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無勝之戰(二)
? 秦婉的床榻上此時躺着另外一個女子,饒是體态窈窕,面容嬌媚,猶如繁花帶露,半阖半開。
此女正是海棠。
她此刻雙目微閉,密睫在眼見氤氲出扇形的影,烏發上好的綢緞一般鋪滿枕席,仿佛正模糊欲睡,卻又雙頰潮紅,無比躁動的款擺嬌軀,帶得衣衫與衾被皆亂。
定是此前服下肉豆蔻起了作用。
得知太子殿下将要駕臨奉化殿,秦婉便以做顏料為由,托顧子陵弄來了這有暖情功效的果實,入夜前混在茶水裏哄了海棠喝下,眼下似乎火候剛好。
秦婉将帳內女子凝視了片刻,确認她已經神魂迷離,便将倚在他身側的男子推入了床榻間。
她轉身往寝屋後的庭院行去,身後的紗帳立刻翻起陣陣波瀾,間或透露出女子的嬌聲與男子的喘息。
那些暧魅的聲音随着她的腳步漸漸遠去,而她任由自己籠入月光之中。
來到庭院之中,她仍嗅到自己身上沾染的酒氣,下意識的蹙緊雙眉,試圖用衣袖拂去,然而試了幾遭,卻也不曾消減。
看來只有換了這身衣裳才成。
她雖想着,偏又懶得動,便索性擇了一處石凳坐下。
這夜色晴好,因為天空有雲,所以并不顯得孤寂。
秦婉一動不動的坐在庭院裏,整整一夜,凝視着天上的流雲。
待到天邊泛白,朝陽将明媚的色澤染上雲翳,她才起身回到殿中。
寝屋裏十分安靜,那帷帳後的男女應當還在安睡。
秦婉忖着時辰差不多了,便走上前去,撩起半邊紗帳。
她擡手在衣衫不整的男子肩頭輕拍了兩遭,很快便得到回應。
那雙深邃的眼眸自睡夢中蘇醒,少了平日裏慣有的疏離。
“太子殿下該起了,再晚就要誤了入宮的時辰。”她俯身于他耳畔輕聲低語。
他伸出手來握她的柔荑,卻被她靈巧的躲開,于是攜着倦意道:“秦姬起得好早……”
話還未說完,倚在他身側的女子亦翻動嬌軀,醒了過來。
太子朦胧的雙眼驀地睜開,似乎突然間清醒過來,坐起身看了看秦婉,又看了看床榻內側的女子,露出驚詫的表情。
秦婉卻故意擺出一臉哀怨,凝着他的雙眸道:“殿下昨夜飲得多,奴家便去為殿下熬醒酒湯,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殿下和海棠……”
她說着将目光投向海棠,只見她一臉驚恐,雙眸空洞,似乎無法相信發生的這一切。
那雙深邃的眼眸驟然間陰沉,太子殿下正待發怒,卻聽見身側傳來低聲的“抽泣”。
他回過頭去,瞧見那新承雨露的女子正蜷縮在床角,嬌小的身軀被籠在如瀑烏發之中,露出一雙小巧玉肩微微顫抖,一張巴掌大的瓜子臉更是哭得梨花帶雨,直叫人憐惜到心裏。
瀕臨爆發的怒意就這麽收了回去,他擡手撫上她的發,輕聲道:“承了本宮恩澤,難道還委屈了你。”
聽到他這樣說,原本掩面而泣的海棠擡起頭,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秦婉斂目,唇畔浮起微不可查的笑意。
她看着太子殿下沉吟了片刻,而後對她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且需要你相助,這段時日怕是要委屈了你。”
他說着,将她的手握進掌心。
秦婉看了看被她握住的手,順從的應道:“若是能順殿下之意,秦婉怎敢覺得委屈。”
這件事過去之後,太子殿下雖未曾封海棠位分,卻多了來奉化殿的次數。
自從嘗過了海棠的滋味,他似乎格外惦念,時常借着看望秦姬之名來與她幽會。
秦婉也十分配合,只為他們備好了地方,打好了掩護,就識趣的退下。
男人大抵都是如此,得不到的才最受用,于是三五日就要往奉化殿來,樂此不彼。
這件事傳到旁人的耳朵裏就變成了秦姬受寵,甚至快要取代孟良娣的地位。
而太子殿下又因為此事對她生出愧疚之心,時常對她加以賞賜。
于是奉化殿門前變得車水馬龍,前來探望閑聊的絡繹不絕。
轉眼三個月過去,秦婉漸漸發現海棠有些變化。
自打被太子殿下臨幸後,她就終日惶惶不安,近些日子更是心不在焉,時常做事出錯,莫名發呆。
秦婉又一次喚了她數遭皆不得應,便關切的問她:“你這幾日怎的總是魂不守舍?”
