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進府

? 到了初十,長房的仆婦一大早就忙碌了起來。文錦繡卻是難得睡到辰正才起,看着小丫鬟拿着盥洗的東西進進出出,有些悵然的對青杏道:“以後怕是睡不到這麽晚了!”青杏找不到話來安慰她,只好沉默着服侍文錦繡起床。

洗漱過,穿了一件家常的姜黃色褙子坐在桌邊用膳,卻看見文老太爺身邊的趙媽媽,拿了一個紅漆雕事事如意的匣子進來。

趙媽媽拿着匣子立着幹笑,文錦繡在立鶴堂的所作所為她瞧了個一清二楚。她是為文老太爺做事沒錯,可這個家遲早是大老爺的。她不由強打了精神,露出幾分讨好,“二小姐,這是老太爺吩咐奴婢交給您的,平日裏您在立鶴堂也常給奴婢恩典,奴婢的孫女還在六爺身邊當差呢!”想讓文錦繡在李氏面前說幾句好話,放過她。

文錦繡淡淡說了句“哦?”

青杏忙上前接了匣子,文錦繡卻自顧自的繼續吃飯。趙媽媽不知道是怎麽個意思,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有些惶恐的立在原地。待看到文錦繡輕飄飄投過來的一眼,什麽也顧不上了,立即告退。

用完膳,慢條斯理的拿帕子擦了嘴,文錦繡才接過青杏手裏的匣子打開來。不由露出一個譏諷的笑,“估計連我以後進宮打點的銀子都備好了!”裏面是一張五萬兩的銀票。

文錦繡“嘭”一聲合上匣子,吩咐青萍:“去叫了劉媽媽來!”

不一會兒,劉媽媽就進了屋來,文錦繡示意青杏把匣子給劉媽媽,劉媽媽不知所以的接了匣子,猛然間聽見文錦繡的話,“劉媽媽也老了,從哪裏來,就回哪裏去罷!”

劉媽媽懇求的看了青杏一眼,青杏就指了指立鶴堂的方向,劉媽媽就勉強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顯然沒有想到文錦繡要把自己送回立鶴堂。

和趙媽媽不同,她是早就被老太爺送來服侍文錦繡的,文錦繡出嫁,她不用跟着去。但憑着自己以前是文老太太身邊的人,只要求了李氏,自然名正言順的留在長房安享晚年。可她回了立鶴堂,長房和立鶴堂如今情分怕是淡了,而如趙媽媽所想,文家遲早是大老爺的…

只怕到時候第一個開刀的就是她們這些舊日的仆婦!

……

李氏到文錦繡屋裏來,開口想問文錦繡昨天的書看了沒有,卻礙于臉皮不好開口。又看見文老太爺賞的劉媽媽面容苦澀的立在一旁,不由露出一個冷笑。

強壓下心中的不快,往坐在妝鏡臺的文錦繡走去。等玉京出嫁再收拾這些個老貨好了!

可看着穿了天水碧妝花杭綢月華裙,粉色素面褙子的文錦繡,眼淚又止不住的掉了下來。

李氏身邊的綠容忙拿了帕子地給她,李氏擦了眼淚,才扯出一個笑容,看着文錦繡道:“怎麽挑了件素面的褙子?家裏那麽多的好衣料,刻絲、織金、十樣錦…你這樣進了王府,不是讓人看輕你!”忍住了眼淚沒有再往下掉。

青杏在給文錦繡梳着堕馬髻,文錦繡從鏡子裏看着抹眼淚的母親,安慰道:“娘又不是不知道,我素來不喜粉色,連十樣錦的貢品都被我拿去做了桌圍…”頓了一頓,又道:“這粉色不适合花團錦簇,太俗氣了。”

李氏聽出女兒這是示弱,遂不再說話。問在一邊收拾包袱的青萍,“打賞的銀锞子帶足了嗎?鋪子趕制的鞋襪荷包呢?到時候可別弄錯了!”青杏拿出兩個包袱出來,點頭道:“回大太太,都準備好了。”

按規矩妾室進門給正室敬茶之後要獻上鞋襪做見面禮。這些鞋襪還都是李氏讓文家鋪子裏的繡娘趕的,以文錦繡的針線手藝,連個荷包都做不成。更甚者,文錦繡可能直接送銀子。

頭發梳好,文錦繡挑了兩把象牙嵌各色寶石的梳篦讓青杏戴上,轉過身來對李氏道:“娘,你先回去罷!吉時快到了!”李氏看着一切準備妥當,就回了芳正院。

她發轎的吉時定在了巳正。現在已經辰末了。文錦繡上轎前還要去拜別父母。

外邊傳來一陣吵鬧,“王府的管事來了!”

又有小丫鬟進來禀:“王府的轎子到了角門了!”做妾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是不能從正門出正門進的。

文錦繡梗了一口氣在胸口,這是我家的門,憑什麽她想從哪個門出都要管?做妾是丢臉,可是趕着上着要丢文家臉的又不是她文錦繡!

“你去告訴周承寅,我文錦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想讓我從角門出,除非他來請!”小丫鬟吓得瑟瑟發抖,還是青杏喝了她一句“還不快去!”才轉過身拔腿跑了。

文錦繡帶着兩個陪嫁丫鬟,去了芳正院。文大老爺和李氏還有兄弟嫂嫂們都在。周氏帶着兒女在東邊的廳堂裏坐着,三房一家在西邊的廳堂裏,何氏眼中更是閃爍着快意。

文錦繡卻不管那麽多。她看着為她操心的父母,還有不管她怎麽胡鬧都一直支持她兄弟,一下跪在了二老面前。

按說出嫁回門都要拜父母,可她根本沒有回門的機會。兩世加起來近三十幾年,她都沒有跪過一個人,今後卻要跪一個不相幹的人,只因為那是她的主母,是正妻,而她只是小妾。

文錦繡如何受的了?她連文老太爺都不曾跪過。

“砰砰砰”的磕了三個響頭,文錦繡看着四十出頭卻透着蒼老的父親,還有一向保養得宜眉間新生細紋的母親,眼睛有些模糊,她張張嘴,有些艱澀。

“不孝女文玉京拜別父親母親!”

