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青梅竹馬

? 又過了一日,我蹲在院子裏給秦子期熬着骨頭湯,想這厮不太愛油膩之物,見火大開了便切了點蘿蔔放進去。秦子期坐在門口的石椅上回頭瞄了瞄我的動作,笑的很是受用。

此時隔壁又開始叮叮咣咣嘈雜之聲,這兩日總是有此聲響。

“又開始了!”我揉了揉眉頭,他們這一開始,定要折騰一下午。

秦子期道:“定是隔壁新搬來戶人家。”

此時院門響了兩聲,我一愣,瞅了瞅秦子期,他也看了看我,我趕緊跑過去扶着他進了側屋,然後跑去開門。

入眼的是個穿着藍色衣袖的女子,紅唇微翹,有凄凄兩分豔色,多了分娴雅溫婉之氣,跟她來的還有另一個女子,皮膚白淨,眉目清秀,着粉色衫,是丫鬟的打扮。

藍衣女子微微福身:“公子有禮,這兩日因修葺屋舍不免捶捶打打,多有打擾,我家少爺說了,今晚備下薄酒以表歉意,公子定要過府一敘。”

這女子說的這麽拳拳情意,我不去倒顯得小家子氣了,我含笑應答:“那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待那女子走後,我又蹲到院子中間兒看火,秦子期開門出來又坐到旁邊的椅子上:“你晚上過去?”

“人家誠意邀請,不過去有些不近人情,再者你在這裏住着,我就更應光明正大的去拜會鄰居,方能彰顯我這宅子的清白。”

他啞然失笑:“卿卿想錯了,我躲在這裏不是為了避開那些官兵,無論到承世子還是當朝皇帝,都會把我好生供着。”

我撇撇嘴巴:“你躲的當然不是這些個官兵,你躲的是那些個殺手。官兵若先找到你,那些殺手定會在官兵好吃好喝養着你之前,把你殺掉。”每日使鴿子送出的信箋,還怕別人不知道他沒死麽。

他揚揚眉:“姑娘倒有一雙慧眼。”

傍晚我拾掇的有模有樣在秦子期面前晃了晃,得到他一句“顏色甚好”後出了門,靠牆根右面走了幾步,就敲上了隔壁的門,開門的是白日見到的藍衣服美人兒,她引我走進小院兒,我才知道這小美人兒叫做景藍,與她身上水藍色的衣服相得益彰。

這院子已然收拾的幹幹淨淨,旁邊兒還種上了幾顆綠蘿,看着很是舒心,景藍帶我進了正屋大堂後去沏茶,說少爺一會兒就到讓我稍坐一會,我道了聲好便坐在廳子裏,閑的無聊便賞玩了擺在廳子中間那幅畫,是一幅淡墨山水。

聽得一陣快速的腳步聲,想是主人家來了,連忙回頭見禮,卻看到一張團子臉,在逆着光的色彩中閃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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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哥哥……”我怎麽也沒想到此人居然是瞿卿亭。

他神情略微怔了一下,估計是我粗啞的嗓子讓他吓了一跳,眼中的歡喜像是要溢出來一般,輕輕道:“程舞妹妹……”而後舔了舔嘴唇,顫抖道了句:“慕顏。”

這一聲慕顏說了下去,我心裏有些酸楚。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若說什麽是青梅竹馬,我想我與瞿卿亭便是這樣的。當年他扯了我的羊角辮,跟我從小玩耍在一塊,沒有比這更青梅竹馬的了,又是有着婚約的雙雙兒女,可惜我和他的姻緣斷在了那些變故上,等到在晉淮莊再見到他的時候已是物是人非。

他兩只眼睛澤澤發光,上前撫了撫我的袖子:“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再叫你一聲慕顏,真好,真好。”又扯了扯我的衣領瞧了瞧我的傷口。

