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除夕夜話

“。。。剛才在車上，一時情急，冒犯了。”明臺首先打破沉默，為自己在列車上的輕薄行為道歉，方才他原本只是打算做個樣子，反正背對着，那些人也不會深究是不是真的，只要有個表象騙過去就好，不過他沒料到的是，于曼麗會突然擡頭。

所以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地吻到了的。

想到這裏，明臺忽然有些不自在，因為現在回想起那個吻，心上似乎有羽毛輕輕擦過，柔柔的，癢癢的。

曼麗沒看他，低低地說了一句：“沒關系，都已經過去了，我不介意。”

她怎麽會介意呢，意料之外的親吻，也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粉碎計劃”的成功實施極大地震懾了日寇和僞政府的氣焰，鼓舞了敵後抗日地下組織的信心，有人歡喜有人憂。

兩人這邊氣氛正好，另一邊就不那麽愉快了。

新政府辦公大樓裏，明樓長官的辦公室突然亮起，徹夜通明。

汪曼春得知消息立刻趕了過來，臨時被抓來當值的職員們個個噤若寒蟬，坐在位子上大氣也不敢出，她一路沖進明樓辦公室，秘書攔不住，讪讪地跟面色不虞的明樓解釋，卻被明樓擡手阻止，“知道了，你出去吧。”

對上汪曼春擔憂的目光，明樓露出凝重的表情，又有一場戲要演，他想。

天亮的時候，兩人一起登上回程的火車，座位挨在一起，明臺還很意外：“你一個人去的？沒人接應你嗎？”

此時曼麗換回了平常的裝束，幹練的襯衫長褲，長發挽起，不施粉黛，淺笑盈盈，手邊提着個精致的女包，看上去頗有些職場俏佳人的架勢，完全不像是18歲的女孩子，所以明臺才那麽意外。

曼麗實在是太小了。

“你不是也沒人接應？”曼麗反問他一句。

明臺正想說“我們不一樣”，轉念一想，哪裏就不一樣了呢，都是做這行的，有時明知死路一條也要義無反顧，更何況只是執行任務沒有後援而已。

下了車分開的時候，曼麗同明臺告別，轉身走了兩步，明臺忽然叫了聲：“哎，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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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麗回頭，明臺笑着，像個涉世未深的大男孩，讓曼麗有些恍惚。

“我叫明臺，明月的明，樓臺的臺。”他這樣說着，用一種略帶期冀的眼光望着她，“你呢？”

時光仿佛一下子倒退回他們初識的時候，第一次見面，曼麗就把明臺揍了一頓，之後又摔了他一回，他們倆正式成為搭檔那天，明臺就是這樣自我介紹的。

明臺還是明臺，真好。

曼麗很快回過神來，朝明臺露出一個足以将人溺斃的笑容，“如果下次還有機會再見面，我就告訴你我的名字。”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明臺從她的笑容裏回過神來，心裏有點懊惱方才的行為，竟然就這樣自報家門，不過他并不後悔，也并不擔心，連他自己有點訝異于對曼麗毫無來由的信任。

并且他有種預感，他們很快就會再見面。

回到影樓，林參謀于深夜來訪，為在“粉碎”計劃中一鳴驚人的上海A區行動組明臺進行嘉獎，明臺一擊即中，意氣風發，很快就制定好了下一步計劃。

他打算給76號汪曼春送份大禮。

林參謀目露贊賞，卻還是祝福他，所有的計劃都要得到明臺新任長官毒蛇的首肯，明臺面上不顯，心裏卻對這個毒蛇更加感興趣。

可惜，不管他怎麽說，對方始終都不接茬。

年關将近，雖然局勢緊張，但過年的氣氛還是漸漸濃郁起來。

華燈初上的時候，曼麗穿着厚厚的長外套，穿過繁華的都市街頭，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她在一家銀行做事，工作穩定，收入也還不低，嚴謹而低調地過着自己的生活。

齊悅從北平發來電報，問她要不要回去過年，曼麗回複說不回去，那邊也沒勸，只是說托人給她帶了東西，囑咐她好好照顧自己。

除夕之夜，曼麗想起過去幾年在北平跟于景程齊悅一起過年的場景，難免有些寂寥，不管什麽時候，自己似乎都是形單影只的，越是這個時候，就是懷念跟明臺并肩作戰的日子。

那些都是自己最珍貴的回憶。

她知道明臺在今年除夕有一單大“生意”要做，原本打算去見見他，就算只是遠遠地看他一眼也好。

曼麗臉上還帶着期待的喜悅，鎖上門下了樓，樓梯口站着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曼麗認出他來，笑容微斂。

他轉過頭來，擡頭望向曼麗。

兩人坐在咖啡廳的一角，透過窗戶，斜對面正是明臺精心安排的了一場刺殺的西餐廳。

曼麗和突然出現的齊晏對面而坐，齊晏面前放着醇香濃郁的咖啡，曼麗面前只放了一杯果汁，她不喜歡咖啡的味道，齊晏也是最近才知道。

“你怎麽會來上海？”齊晏看着曼麗安适平靜的樣子，首先打破沉默，心裏卻在琢磨，除夕之夜，她剛才盛裝打扮，是不是會像他猜測的那樣，“如果不是我執意要去香港看你，悅悅恐怕還不會告訴我實話。”

曼麗漫不經心地看了眼西餐廳的方向，“你都知道了，怎麽還過來？”

齊晏能怎麽說，他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也沒有久經情場，經驗豐富，于曼麗是第一個讓他動心的人，她身邊也從來沒出現過別人，齊晏自認為條件不差，卻沒想到，于曼麗從頭到尾就始終沒看見過他。

