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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琦在知道劉家仁居然是真的想追曲海遙的時候驚得下巴都要掉了,下午他準備好了的、塞在曲海遙包裏的安全套和潤滑劑都沒派上用場,與生俱來的老媽子心态讓他絲毫沒有在意自己的苦心被白費了,而是既慶幸又更深地憂慮了起來。
有錢人…………林琦摘下眼鏡扶着腦袋,覺得很頭痛。有錢人的心态他向來都不明白,幹脆也就不去想了,轉而問曲海遙:“那他有沒有說他要怎麽追求你?”
“嗯……”曲海遙抓了抓頭,回憶着之前在菜館裏的情形,然後答道:“請我吃飯,幫我留意資源……大概也就這樣吧?”
林琦聽到“資源”兩個字振奮了一下。雖然他猜不透劉家仁在打什麽主意,但只要劉家仁會幫曲海遙拉資源,那他就沒有理由排斥這兩個人的交往。劉家仁的本事林琦是知道的,如果他參與進來,曲海遙的前途暫時也就不用愁了。可是如果一段時間之後他的追求無果,說不定曲海遙還是會倒黴,所以說來說去曲海遙都沒有拒絕的權力,聽起來是追求,事實上主動權還是完全掌握在劉家仁手裏。
考慮着不久的将來,林琦摁着太陽穴覺得越來越愁了。曲海遙畢竟還沒有那麽多閱歷,想不了那麽多,更何況之前劉家仁給他灌了一頓迷魂湯,讓他真以為自己想拒絕劉家仁也沒問題了,心情甚是放松。他腦子裏一直在思考着和劉家仁之間的交談,劉家仁的建議讓他受益匪淺。容意是名聲正盛的四金影帝,所參演的每一部電影都是他的代表作,而曲海遙自己年紀小、出道晚,如果還事事被容意的腳步牽着鼻子走,那真是很快就要沒戲拍了。
這麽一想,曲海遙輕松不少,以和林嬷嬷完全相反的愉悅心情回家睡大覺去了。
劉家仁後來又約了曲海遙幾次,行為舉止都很規矩,但言語态度上一點也沒有放松對曲海遙的追求。曲海遙慢慢地接受着劉家仁的好感,在劉家仁面前幾乎完全不設防了。林琦愁着這孩子的沒心沒肺,正想着要不要提醒曲海遙長點兒心,馬子凡就告訴了林琦一個好消息。
“樂帆那邊在問曲海遙的檔期,想把他塞進華宸那部《豐年》裏演男二。”
林琦驚喜地睜大了眼睛。《豐年》他是知道的,是一部民國戲,出品方裏有地方政府,導演是剛憑借一部歷史題材大戲拿了金雞獎的袁建軍導演,整部戲從班底到制作都走的是紮實的路線。這種戲一般都不會便宜外面演員的,尤其是華宸自己公司的演員數量并不少,很多實力派戲骨,而男二號是個有進步思想的書生,設定相當不錯。要不是因為樂帆影業是聯合出品方之一,這種電影怎麽也不可能便宜曲海遙這種網紅小鮮肉的。
得,林琦也沒什麽說的。自己的藝人還沒陪床呢就開始占好處,他就算有脾氣也肯定發不出來。他把這事兒告訴了曲海遙,曲海遙也是一臉驚喜,然後興高采烈地給劉家仁打電話。劉家仁給曲海遙獻了這麽個寶貝,态度卻還十分謙遜:“沒事先跟你說一聲是我的錯……這個機會很不錯,我當時想着先給你敲下來,你要是不喜歡,我就再去說了。”
“喜歡喜歡!特別喜歡!”曲海遙被劉家仁的體貼謙遜烘得心頭暖暖的,最初時候對劉家仁的避之不及早就被他丢到河外星系去了。
“謝謝家仁哥!”他臉上笑容甜蜜,語氣也軟糯可人。劉家仁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聽這聲音他就不太舒服。他人老成精,心裏不舒服語氣裏卻一點也沒流露出來,只溫聲問曲海遙:“容意以前也演過類似的角色,你……不排斥嗎?”
曲海遙心想一定就是因為這個劉家仁才怕自己不喜歡的,心裏不由得湧上一陣蜜意。“本來我肯定會猶豫不想接的,但是聽了家仁哥的話之後我覺得還是家仁哥說得對!我應該走自己的路,讓容意無路可走才對!”
劉家仁一愣,心裏有個隐秘的地方在聽了這話之後開始驟然發燙。他心裏冷笑一聲,口中卻裝作被逗笑了一樣,低聲溫和道:“這話就當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你只說給我聽,好不好?”