我看着他撫着我的袖子的手,動容了起來。

傍晚十分,景藍備下幾樣精致的小菜,又溫了壺酒,我吃的暢快,瞿卿亭沒怎麽動筷只在喝酒,又搶了景藍的活兒給我添了酒,夾了菜,景藍立在身旁但笑不語。

前幾日歡快的夏蟬不叫了,我才領悟從淮河跳水那時直到現在已經有大半年了,這大半年我在東诏山上養傷不問世事,下了山聽聞張良碩将軍與承世子打的激烈,特別是泗水一戰更讓百姓津津樂道,瞿卿亭一直都是張良碩将軍的部下,原以為這少将軍此時定是在戰場上,卻沒想過會在這裏見到他,又做了鄰居。

我問起緣由,瞿卿亭只說想歸隐了。我看向景藍,她動了動唇,又看了看瞿卿亭,終究是沒有說話。

這頓酒喝的暢快,最後瞿卿亭喝的大醉趴在了桌子上,我和景藍扶他去了屋內休息。

景藍繳了塊毛巾替他擦了擦臉,服侍周全了才退下,我讓她陪我在院子裏坐一會兒,小美人欲言又止的形狀我覺得甚是可愛,我給她填了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她咬了咬牙關,道:“郡主,少爺真心待你。”

我眨了眨眼:“這話怎麽說?”我和瞿卿亭雖說有小時候的緣分,卻也只是在小時候,我嫁了顧臻後與他也只能算得上知己。

景藍放下茶杯,走到了我的身旁:“郡主,您真的不記得我了麽?”

我細細的瞅着她,真是半點印象也沒有。

她默默道:“小時候,每次少爺去承王府玩耍,景藍都跟着的,郡主也願意讓景藍跟着你們玩耍,這些郡主都還記得麽?”

我想了想,忽然記起了,小時候瞿卿亭來家裏玩,總會有個小小的藍色身影立在旁邊兒,我覺得她立在那裏很是孤單便邀她一起玩耍,那女孩有些腼腆,卻非常可人。

景藍軟軟的說着:“景藍從小服侍少爺,他小時候最開心的便是去承王爺府玩耍,後來承王府出了事,老爺便立了規矩不讓少爺再去了,少爺那時候總是去哪都繞到承王府,景藍知道他就是想再見見承王府的大門,卻沒想不久……”

“不久,承王府就燒成了灰燼。”我輕聲道。她說出了事,指的是先皇帝宴請藩國使者的事情,那一晚,父親被冠上弑君篡位的頭銜,當場被拿下。而後不久承王府大火燒成灰炭,即便這樣先皇帝還是下令抄家。

景藍哀傷的看了我一眼:“那時,少爺有整整三日立在承王府的廢宅中,老爺将他押了回去家法處置,病了整整一年。少爺病好了之後,老爺要為他新定一門親事,他就請願跟了張将軍去了漠北。”

我朝裏屋看了看,這些事發生不過四年,卻有恍如隔世之感,而瞿卿亭能如此待我也着實讓我感動。

“後來少爺名聲響了,與老爺因為親事鬧得卻更僵,便不願意回家,跟着顧大學士回晉懷莊走了一遭,卻沒想又見到了郡主。”

我想起那是九月的天兒,瞿卿亭伸出他一只不細膩也不白皙的手,說了一句“這是顧臻的妹妹麽?”而後細細的看了看我,又說 “在下瞿卿亭,姑娘有禮。”那張團子臉笑的尤為燦爛。

我眉心的這顆胭脂淚,其實有心便能記得。

景藍抿了抿唇:“更沒想到的是沒過幾日郡主便嫁給了顧大學士成了夫人,少爺那些時日頹的很,便與齊家少爺又回了戰場。沒想到齊家少爺死在了良安。那是初春的事情了。而後在西陵時,崇華公主下令讓少爺去陰山腳下圍剿郡主,少爺才知道這是齊太傅為追殺承世子設下的局,他将兵将派往陰山,卻只身去往了淮河之北。”

景藍咬着下唇,眼淚在眼眶中打轉:“當日在淮河,救下郡主的就是我們家少爺啊!”

我的茶杯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是瞿卿亭,當日救下我的居然是瞿卿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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