挫敗是有的，還有些不甘。

曼麗看到了她想見的人，明臺一身剪裁得體的藍西裝，寬肩窄腰，油頭粉面，笑起來的時候帶着一絲痞氣，壞壞的卻讓人讨厭不起來。

明臺只在曼麗視線裏停留了幾秒便進了咖啡廳，曼麗坐不住了，她喝完最後一口果汁，酸酸甜甜的，一如她的心情，看到齊晏，就怎麽也沒辦法平心靜氣地跟他好好聊下去，所以她果斷開口：“齊先生，多謝你特地來看我，但是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所以很抱歉，我要先走了。”

齊晏一直注意着曼麗，當然沒錯過方才她臉上一閃而過的欣喜，眼中的光彩是面對自己的時候從來不會有的，曼麗在他面前，永遠是那般沉靜如水的模樣，齊晏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人，能讓曼麗這樣眼裏心裏都只看得見他。

曼麗說完就起身要走，齊晏忽然擡手抓住了曼麗纖細的手腕，擡頭對上曼麗驚訝的眼。

“雖然我知道現在說出來很不明智，但是如果不說，我總還是不甘心的，”齊晏說着緩緩站起來，正視着曼麗的眼睛，“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不會放棄的。”

曼麗一怔，輕輕掙開齊晏的手，沉默了一下，才說：“對不起。”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咖啡廳。

西餐廳裏槍聲突起，一片混亂，樓上樓下同時開火，郭騎雲快速解決了明臺指定給他的三個目标，壓了壓帽子很快消失在大門口，沒多久，明臺也從包廂順利撤退。

這場刺殺毫無意外地完美落幕，明臺站在遠處看着已經亂成一鍋粥的西餐廳笑得志得意滿，轉身揚長而去。

不過完成任務的喜悅很快被濃重的節日氣氛沖散，明□□自站在江邊，看着這個夜色中仍舊繁華的城市，萬家燈火裏有阖家團圓，也有骨肉分離。

夜空中綻開的煙花轉瞬即逝，空氣殘留淡淡的刺鼻氣味，明臺怔怔出神，忽然聽見一聲極近的炮響，他驀地回過神來，轉頭去看。

幾個半大孩子圍在一起放煙花，個個臉上都帶着躍躍欲試的神情，忽然捂着耳朵跳開，笑得嘻嘻哈哈，看着就讓人覺得開心。

明臺忍不住一笑，幾大步跨過去，其中一個小孩沖着一個方向興奮地叫：“姐姐，我們放完了！”

一旁的樹影裏傳來一個好聽的聲音，曼麗懷裏抱着各種煙花走過來，沖着幾個小孩子笑：“好，放得很好，這些也給你們，不過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明臺先是一愣，随即一喜，看吧，他就知道，他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還是我來吧，”明臺正好走到幾個孩子身邊，朝曼麗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又見面了。”

放完煙花的孩子們吵吵鬧鬧地跑遠，剩下明臺和曼麗兩人沿着江邊小道慢慢走着。

曼麗看着遠處的江景，停下來靠在護欄上，幽幽地嘆了口氣：“上海真是個美麗的城市。”

“是啊，很美，”明臺也學她半趴在護欄上，江面應着燈影，蕩起波光粼粼，“這是我長大的城市，在我印象裏，她一直這麽美。”

如果沒有野心勃勃的侵略者，沒有不斷的鮮血和屠殺，她會更美，但是這句話，明臺并沒有說出來。

曼麗轉頭看着他，“大年三十，團圓的大年夜明大少爺不回家，在街上游蕩什麽？”

明臺一挑眉，語帶試探，“這麽快就把我調查清楚了，怎麽，看上我了？”

曼麗語塞，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好沉默是金。

明臺卻有點不安了，“你生氣了？”他仔細瞅着曼麗的臉色，“別介意啊，我就是開個玩笑，我道歉，行不行？”

曼麗幾時見過他這般模樣，上輩子頭回見面就被他撞見自己衣衫不整的樣子，怎麽揍他都不還手，之後還厚着臉皮來搭讪。

“我沒生氣，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曼麗笑了笑。

他們曾是生死搭檔，是最默契的戰友，他知道她晦澀不堪的過往，憐惜她，同情她，卻唯獨不是她想要的愛情；她見過他頹然不振，醉得不省人事的樣子，傾慕他，心疼他，卻沒有資格站在他身邊，幫助他走出低谷。

“那就好，”明臺覺得心裏一松，想到曼麗之前的問題，又有些低落，“我有家，不過現在暫時是回不去了。以前每年過年的時候，家裏人都會聚在一起，很熱鬧的，今年就只有我不在，他們一定很想我。”

曼麗是知道明臺的家世的，明臺并不是真正的明家人，但明鏡疼他入骨，她語調淡淡，“其實你應該回去的。”

“什麽？”

曼麗轉頭看他，“不論你做了什麽，不論你走上怎麽樣一條路，家始終還是家，家裏的人也始終不會變，你不在，家裏的門一定開着，因為有人在等你。”

明臺沉默了一會兒，“那你呢，你怎麽不回家？”

“我？”曼麗笑了笑，“我早就沒有家了。”

又站了一會兒，明臺說：“你住哪裏，我送你回去吧。”

曼麗側頭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不用了，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去吧，現在走，應該還來得及吃年夜飯。”

“話是這樣說沒錯，”明臺笑起來，“不過這樣的寒冬冷夜，讓美麗的小姐一個人回去可不是紳士的作風。”

曼麗“噗嗤”一聲笑。

明臺神色不變，伸出一只手作邀請狀：“那麽美麗的小姐，請問我有這個榮幸送你回家嗎？”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被阿誠代號蘇一臉2333

ps：不是日更！不是日更！不是日更！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只是因為放假所以比較勤快，作者畢竟工作汪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