曲海遙這話剛一說出口就覺得不妥了,想收又收不回去,現在聽見劉家仁這樣說,心裏簡直熨帖得要飛起來,腦子裏噼裏啪啦地刷着“家仁哥怎麽就能這麽好啊啊啊啊啊啊”的彈幕,臉也紅了起來。
“對不起……”他老實道歉,“我這人嘴上沒門,你別笑話我啊。”
“這有什麽要緊的。”劉家仁想起了容意那從不肯曲意奉承的硬骨頭樣兒,心裏高興,更打算縱容曲海遙的“嘴上沒門”。兩人又說了幾句之後收了線,曲海遙往回走的路上還飄飄然到要飛起來的程度。
要麽怎麽說他年輕心大呢,給了點甜頭就忘了自己還沒陪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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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之後,在西城一座豪宅的門口停下了一輛很不起眼的大衆邁特威,豪宅的主人顯然是對這輛車的造訪早有準備,車子停下之前就已經有人在門口迎接了。迎接的人剛想幫忙拉開車門,車裏的人就自己把車門推開走了下來,一雙細長筆直的腿穩穩地落在地面上。
已經是初冬時節,車裏下來的人大概是有點冷,但他并沒有像一般人吹了冷風時那樣縮頭縮腦的,那脊背依然挺得非常直,又寬又平的肩膀也絲毫沒有聳起來,他只是伸手壓了壓腦袋上的帽子,緊了緊身上套着的沖鋒夾克,就跟着前來迎接的人快步往宅子裏走了進去。
宅子裏自然是如春天般溫暖宜人的,還隐隐有令人食指大動的菜肴香氣鋪面而來。客廳非常大,天圓地方的中式裝修風格顯得大氣典雅,各種陳列擺設和家具布置也十分見功力。先到的客人們正湊在一塊兒悠閑地聊天、品鑒,一見到管家帶來的這位新客人,大家都停下來向這位客人打招呼。
“哎呀小容你可算是來了!”國家一級演員塗長宇第一個迎了上來。他塊頭大、聲音洪亮,且為人極富熱情,一見到容意就将他摟了個趔趄,拍肩膀的動作也相當沒輕沒重。
“不好意思啊。大霧,飛機晚點了,還讓大家等我。”容意一邊伸手摘下帽子一邊抱歉地朝着衆人微微欠身致歉,等他直起身子來才露出一張令人魂牽夢繞的臉。
這張臉長得非常好。有句話說“美人在骨不在皮”,容意的面部骨骼就長得很好。他的面骨并不柔和,顴骨的線條就十分鮮明,但同時他下颚的弧度也很鋒利,而且在一個鋒利的棱角之後立即收了個柔和的線條導向下巴尖兒,配上他翹起的鼻尖和豐潤的唇珠,頓顯一絲俏皮。
所以有人說容意就生了一張适合大熒幕的臉,不光是因為大熒幕上這張臉無死角地經得住鏡頭,還因為他那一雙引人注目的眼睛。容意的眼睛很長,但并不細,瞳仁的大小正合适,眼尾掃過去的時候能暈出一絲暧昧的風情,目光專注的時候又有鷹隼般的野性,配上他淩厲的眉峰,自有一股讓人無法小觑的氣勢。
“瘦了瘦了,”電影學院國際交流中心的主任金燕華過來拉住容意上下打量,面容慈祥得像是一位母親。“可算是吃苦頭了吧?我聽說你們那兒條件很艱苦。”
“這陣子已經還好了,”容意苦笑了一下,“大夏天那會兒确實不是人呆的。”
容意拍攝的新片剛剛殺青,他是從昆明飛回來的。新片是一個講述調查記者的故事,這個職業在國內現在已經很少有人去做了,容意為了拍這部電影,真的去結識了一位調查記者,甚至跟在他身邊進行深入調查,時間長達近半年。之後電影在雲南開機,真正的拍攝時間還沒有他前期跟随調查記者體驗的時間長,而且拍攝時的劇本幾經修改,在拍攝中還要根據實際狀況調整,最後出來的成品估計早就不是那麽回事兒了。
“感覺怎麽樣?”這座豪宅的主人、當屆電影家協會副主席柏堯将客人們迎到沙發上坐下,容意坐在柏堯旁邊,想了想才說:“條件限制比較多,估計還差口氣。”
