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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熱帖最開始出現在某顏色網站的娛樂讨論區內,帖子是匿名發布的,在流量較少的三更半夜就獲取了大量關注度,後來又被轉載到豆瓣某組和某浪微博,一時間傳得沸沸揚揚。

這篇帖子和其它掰扯曲海遙黑料的帖子并不相同,究竟哪裏不同,主要表現在兩點上。第一點是這篇帖子并不像其它黑料那樣滿嘴跑火車、除了讓正經人看着都身心不适的惡毒話之外沒有半點幹貨,這篇帖子把容意和曲海遙兩個人明裏暗裏的交集都串到了一塊兒。

諸如“第一次在《特殊指令》的首映禮上見面就對上眼了”、“《MENU》特刊的雙人主題是在容意的授意下拍攝的”、“《MENU》十年慶上曲海遙被被容意的助理帶走、兩人共度春宵”、“為曲海遙争取《豐年》男二號無果後,容意将曲海遙塞進了《無心無劍》劇組”等等等等,說得有鼻子有眼,甚至還放出了十年慶當天晚上,曲海遙和容意的助理兩個人合力把曲海遙擡出二樓洗手間,之後過了一陣子容意又從同一個洗手間裏出來的監控截圖。

這下性質可就不一樣了。任何黑料、謠傳,只要有了一星半點的證據,哪怕剩下的其它內容都是瞎編的,外界看待這些連篇鬼話的目光都會不同——而這個圈子裏最重要的就是名聲。

這是第一點不同。

第二點,甚至比這能要人老命的第一點不同更加要命,那就是帖子的另外一個主角不是別人,而是容意。

一直以來,在曲海遙的走紅和炒作問題上,容意都是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現的。他被蹭熱度、被拿來比較和消遣,就連曲海遙有時候的造型,都是公司刻意按照容意的風格給他指定的。說好聽點曲海遙是個演技還拿得出手的新晉網紅,說得不好聽點,那就是山寨低配版的假冒僞劣容意。

但這篇帖子的出現徹底颠覆了這樣的概念,容意第一次不再是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現在曲海遙的負面新聞裏了,而是某種意義上的規則的玩弄者。懷疑就像一顆種子種在了大衆心裏,在一系列細碎證據的佐證下,開始有人懷疑容意和曲海遙走紅這件事的關系,甚至懷疑曲海遙一開始就是容意捧出來的。

随着一些主流新媒體對這篇熱帖的轉載和擴大,謠言在短時間內得到了極大的發酵,一時之間,“曲海遙在校期間就已經淪為容意的玩物”、“容意懷有極強的那喀索斯情結”、“為滿足容意的變态心理,曲海遙數次整容成為最像容意的外表”諸如此類的言論鬧得滿城風雨。八卦民衆們幾乎什麽都不幹了,天天在各大平臺上讨論這件事情的真實性。

“‘在容意的授意下,《MENU》啓用了這樣一個上不了臺面的網紅小鮮肉作為十周年特刊的拍攝人物’——我可去你媽的吧!我明明是用自己的聰明才智打動了《MENU》的策劃人家才來找我拍的!就你他媽會放屁!”

曲海遙在酒店房間裏氣得咬牙切齒。事情發酵得太快,劇組今天完全沒給曲海遙安排工作,讓他自己先調整一下,等這波風頭過去再說。曲海遙明白劇組的考量,這兩天劇組宣傳的電話郵箱都快爆炸了,都在問有關曲海遙和容意的這點破事兒。而且曲海遙尚且年輕,謠言剛爆出來的當天上午曲海遙還不知道,下午親眼看到了那篇帖子之後他整個狀态都散了。

文吉勳雖然嘴上沒說,但心裏很是煩躁,沒有任何一個導演願意在自己正全心全力投入工作的時候被這種破事兒分神。他當場讓曲海遙回去酒店休息兩天,聽劇組安排決定什麽時候再上工。

