神堅定如鷹,帶着對齊皓的邀請,身後是成排的梧桐樹,只剩下樹枝在風裏搖晃。
那一幕,是齊皓在特種大隊堅定信仰的初心,直到現在回想起來,都令他熱血沸騰。
他跟着徐忠走這一趟,更加認定這個軍區公認最傑出的軍事奇才,和平年代為數不多在戰火洗禮中成長起來的年輕上校,即便歷經心裏的磨難坎坷,也終究應該屬于戰場。
齊皓的目光放遠,病房外,樹上的最後幾片葉子也落下了。
到傍晚的時候,病房裏來了一位并不受歡迎的客人。
“他……怎麽樣了?”
以宋以峰的身份,此時的關心未免有些假惺惺。
宋以岚正按照醫生的建議換洗濕毛巾覆在徐忠額頭上物理降溫,對宋以峰的到來視而不見。
“媽那邊已經檢查完了,受了點驚吓,醫生建議住院觀察幾天。”
宋以峰已經習慣了她這樣冷淡,他把手上的鮮花放在徐忠的床頭,沖一旁的齊皓禮貌地笑笑,“不管怎麽說,你們都是我家的恩人,這一次母親能順利脫險全靠你們。”他頓了一下,語氣謙卑,“我在禦城有些人脈,醫院方面已經打點過了,一定安排最好的醫生過來。”
齊皓不方便參與他們的家務事,但宋以峰這番話中的‘你們’顯然指的是他和徐忠,只好客氣地用笑回應。
宋以岚換好了毛巾,端着水盆站起來,繞過宋以峰把用過的水倒掉,換了盆新的重新坐到徐忠床前。
如此反複幾次,氣氛都沒有緩和。
宋以峰卻也不覺尴尬,頗有耐心地站着等她。
等到藥水逐漸見底,宋以岚按下徐忠床頭的呼叫器,請護士過來起針。
她坐回床前,努力溫暖徐忠因輸液而發涼的手。
徐忠的手指彎了彎,似是眷戀她手上的溫度,最終卻也只是無意識地搭在上面。
他的高燒還沒有退,連呼出的氣都帶着異常的溫度,在氧氣面罩上噴出一塊水霧。
“你回去吧,”她看着徐忠,終于開了口,“忠哥說,一切都是好的結果,我們都聽他的,不要再添亂了。”
宋以峰聽得似懂非懂,宋以岚又說道,“忠哥為這件事傷成這樣,我現在做不到理智地考慮這個問題,你也不該選這時候來和我讨論家裏的事,你說呢?”
她字字有理,首次主動提起她多年來避而不談的心結,聲音卻像至靜的湖水,沒有一絲漣漪。
“我們不談那些事,媽那邊我盡力勸她,但不會逼你。”宋以峰聽懂了,他自然明白她們母女間的隔閡并非一日之寒,更明白破除隔閡的關鍵在母親那邊。
“這邊以徐隊長的身體為重,這些天我會常常過來,你有事随時叫我。”
宋以岚不再拒絕,她輕聲應下,重新把精力全都放在徐忠身上。
周圍的光明明暗暗,徐忠孤身一人站在群山之巅,想不起來時的目的,更看不到下山的路。
他身上穿着墨綠的軍裝常服,大大小小的勳功章挂滿了他的左胸。
從第一次踏進基地大門開始,他聽過太多次贊譽,受過數不盡的榮耀。他一路走來,從嚴寒泥濘中成長為合格的軍人,在槍林彈雨裏扛起沉重的責任,在擊殺和救贖中爬上自我成就的位置。
有人稱他是任務勝利的保險栓,有人說他沉穩無畏,将會是共和國最年輕的将領。有人視他為精神信仰,踏着他的腳印尋找軍裝的意義。
可真正的他呢?
被賦予的期望越高,所承受的壓力越大。多少次他臨危受命,把命提在手上去換邊境的幾年安寧,他自己倒也罷了,身邊的兄弟将後背完全信任地托付在他手上,叫他如何敢失敗。
但他終究不如人們口中相傳的那樣,奇跡從來沒有眷顧過他,命運稍一發狠,便輕巧地帶走了他最珍視的兄弟的生命。
山上的風有些大了,吹得他胸前的勳章嘩嘩作響。
世上傳頌着無數英雄戰神的故事,卻也免不了個個都是凡胎□□,心髒裏流淌着世人一樣的鮮血,身體裏支撐着與常人無異的骨骼,唯一不同的便是靈魂深處堅硬的意志力,遇強則強,迎難而上。
身上的傷痛可以靠耐力忍着,肌肉的極限可以靠毅力突破,可是一旦失去了心理的支撐,便從英雄的舞臺上跌落,打回那個普通平凡的世界。
身上的感官像是迎合他的這種想法,在他意識仍然混亂的時候,幾處烙鐵灼燒般的痛感逐漸真實起來,由最初的可以忍耐愈演愈烈,最終化為難以忍受的劇痛,他身形不穩,下意識低頭去看痛感最烈的地方。
身上卻像有什麽阻隔,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使他動彈不得。
當呼吸也開始變得艱難時,徐忠掙紮着終于從夢境裏清醒過來。
病房裏一片漆黑,外面走廊裏開着昏暗的燈光,整個樓裏安安靜靜。
徐忠默不作聲地忍下所有傷痛,閉着眼睛緩了一會兒,無意識地蜷手,碰到了手邊的溫柔。
他動了動,低頭往下看,看到趴在床邊的宋以岚,側着臉朝着他的方向,像是擔心他再出現什麽變化,即使是休息也想要醒來最先看到他,卻因為實在累極,在床邊睡着了。
意識逐漸恢複了一些,徐忠握了握拳頭,在黑暗中吸了一口氣,緩慢地朝遠離宋以岚的一側挪了挪身體。
他做足了心裏準備,還是被瞬間突跳放大的劇痛逼得停下了動作。
疼痛刺激着神經,讓他身體不受控制地發顫,可真正抱起懷裏柔軟的身體,他又覺得手臂充滿了天然的力量。
他小心地把宋以岚放在床上,撐着一邊的護欄喘了口氣,眼前一陣陣發黑,他坐在宋以岚原本的凳子上,整個人脫力倚上身後的牆,再一次失去意識前恍然明白了……
精神信仰麽?
他自認沒有多麽偉大,不過搖擺間再幹脆一點,意識模糊的時候再堅定一些,瀕臨絕境的邊緣再堅持一下。
為着身後國土上的現世安穩,為着半米外卧倒狙擊的兄弟一切順利,為着手邊的愛人能平靜睡着、一夜好眠……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梗其實是在一部紀錄片裏看到的,女人擔心男人病痛,男人心疼女人守夜睡不好,深夜醒來把她抱到病床上去。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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