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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霖的皇帝是個六歲的毛孩子,兩年前先帝駕崩時托孤鎮國公穆庭蔚。
這個穆庭蔚清平看的書上有講,二十歲便因為赫赫戰功成了鎮國公,如今也不過二十四,卻已叱咤朝堂多年,是京城中無人不知的大人物。
在書中,鎮國公府的老夫人和秦延生的母親是遠房的表姐妹,秦夫人家道中落後帶着兒子投奔穆府,所以秦延生和穆庭蔚算是一起長大的,交情匪淺。
後來穆庭蔚登基為帝,秦延生立了頭功,做上內閣首輔,風光無限。
清平一邊回想着書中情節,一邊往着秦延生的住處而去。他住在前院兒,這會兒剛下早朝,人在書房。
侍衛李渾在書房的門口候着,三十歲左右的年紀,人瘦瘦的,皮膚偏黑,五官倒是周正。
看見尤旋過來,他上前行禮:“夫人怎麽來了?”
尤旋看了眼裏面:“大人在吧?”
李渾覺得尤旋應該是來講和的,再想想大人的态度,他猶豫了一下,拱手賠笑:“大人忙于公務,恐怕沒時間見夫人,您還是請回吧。”
尤旋擰眉,面露不悅:“有沒有時間可不是你說了算。他若不見,我就在這兒等着,正好今兒天氣好。茗兒,去給我搬一把椅子來,再拿些茶點!”
“別別別……”李渾趕緊阻攔,臉上堆着笑,“夫人稍侯,小的這就去通禀大人一聲。”
李渾走進書房,過了一會兒折回來,對着尤旋笑道:“大人請夫人進去。”
尤旋推門進去,秦延生在案前坐着,低頭正寫着什麽文書。不愧為書中的男主,秦延生此人的确生的英俊倜傥,風度翩翩,如今穿着官服端坐在那兒,氣質也是格外出衆的。
難怪原主遭受冷落心裏也仍是喜歡他,對他留有幻想。不過為這種人,清平替原主感到不值。
跟秦延生一比,清平突然覺得徐正卿那種人也不算很糟糕。
至少,徐正卿選擇娶他表妹為妻,是為了姑父姑母的養育之恩,也為了自己曾經親口答應姑母照顧表妹一生一世的那個承諾。
徐正卿,還算是個君子的。秦延生,只怕就未必了。
聽到尤旋進來的聲音,秦延生頭也沒擡,只語氣裏透着些許不耐:“你來做什麽,前幾日你去柳葉胡同鬧事,搞得我被言官彈劾,如今還嫌不夠丢人?我早說過了,柳從依孤苦無依,我置備宅院給她是出于同情。我和她之間清清白白,沒你說的那種見不得人的關系。如今你把事情搞大,毀我名聲,你我夫妻情分也算是盡了。從今往後,你好自為之,不必再來見我。”
尤旋心中嗤笑,語帶譏诮:“這天底下可憐人多了,街頭的乞丐,集市上販賣的奴隸,哪個不惹人同情?你怎不個個都幫一把,給他們安排個住處?你說那不是外室,可跟外室又有何分別?秦延生,虛僞的人,最可恥!”
尤旋向來都是火爆脾氣,生氣後罵起人來像個潑婦。秦延生還是頭一回聽她這麽心平氣和的說話,可那語氣又帶着針芒,帶着倨傲,字字誅心。
他下意識擡頭,迎上對面站着的女子時,他眸中閃過一抹錯愕。
兩人成婚一年,但秦延生其實從沒正眼看過自己的妻子。只記得尤宅初見,她和柳從依主仆兩個并肩走出來,柳從依反而更像個主子。再加上他和柳從依廊下避雨時遇見過,便想當然覺得那樣談吐和氣質的人,才是他的未婚妻。
至于尤旋,學柳從依的行為舉止,卻畫虎不成反類犬,從頭到腳普通的毫無特色可言。
今日的尤旋卻跟秦延生印象中不同,打扮的明媚豔麗,光彩照人。恍惚間,他以為是哪家的高門貴女站在那兒。
在秦延生驚詫的時候,尤旋已經随意散漫地在他對面坐下來,從袖間取了封信遞過去:“這是一封和離書,你簽上字,畫個押,咱們一別兩寬。你娶你的柳姑娘,我回我的寄州老家。”
秦延生愕然地看着那封和離書,面露不悅:“我說過了,我和柳從依清清白白。”
尤旋相信這時候的秦延生和柳從依是清清白白的,畢竟還沒見過幾次面。
書上也寫了,他們倆真正産生感情,是後來尤旋四處找柳從依麻煩,出于對柳從依這個弱者的憐愛維護之心,秦延生才漸漸生出情意。
可這個管她什麽事?
尤旋語氣淡淡:“秦延生,你我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這麽一輩子過下去,我霸占着正室的名分,你也不能和心儀女子白頭到老,對誰都不友好。還不如給彼此一個退路,你說是不是?”