“望二老今後身康體健,福樂常享!”

文大老爺轉頭拿衣袖抹了抹眼睛,只說了:“不求榮華富貴,願我兒得平安喜樂。”李氏拉了文錦繡起來,摸着她的臉龐,語帶哽咽“之子于歸,宜其家室;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四個兄弟眼中都有淚意,小李氏和羅氏因是女人,利利落落的拿了帕子擦眼淚。周氏端着笑,何氏卻幾不可聞的冷哼了一聲。

……

胡管事是順王身邊得力的管事,按說納妾這種事,他也替王爺辦了好幾回了,應該熟能生巧才對,可這次不一般。

王爺親自囑咐了他不要慢怠文家。

聽到一個丫鬟跟他說這種話的時候他第一反應就是,開玩笑吧?接下來就是,這位文家小姐估計沒有讀過什麽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就只剩角門給您了麽…

一般人家,攀上王府都是欣喜萬分,再不濟也是臉帶笑意。胡管事看着文家上上下下一副嚴峻肅穆的模樣,心裏不由打了鼓。這到底怎麽樣才算不慢怠啊…他給身邊的小厮打了個眼色,讓他去求了王爺的指示。

……

外頭又是一陣喧嘩,屋裏的人都往外看了去,陶媽媽急急的趕了進來,“王爺來了!”驚得屋子裏的人都起了身。

長房先是訝異,覺得這是周承寅肯這般放下身段,肯定不會虧待文錦繡。周氏直接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何氏卻怎麽都掩蓋不了眼裏的嫉妒。

文錦繡皺了皺眉,她不過想刺刺那胡管事,讓她走二門是了,沒想到周承寅居然來了。難道要自己的父母給他下跪不成!對陶媽媽不滿道:“來了就來了,慌什麽!”陶媽媽翕了翕嘴,神色尴尬。文家連侯爺這樣的人都甚少接觸,更別說王爺了。這可是一個天一個地…

文錦繡轉身對着屋內的人行了一禮,“玉京去了!父母毋送!”帶着青杏青萍出了芳正院,在場的人對視幾眼,沒有跟上去。一個小丫鬟來引着她們往上轎的地方去,走着走着青杏卻不時拿着眼光看了面色平靜的文錦繡。

她們走的這條路是往正門去的。

周承寅都來了,哪有讓他在文家二門等的道理。文錦繡不在意。

文宅正門後第二進垂花門處,胡管事親自在這裏等,周承寅坐在檐下的的太師椅上喝茶,一邊斟茶的丫鬟有些瑟縮,眼睛卻不時向旁邊的周承寅瞟去,快速收回來後臉上浮現一絲可疑紅暈。二小姐可真有福氣…青杏青萍也是…

文錦繡看着周承寅穿着紫紅色團花袍子,神色自若的在那裏喝茶,心裏腹诽了一句“惡俗”。身後卻傳來一聲哭喊:“姐姐!”文錦繡回頭,是文錦纾。

文錦繡的眼淚忍不住溢出眼角,揮手示意他回去,在文錦纾身後趕來的文錦緒剛好看見,按住了要跑出去的文錦纾的肩膀,眼睛中也有瑩瑩淚光。

文錦繡快步上前掀了墨綠色的絲絨轎簾,上了轎子。兩個丫鬟一人背了一個包袱,看了垂花門後的文錦緒文錦纾,轉頭望向胡管事,等他指示。

正經主子都在這呢,胡管事哪敢自己做主,忙向周承寅看去。周承寅看見這一場景有些訝異,放下杯子,朝胡管事點了點頭,自己起身先出去了。

胡管事叫了歇在門外的轎夫來,擡着文錦繡坐的轎子,出了文家。

文錦繡坐在一搖一晃的轎子上,想着二嫂羅氏跟她說‘不争朝夕’,咬牙切齒的握緊了拳頭。

周承寅,我們來日方長!

……

……

過了不到一刻鐘,文錦繡就顧不了将來了。

她把轎子兩邊的窗簾拉開了一小縫,看見青杏在旁邊扶着轎子走,忍住胃裏的翻江倒海,叫了一聲“青杏!”

青杏一直關注着轎子裏的文錦繡,聽見文錦繡的聲音馬上低下身子小聲的問:“小姐,怎麽了?”

文錦繡趕緊說:“到哪了?還要多久?”

“聽管事說,還要一刻鐘才道王府,到了王府還要圍着王府繞三圈!”

文錦繡捂住了嘴才強忍着沒有吐出來,“你去跟順王說,讓他快點,我也不繞了!直接進去就是了!”

青杏卻為難道:“王爺是騎了馬來的,又騎了馬回去,現在怕是人已在王府了!”

文錦繡顧不得那麽多,“那就找胡管事!”青杏應是,快步上前追上胡管事。胡管事覺得今天格外命苦,別人家要是知道繞王府三圈高興還來不及,偏這個文家小姐與衆不同,只好和青杏打着商量。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轎子明顯安穩了些,轎夫的腳程也加快了。

轎子還是繞了王府走了一圈,只是在轎子裏的文錦繡暈乎乎的,根本感覺不到。

從二門進了王府,在內院的垂花門停下,文錦繡坐在轎子裏歇了好一會,才讓青杏扶着下了轎。由王妃廖氏身邊的杭嬷嬷領着,往王府的正院德興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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