這話說得隐晦,但在座的都是業界蹉跎至今的專業工作者了,碰到過的麻煩比容意演過的戲都多,聽他這麽一說,心裏也就明白了。年代戲導演袁建軍嘆了口氣:“條件限制啊……現在看得見的條件限制少了,看不見的倒是變多了。”
“每個時期有每個時期的煩惱嘛。”容意不在意道,“這部戲本來制作方還想搞一部IMAX3D攝像機來拍,白導說沒必要,就沒成。要我說也是沒必要。”
技術的發展固然是好事,但要是單純地成為一個噱頭,那就沒意思了。白導拒絕的原因也就是這個。衆人圍繞着這事兒又聊了幾句,餐廳那邊就傳來一個嬌柔的女聲。
“你看你們,一聊起工作來就沒完沒了,把我晾在一邊。”
柏堯的夫人圍着圍裙,和阿姨一起把豐盛的菜擺上了桌,一邊擺一邊朝着客廳埋怨道。柏堯哈哈笑着連聲道歉,然後招呼着客人一起上桌吃飯。
“容意啊,小喬可是知道你在雲南呆得都不知道啥是肉味兒了,特地做了一桌子好菜給你解饞呢!”柏堯樂呵呵的,容意連忙向柏夫人道謝。這位柏夫人名叫喬靜,比柏堯小了二十多歲,是柏堯在和第一任妻子離婚之後新娶的夫人。喬靜也是位女演員,而且和容意、塗長宇一樣都參演過溫汝生導演的《千裏飛沙》,拍電影那會兒喬靜就已經和柏堯好上了,劇組裏都知道。
這種棄原配娶新妻的事兒少不得被人指指點點,但容意向來不愛扯掰這些事兒,對喬靜的态度十分自然。喬靜那時候就喜歡跟容意和塗長宇這倆不說她閑話的人玩在一起,後來跟柏堯結婚之後,幹脆又把這種良好的交友關系延續到了柏堯這兒來。
一群人笑呵呵地都落了座。喬靜在嫁給柏堯之後就幾乎不接戲了,在電影學院裏當了老師,平日閑暇時最喜歡鑽研廚藝,柏堯也經常樂得叫上熟識的朋友們來家裏擺上一桌。這一桌子人都是宅子的常客了,桌上的氣氛很是融洽。到底都是電影圈的人,吃吃喝喝之後,話題還是不知不覺地扯到了行業裏那些事情上來。
“現在用手機都能拍電影了,”柏堯感嘆道,“要是什麽時候發展出‘手機電影制作’專業來,我也一點都不驚訝。”
“現在技術更新得太快了。上次那部用手機拍的電影我也看了,其實對演員也是考驗啊。”塗長宇喝得臉通紅,說話思路卻愈發清晰。“我們以前的學習也好、經驗也好,對象都是攝影機鏡頭,換成又小又敏感的手機鏡頭,找鏡頭都成了個問題。”
“所以你看那部電影裏都是年輕演員,就沒一個是三十歲以上的。”柏堯點着頭,用有些調笑的眼神朝塗長宇和容意掃了一眼,對塗長宇說:“所以別說你這半拉不老的了,連小容過幾年都得被嫌棄是‘老臘肉’了!”
一桌人笑了起來。容意正在啃豬腳,聞言笑着咽了一下:“現在就被嫌棄了吧。這次我們組裏幾個年輕男演員,各個都比我年輕好看,工作也比我忙得多。”
容意這話說得褒貶難分。大家都是圈子裏的,都和年輕演員接觸過,有些遇到的年輕演員很不錯,有些很不堪,這話聽在每個人耳朵裏意味各不相同。袁建軍笑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一茬兒,接話道:“還別說,小容,你聽說過‘小容意’嗎?”
容意剛想繼續啃,聞言愣了愣,搖頭道:“不知道……那是什麽?”
他不知道,在座的可是有人聽說過。柏堯夫婦和塗長宇都露出了一言難盡的笑容,袁建軍臉色有些嘲諷:“一個小孩兒,長得跟你有點像,沒演過幾部戲,天天在網上吹自己是‘小容意’。”
“是嘛,”容意不在意地應了一聲。從他第一部 電影成名到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拿他來作對比、寫作文了,有些他知道,但大多都并不知道,他也不去管。“現在新媒體當道,營銷手段就那麽回事兒,”他看着盤子裏剩下的兩塊豬腳,感受了一下胃裏的剩餘空間,有點遺憾地轉開了視線。“營銷這個東西,只能錦上添花,沒法無中生有。至于本事大小,時間總會證明的。”
“得,人家小容比我們看得還透。”金燕華笑眯了眼睛,轉頭又問袁建軍:“怎麽?你見了那個‘小容意’了?不咋地?”