海棠忙惶恐應道:“奴婢只是身子有些不适。”
秦婉于是一臉擔憂道:“既然身子不适,我且傳太醫來給你瞧瞧,不然太子殿下來了,怕是要怪罪于我。”
提到太子殿下,海棠面色又難看了幾分,連忙道:“奴婢只是偶感風寒,當真無事,不必勞動太醫。”
見她如此慌張,秦婉便作罷:“也罷,你且要小心将養着,才好服侍殿下。”
海棠匆忙的應了,立刻逃似的退下去。
這樣又過去了數日,秦婉喚了海棠一道用膳,怎料面對滿桌佳肴,她卻一臉郁郁,絲毫沒有胃口的樣子。
秦婉便夾了塊五花肉遞到她的碗裏:“快把這個吃了,你這幾日也不好生吃飯,再瘦下去就只剩骨頭了,叫我如何同殿下交代。”
海棠踟蹰着夾起那塊肉,可剛送到嘴邊,卻一陣作嘔,整個人歪到一邊吐了許久。
秦婉上前撫着她的背順氣,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道:“這是怎麽了?都吐成這樣,必得找太醫來瞧瞧了。”
說着不等海棠阻攔,她便親自出門去,請了太醫過來。
那太醫替海棠把了脈,卻驚駭的看向秦婉:“這,這……”
“可是得了什麽不好的疾症?”秦婉問道。
太醫吞吞吐吐了半天,最終道:“這位姑娘有身孕了。”
“這可是好事。”秦婉卻笑着看向海棠,見她一臉愁思更重。
打發了太醫之後,秦婉回到殿中,看着雙眉緊鎖的海棠道:“我這就将此事禀告太子殿下,如今你懷了身孕,也該是冊封分位的時候了。”
怎料海棠卻将她攔住,求道:“奴婢懇求小姐,小姐能否幫奴婢将此事瞞住?”
秦婉露出詫異表情道:“這如何瞞得,遲早都是包不住的啊!”
說着,她故意以疑惑的神情看着海棠道:“說來奇怪,若是別的女子懷上殿下的子嗣,高興還來不及,為何你卻悶悶不樂?”
海棠卻垂下頭,蹙眉不語。
秦婉見狀,便又試探的問道:“可是因為太子妃?”
海棠忽然擡起頭,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看着她。
顯然方才她說的話正中下懷。
秦婉便急着說道:“其實我早知道你和玲珑都是太子妃的人,只是你覺得太子妃可會容得下另一個林孺子?”
聽到她這樣說,海棠眸中浮起淚光,整個人癱坐在床榻上,似乎陷入絕望。
秦婉也是經過多日的打聽才得知,那林孺子原本是太子妃的陪嫁丫鬟,進入東宮後因為生得嬌俏被太子殿下臨幸,後來又因為懷上子嗣而受封孺子。
得知了這個事實之後,秦婉更加确信整件事的背後,太子妃才是真正的主謀。
至于她為什麽要針對于秦婉,到底是跟她背後四大門閥氏族之一的趙氏氏族有關,還是別的什麽原因,秦婉亦暫時無從揣測。
她鎖着林孺子的雙眸道:“事到如今都是天意,就算你不想為自己一搏,也該為你腹中的孩子着想。”
林孺子沉默了許久,終于擡起頭來看向她:“你想勸我與你為伍?”
難得她終于不再躲閃,秦婉便開門見山道:“雖說我不及太子妃有龐大的氏族做後盾,但若我們聯手,或許能在這東宮争得一席之地,你想想,若是回到太子妃身邊,你只是她的一個棋子,懷了殿下的子嗣,會落得怎樣的下場?”
“莫要忘了,玲珑是如何慘死的。”她俯身逼至海棠近前道。
“你想要我怎麽做?”海棠有沉吟了許久,終于應道。
秦婉便道:“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
海棠于是将她所知皆告知于秦婉。
茶水中的紅花果然是玲珑受命于太子妃放入香囊和茶水中,然而那只是為了後來被搜宮時當作證據。
真正令林孺子滑胎的,如顧子陵提供的信息,就是她去奉化殿之前喝下的那碗安胎藥。
原來林孺子在當上孺子之後也未能擺脫太子妃的控制,被她利用,當做和其他姬妾争寵的工具,此番計策本是孟良娣準備的,只是頭天夜裏秦婉在宴會上大出風頭才令她臨時改了主意。
至于林孺子為何會自己向太子殿下道出一切,太子妃也感到十分意外。
知道一切原委的秦婉不禁對林孺子生出同情之心。
事實上,她同時也為這東宮之中的其他女子感到唏噓,包括太子妃,也包括她自己。
想到今後都要在這無窮無盡的争鬥中掙紮下去,她的心中泛起一陣凄楚。
然而事到如今,她卻已經再無退路,除了不分對錯的繼續向前,她已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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