秦延生的确沒怎麽待見過尤旋,但說實話,他還真沒動過休妻或者和離的念頭。畢竟這一年裏她挺安分守己的,也沒做過什麽出格的事。
當然,除了前段日子到柳葉胡同大鬧那一場。
清平從小到大高高在上慣了,也不是那種能心平氣和跟人說話的脾氣,看他猶豫,她也毫不客氣:“今日這和離書,你簽也得簽,不簽也得簽。”
“秦延生,你既然不喜歡我,當初是我拿刀逼着你娶我的嗎?你心甘情願娶我回來,就是為了冷落我的?外面都說你學富五車,人品貴重,但你扪心自問,你的所作所為,可算得上是君子?若你還有一點兒良心,這和離書你就簽了,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兩不相欠!”
“對了。”她站起來,居高臨下俯視他,“柳從依的身份你知道嗎?十三年前以貪污受賄買賣官吏被處斬的吏部尚書,是她爹。柳從依是罪臣之女,當年被貶奴籍,我爹在奴隸市場買了她,文書還在我手裏。秦大人正步步高升,如果外面傳出你養外室,且非良籍,你以後想升官只怕很難。屆時你雖有鎮國公這個靠山,怕也敵不過滿朝文武的反對之聲吧?”
看見秦延生時青時白的臉色,尤旋很滿意:“沒關系,這和離書你慢慢簽,簽好了讓人給我送過去。”
她說完就走,到門口時,秦延生喚住了她:“等等。”
尤旋勾唇:“怎麽,想通了?”
秦延生看着她:“和離書我可以簽字,但是你把柳從依的奴籍文書給我。”
她可以理解秦延生的要求,當初他為柳從依置備院子,多加照拂,外人眼裏他倆的關系已經說不清了。如果有人真拿柳從依身份做文章,對他影響會不小。這個時候,柳從依的奴籍文書是否攥在自己手裏,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果然,男人嘛,還是建功立業最重要。
尤旋有些感慨,如果原主能利用這一點把秦延生吃的死死的,就不會有書中的悲劇了。其實在書裏後來尤旋已經想起文書的事了,不過那個時候她衆叛親離,柳從依的奴籍文書也不知被誰給偷走了。
那邊秦延生已經利索簽了字,尤旋折回來接過,掃一眼便折了起來。
秦延生擡頭看她:“文書呢?”
尤旋挑眉:“我在秦家被你冷落一年,如今一張和離書換柳從依的奴籍文書,那我豈不是虧大了?”
“你這話什麽意思?耍我?”秦延生有些怒了。
尤旋眸帶譏諷,沒有絲毫懼意地看着他:“你急什麽,我又沒說不給,秦大人這點兒耐性都沒有嗎?我要去柳葉胡同找柳從依算一筆賬,等賬算完了,就把文書給你。”
說完她沒再看秦延生,坦蕩地開門出去。
茗兒急急忙忙迎上來,有些忐忑地問:“怎麽樣怎麽樣,大人答應和離了嗎?”
尤旋沖她眨眼,把和離書給她看。
小姑娘喜極而泣,一把抱住尤旋:“真好,夫人終于自由了!”
尤旋感動于這丫鬟對原主的忠心,替她擦擦眼淚,笑着糾正:“是姑娘。”
“嗯,姑娘!”茗兒紅着眼眶喚了一聲。
馬車停在柳從依的住宅門口,尤旋被茗兒扶着走下來,側目瞥見策馬趕來的秦延生。他此時已經換了身紫色錦袍,頭戴發冠,看到尤旋後翻身下馬。
尤旋好笑:“秦大人急急忙忙趕來,是怕我對柳姑娘不利呢,還是怕我出爾反爾,不給你文書?”
秦延生看着她:“希望你言而有信,文書給我。”
果然,尤旋笑而不語。
這時她注意到宅院裏面有琴聲飄蕩而出,宛轉悠揚,很是動聽。
清平在皇宮時,不喜歡如堂姐那般到處游玩,時不時再帶個面首回去。她的生活很單調,除了看話本就是練習琴棋書畫。興許是繼承了她母後的天賦,再加上母後辛苦為她尋訪名士教導,她琴棋書畫每一樣都算得上出色。
琴由心生,清平從柳從依輕揚柔婉的琴音中聽出了這個調子不該有的焦躁。她處理的很好,尋常人可能不會注意,但清平對這些就格外敏感了。
不過也對,依着柳從依的遭遇,她一定急切想為父親平反,脫離奴籍,此時焦躁再正常不過。
茗兒叩了門,很快有人從裏面将門打開,探出腦袋的是個四十多歲的婆子。那婆子看見秦延生和尤旋,忙大開朱門,對着二人行禮:“大人,夫人。”
這婆子心裏是忐忑的,秦大人和秦夫人一起過來,她總覺得情況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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