對于曲海遙來說這絕對不是什麽讓人好受的決定。他無法克制地焦躁了起來,其中大部分原因是出于謠言對容意的中傷。他自己最清楚那些謠言都是怎麽來的,《豐年》的男二號是怎麽得來的,在《MENU》十年慶上到底發生了什麽,這些事不管別人知不知道,曲海遙和劉家仁肯定是最清楚的。

劉家仁……曲海遙在心裏默念着這個名字的時候都能感覺到自己想要把他挫骨揚灰的沖動。能夠想出這麽陰毒的方法把容意和曲海遙一鍋端了,除了劉家仁之外曲海遙也想不出第二個人會這麽做,同時他也想不出任何辦法來阻止劉家仁的手段。

林琦那邊的壓力極大,公司本就處在觀望期,種種事件的累積讓他們現在和曲海遙一樣認為劉家仁在這件事裏扮演了主導者的角色。而現在如果連容意這樣頂級的國內男演員劉家仁都敢下手去黑,那彙星文化能做的就只有盼着劉家仁冤有頭債有主、只報在曲海遙的頭上,能放過彙星文化一馬。

公司當然不可能想到,容意才是一切的開始。事到如今公司不會在意容意和曲海遙的死活,劇組擔心的也只是拍攝進度和聲譽受到影響,而更多人的眼中,容意可能已經不再是那個漫步雲巅之上的表演奇才了,污穢的泥淖裏惡魔伸出千萬條觸手拼命要将他從雲端拉下、摔進無法呼吸的沼澤中。

只有自身難保的曲海遙,抓心撓肺地為此而痛苦不堪。他一天都沉浸在這種焦躁中,不吃不喝、臉色灰敗,把助理們趕回房之後一個人縮在自己房裏做着無用的思考。房門被敲響的時候剛過了晚飯的點,曲海遙頭也不擡地對着外面喊“不吃!”

敲門聲停了下來。但沒過兩秒鐘又開始不依不饒起來。

曲海遙本來就心情煩躁,現在更是煩得想扔東西。他一身戾氣地爬起來沖向房門,打算不管是哪個助理給自己買了什麽好吃的,待會兒都塞助理嘴裏。

可外面站的是容意。這就使得曲海遙那一頭狗啃似的雞窩頭和怒氣沖沖又頓時化為驚愕的臉瞬間變得可笑了起來。

但容意完全沒有對曲海遙開嘲諷的意思。他看了門神一樣呆站在門口的曲海遙一眼,然後歪過頭,向外面的走廊上方揚了揚下巴,對曲海遙說:

“那兒可是有監控攝像頭對着我呢。”

曲海遙如夢方醒,趕忙閃身讓容意進了房間。

“哥……那個……”曲海遙心思煩亂了一天兩晚,現在突然見到容意感覺更擡不起頭了。這時候他才突然意識到,抛開那些亂七八糟的黑料不說,那則帖子裏一切的中心就是在論證自己和容意之間有着權色交易。

自己,和容意,現在兩個當事人正面對面站在曲海遙的房間裏。意識到這一點的曲海遙臉立刻脹紅了,整個人都尴尬不已。他演了不少裝瘋賣傻的角色,也演過跟人談情說愛的戲碼,“不要臉”向來都是演員的基本素養,但曲海遙從來沒有感覺到像現在這麽羞恥、這麽無地自容過。

“對不起,還把你連累了。”曲海遙低着頭,像個犯了錯誤的小學生正跟媽媽争取寬大處理。但絕大多數小學生犯的都不是什麽大不了的錯誤,就算孩子真的覺得把天頂穿了,對媽媽來說也沒什麽擺不平的。

可這次的事卻沒那麽簡單。曲海遙幾乎不敢看容意,卻聽到轉身坐到沙發上了的容意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什麽連累,連累誰了?”