“沒見,”袁建軍嘲諷一笑,“我那個戲,《豐年》,一個很不錯的角色一直沒定下來,結果被人塞了個‘小容意’進來。”說起這個袁建軍多少有些惱火,這個戲是根據一位老作家的小說改編的,袁建軍早就讀過這小說,一直想拍,後來這個戲那個事兒的給耽誤到現在,劇本也一直沒出來。這兩年閑下來了,袁建軍自己動手把劇本給寫了出來,是花了大工夫的。這個男二號的角色他自己也挺喜歡,想找個合适的年輕男演員始終沒有順眼的,沒想到空了下來就給出錢的惦記上了。
塗長宇皺了皺眉,摸着下巴說:“說起來,我還看過那小孩兒的電視劇。瞄了幾眼,劇不咋地,那小孩兒雖然說不上好,但也爛不到哪兒去。印象裏還真是個年紀很小的,比我閨女大不了幾歲,沒想到那麽快就……”
後面的話他沒說完,但大家都能明白。這種事兒在圈內不稀奇了,從古代開始有權有勢的人家包養優伶戲子就是家常便飯,現在藝人的地位沒有那麽低了,但包養之風卻日漸猖獗。在座的人裏金燕華是最瞧不上這種事兒的,當即眉頭一皺,對袁建軍說:“那你不給否了算了?你的劇組裏也敢塞人,膽子越來越大了。”
“我也想否了啊,”袁建軍大大嘆了口氣,“但我們這次光文件就辦了很長時間,還是靠着當地政府協助的。他們市下面的區縣早就在招商搞文化建設,樂帆現在一條線全給包下來了,跟政府走得可近了。”
“樂帆?是樂帆在往裏塞人?他們也搞起這套來了?”
容意正在用濕毛巾一根根擦着油乎乎的手指,聽到樂帆兩個字,他眼睛裏神色一閃,兩只耳朵不動聲色地豎了起來。
不過後來也沒再深聊了。本來就是閑扯,大家都是東一鋤頭西一耙,聊了兩句之後話題又偏了,一桌人又是酒又是茶的一直聊到晚上十點多才散。臨走的時候喬靜還給容意帶了一瓷罐的鹵豬腳,柏堯調笑說:“桌上就看你盯着那豬腳死都不放,留下兩塊吃不下還跟吃了多大虧似的。小喬早就給你預備好啦!”
容意笑出聲來,忙不疊地接過那罐豬腳向喬靜謝道:“果然是唯美食與美人不能負啊。”
大家都很熟了,這玩笑開起來也一點沒負擔。喬靜笑呵呵地捶了他一肩膀,把客人們送出了門。
回到車上之後容意才松了口氣。這種場合說白了還是應酬,雖然都是關系不錯的熟人,但是在連軸的工作之後,最吸引容意的顯然不是到朋友家去吃頓飯,而是回自己家洗個澡睡大覺。他将身體放松在座位上,助理小年給他把保溫杯遞了過來,他搖搖頭,目光落到了旁邊放着的那罐鹵豬腳上。
然後他給自己的經紀人打了個電話。
“下班了沒?”
“沒呢。你一殺青我不就得幹活了麽。”電話那頭的聲音帶着點啞,估計是長時間沒喝水,但精神倒是很足。“你那邊散場了?”
這個飯局羅彥本來就是知道的,他倒沒想到散了場之後容意會給自己打電話。一般下了這種應酬都是容意最累、脾氣最不好的時候,這通電話過來大概是有事兒。
“嗯。”容意應了一聲,直接問道:“你聽說過‘小容意’麽?”
羅彥一愣。“聽是聽說過。一個剛出道的網紅,簽的那個公司上蹿下跳的,跟小醜似的。”羅彥把手機開成免提,一邊跟容意說話一邊打開浏覽器搜索着曲海遙的相關消息。“怎麽?你也知道那小子貼着你蹭熱度了?不像你風格啊。”
聽說那邊的公司不安分,容意心裏又重了一分,聲音聽着也就有些沉:“你幫我查查,那個‘小容意’還有他們公司,跟劉家仁有什麽關系,查得越細越好。”
一聽到“劉家仁”這個名字,羅彥神色也變了,眉頭深深皺起了來。“怎麽回事?”
容意搖頭道:“我也不确定,今天席上聽了一嘴兒。你先幫我查吧,查出來再說。”
“好。”
放下電話之後羅彥的臉色也還是沒有絲毫輕松,身後一窗之隔外,京城的夜空已經陷入一片暗沉,一如十多年前他們才剛剛黎明就被掐死在日出之前的事業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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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