“啊?”曲海遙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我是說,我連累了您還跟着被造謠……”

“你想太多了。”容意幹脆地打斷了他,“除了你被我潛規則之外,其它基本都是事實。”

曲海遙呆住了,幾乎全身的血液和心跳一起在這個瞬間驟停了下來,睜得滾圓的荔枝眼裏除了震驚還是震驚,容意簡直懷疑他眼珠子是不是快要掉出來了。

“那麽驚訝麽?”容意似乎覺得好笑,他手肘撐在沙發扶手上,伸出一根食指托着下巴看着曲海遙。

“《MENU》的事是齊星把拍攝主題跟我說了的,主題就是你給了他靈感、後來我們按照拍的那個。我聽說他見過你了,還打算用你想到的主意,就提議讓他用你。丫一開始還猶豫,被我激了兩句就暈頭轉向,把你找過來了。”容意略顯得意地勾了勾唇角,兩條長腿相互交疊,姿态惬意地揚了揚臉。

“至于這個角色,”容意伸手在沙發扶手上輕扣了兩下,“兩年前文導第一次找我的時候給我看的就是最初版的劇本,後來劇本被改了好幾次,最後定下來的劇本跟初版差得挺多的了,如果郭成卓不出事被抓,本來用的也就是最終定稿的那個版本。”

“但那天拍《MENU》的時候,我看到你的古典扮相,腦子裏一下子就想起來最初那個版本的劇本了,只有在那個版本裏,皇甫玉華才是嵬戾同父異母的弟弟。所以我想到了你。”

曲海遙被震得發木的腦袋總算一點點恢複了正常的運轉速度,他慢慢想起當初試鏡這個角色的時候在利洋辦公樓裏碰到的那個武打演員海震,然後反應了過來。

“所以……郭成卓也好,其他來試鏡的演員也好,他們拿到的劇本都不是我手裏的這個?”

容意點點頭:“對。皇甫玉華這個角色來來回回經歷了那麽多演員,拿着最初版劇本的人只有你。”

曲海遙的胸口劇烈地起伏着。他感覺自己大腦好像又要當機了,但這次不是因為血液驟停,而是因為無法克制的氣血翻湧。

“我提議《MENU》用你,又提議文導用你,這些都是事實,那篇帖子并不是在造謠。”容意的目光很深,長長的眼尾流動着從容且睿智的光,“但是,我們兩個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為什麽要照應你。”

他略微斜了斜身子,下半身像蛇一樣兩條腿糾纏着蜷曲起來,而上半身雖然向曲海遙的方向傾着,脊背卻仍然直得令人不可思議。

“你的長相,甚至性格裏都有和我相像的地方,雖然像得有限。但我是你的前輩,我知道招惹了劉家仁這種人之後你會遭遇什麽,我不想你走我的老路。”

老路……曲海遙看着容意幽深地眼神,艱難地開口問道:“很辛苦……是嗎?他是不是……害得你很苦?”

容意微微垂了一下眼睑,再擡起來的時候神色還是那麽從容。“辛苦是肯定的。但任何一行想要做好,都會辛苦,這倒不值一提。”

“那你為什麽還這樣為我費心?”這種對自己經受的苦難不屑一顧的态度讓曲海遙感覺非常心痛,他的聲音裏幾乎被逼出了一絲怒意。越是和容意接觸就越是發現他好得不可思議,這樣一個好得不可思議的人,在大衆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被惡人坑害、經受着苦難,他自己卻不把自己所流血淚當做一回事,曲海遙怎麽能不心痛?

似乎是察覺到了曲海遙的憤怒,容意的表情看上去比剛才柔和了一些,但眼角和唇邊的線條仍然遠不是笑,而是一種被取悅了一樣的包容。

“因為你雖然像我,但畢竟不是我,我可以在這種辛苦裏習慣、生存下來、甚至如魚得水,但你不一定可以。”

這話的遣詞用句聽上去像是鄙視但卻絲毫沒有鄙視的意思,就像是在闡述今天的三文魚每公斤比昨天貴了兩塊錢一樣平常,曲海遙敏銳地從他的毫無惡意裏捕捉到了一絲真正的含義。

“人的價值不是通過吃不吃得了苦來體現的,沒有一個人因為吃得了或者吃不了苦就活該受虐。最重要的是,我有這個能力讓你不用受這份罪,那我為什麽還要看着你受罪?”

“看着你因為那個兔崽子受罪,會讓我自己不爽。而我不爽了……”容意歪着嘴笑了一下,曲海遙愣是從這張端正而有風情的臉上看到了一種壞在骨子裏的痞子般的無藥可救。

“我不爽了,誰都別想好過。”

一瞬間,曲海遙産生了一種想要跪下叫霸霸的沖動。他感覺到自己身體裏自從懂事起就沒怎麽冒過頭的兇性在這一瞬間被容意激了出來——不是針對容意的,而是針對那些坑害了他們、現在正在看着這一團網絡亂戰笑得合不攏嘴的兔崽子們的。他深吸了口氣,定了定神看向容意:“砸哪個場子!老大你說!”

容意哧地一聲笑了出來。他恨鐵不成鋼地白了曲海遙一眼:“你這個小弟也不知道幹什麽吃的,老大把場子都清好了你才想起來要去砸。”

“場子都清好了?”曲海遙興奮起來。他當然知道容意在打什麽比方,立刻蹲下身,視線馬上就比容意矮了幾寸,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條在等開飯的薩摩耶。

容意的臉色卻微微沉了幾分。“你不在的時候,劇組裏開過會。”

曲海遙心裏咯噔一聲。什麽會?不是要把自己開了吧?

“想哪兒去了。”容意嗤了一聲,擡起手來敲了敲他的腦袋。“我提議讓你過來試鏡這件事,劇組裏很少有人知道,文導是把幾個知情人湊到一起開了會,想知道消息是從哪兒流出去的。”

曲海遙腦子裏馬上想到了那個跟尹楠的經紀人黃嘯熟識的副導演。他馬上問了容意,容意一愣,随即點了點頭。

“所以你知道是怎麽回事?”

曲海遙把自己和尹楠之間那點十八線宮鬥故事大致給容意講了一下,容意臉上的笑容更陰森了:“行啊。喜歡玩兒是嗎?老子奉陪。”

然後他轉向曲海遙:“這件事你不用管,安安心心等開拍,叫你的經紀人也什麽都不用做,我和劇組會處理的。”

這時候的容意在曲海遙眼裏簡直像是天神下凡。他想告訴容意自己對他有多敬佩、多感激,卻發現完全表達不出來自己心裏的澎湃。語言在這樣的時刻變得蒼白不已,他突然想起那個在楓丹瑞雅醉得不省人事的晚上,現在腦子裏還留下的碎片式記憶裏,還清晰地有着一張逆着光的臉,正在他上方看着他。

就是現在曲海遙面前的這張臉,光線讓容意的臉更加清晰地展現在曲海遙面前。在這瞬間的恍惚之中曲海遙又想起了一件事,他有些懵然地問容意:“哥,為什麽你提議讓我過來試鏡這件事,劇組裏很少有人知道啊?”

聞言容意的表情就像是曲海遙問了什麽蠢問題。“要是大家都知道了,那會怎麽看你?我倒不在意這些東西,但我剛才說了,你和我不一樣,我不可能用我自己的标準去衡量你。”

“所以這種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在別人面前,我寧願跟你不熟。”

曲海遙的心潮再次澎湃起來,晃得曲海遙腦袋直噴熱氣,像是喝醉了一樣。容意看他這一副傻呆呆的樣子,就像是讀出了他的心思一樣又敲了敲他的頭:“悠着點兒啊。稍微對你好點兒你就恨不得當人腿部挂件,劉家仁那兔崽子的前車之鑒你又忘了?”

“你是不一樣的。”曲海遙斬釘截鐵道,神色一瞬間就從恍惚變成了堅定。

容意見他認真的樣子覺得好笑,逗弄他道:“哪兒不一樣了?你又知道我不是想潛了你的衣冠禽獸了?”

哪兒都不一樣。曲海遙嘴上接不出容意的話,心裏卻像是生了根一樣。雖然這個人覺得他對自己的那點幫襯照拂不值一提,而且只是為了滿足他自己讓人不爽的欲望,但這對曲海遙來說是不一樣的。雪中之炭、冰中之火,是曲海遙這個最多只見過錦上之花的孩子這輩子見到的最讓人眷戀、感動的,燦金色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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