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雲裏霧裏
? 待我見了秦信,便什麽都知曉了?正要扯着月莘帶我去見秦信,卻聽見遠遠三聲擊堂鐘,堂鐘餘音悠遠,這是前朝大戶人家的習俗,據說前朝之時,堂鐘三響,太子洛如景便定時起身,随父王聽政,彼時皇位右側擺着的不是後位,而是前朝太子的小小蒲團。可惜,我那可憐的小皇叔,卻早早的就随着前朝皇帝走了。
逢夜時,擊堂鐘,沐浴焚香,前朝的這些禮節早在新皇帝登寶典的時候廢除了。
這時候那位秦信不會再見客了。
月莘要帶我回我那破爛院子,我覺着不甚叨擾,便讓他給我個紙糊燈籠自己回去,他怕我不認得路,讓兩個丫鬟領着。
複又是好一陣的彎彎繞繞,待兩個丫鬟站定,我知道到了便說了句好走,那兩個丫鬟倒也不客氣,福了福身便提着燈籠走了回去,我推門而進,看着院子裏娉婷站着的那位粉衣少女,以及她身旁那個綠衣丫鬟,心裏有些愕然。
那粉衣少女便是那位表小姐,目光上算溫和,綠衣丫鬟目光似刀割,寒霜撲滿面,看這情形,我莫不是欠了她錢不成?
表小姐對我微微颔首,道:“擊了堂鐘鼓,便該休息了,客人不知曉杏兒你還不知曉麽?掌嘴。”
綠衣丫鬟怨恨的瞧了我一眼,便擡起手啪啪的抽起了自己的臉。這畫面,貌似我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我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看着那綠衣小姑的手勁兒越打越小,臉上越打越紅,眼神兒越打越凄涼,哀求的瞧着我,我馬上看向別處。
表小姐看了我一眼,便對那杏兒說了句滾,那杏兒逃也似的走了出去,表小姐笑着說:“晚上霧大,這府裏地兒也大,若沒個懂事兒的丫頭服侍着,洛姑娘還是莫要遠走的好。”
我擡頭看了看門匾,作恍然大悟狀:“哦,這就是我的院子,剛以為走錯了呢,表小姐真是體貼。”
她看了我好一會兒,輕笑了一聲:“在洛姑娘眼裏,我定是個刻薄的,可是姑娘莫怪我刻薄,只怪你無德無能,本就配不上表哥。”
我心裏無奈:“表小姐這話莫要再說了,我是個嫁了人的婦人,絕不會再有再嫁人婦之說。”
表小姐冷笑一聲:“記着你說過的話。”說完便出了門去。
這表小姐定是愛慘了那秦子期,以為我是秦子期外面的莺莺燕燕鬧家堂。
我覺着好笑,生死,我都只會喜歡那麽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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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兒起來,把毛團兒放在院子裏玩耍,自己想從角門中踱出了院子,自來熟的去找月莘尋些吃食,還好認門兒的本事不算太差,待被丫鬟迎進內堂,就見着月莘與一個男子端坐着喝茶,墨藍色的袍子顯得深沉,蓄着短須,看着精明幹練,眼睛似笑非笑瞧着我:“郡主要見我?”
他見我沒答話,複又說了一句:“我是秦信。”
這感覺如同年幼時心心念念秀滿堂裏的那套鳳倪玉裳,京城裏所有姑娘的摯愛,想着攢着自己的那點體己錢,再偷點哥哥的碎銀子,有個兩月便能穿在自己身上,這點小心思說與哥哥聽,未曾想第二天哥哥叫人包下了那家秀滿堂,那套鳳倪玉裳捧在手裏,心裏卻不是滋味。
“是,我是找你。”
月莘笑道:“一起用些茶,洛姑娘也餓了,我再叫人送上點茶點,哈哈。”說完便一溜煙兒跑了,留下一陣風。
我忐忑的立在堂下,他不說話,我也不知如何開口。
“兩個月之後,世子将田黃石之靈完全吸與體內,彼時與至陰之人換血,方為最佳時機。”母親當時的話猶在耳旁,其實我不擔心會錯過最好時機,當時凄凄在晟州将我從火場裏救下,在秦外城,景路又用玉佩救下了我,我就知道,其實承王府的人一直在我身邊,只要我有什麽風吹草動,這些人會為我拼命,時候到了,也自然會帶我回去。
哥哥大勝泗水,現在定是過淮河北上了,我沒有什麽時間磨蹭了,于是恭敬的行了行禮,理了理思緒。
“小女洛幕顏,自幼家庭和滿,奈何朝廷不仁,禍起蕭牆,齊淵居心叵測,與胡人栽贓父王與朝宴之上,承王府百餘人口葬身火海,洛氏一族分崩離析,家兄虎口脫險,攻打陰山,勇渡淮水,只願讨伐亂臣賊子,還百姓太平盛世,卻深陷頑疾。家母只道小女可與其換血方能換家兄一命,奈何小女是個俗物,想為自己尋得一線生機,望先生随我去見家兄施救,若……若再無他法,小女再舍下生命也無憾了,只求先生莫要告之家兄實情。”
這些話說完,我便要下跪,卻聽見秦信聲音亮了起來:“莫要多禮了,在下愛莫能助。”
我心裏一驚,心想秦信莫不是不願意前往,心裏着急了起來,想着種種對策,卻聽見他又說道:“醫者嘛,既通曉醫經子集,便以治病為業,可你見過哪一個醫者,能醫好一個死人的?”
我不解其意,卻心裏咯噔一下,只聽他說完,我心裏那根弦卻狠狠攪在了一起,久久不能平複。
他說,你的兄長早就死了,你不知曉麽?
他說,你之所以能養着玉,就是因為你的血,何為“養”?那玉吸了你的血氣,方能生死人,肉白骨。
他說,你兄長本是至陽體質,帶着那塊玉,就是在吸着你的性命,你養了那塊玉幾年,你的兄長便能活幾年,而你,便要少活幾年。
我冷着臉顫着唇道:“那麽,我只要給他血,我們不都可以活了?”
秦信微微一笑,過來探了探我的脈,道:“也不全然,你的族人之所以那麽着急要你換血,是你活不長了,陰血人生來消耗精力。二十幾歲已然大限,再分給他能分給多少?所以索性換血,将他變成你,成為第二個陰血人。”
我心裏被他弄得七上八下,順了口氣道:“慕顏愚笨,先生還是莫要繞彎子了。”
此時身後傳來笑聲,我回頭,見着秦子期走了進來,找了張舒服的椅子坐下,對秦信說:“二叔,這女子笨的很,膽子也不算大,還是莫要吓唬她了。”
秦信瞪了秦子期一眼,咳了一聲,道:“那便讓子期與你說罷。”然後也學着月莘遁了。
我心裏有些發毛,愣愣的瞧着秦子期,他也不理我,用扇柄敲着桌子,一下兩下的敲的我心煩,卻還是直挺挺的站着,心底下覺着這人說的話将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他道:“你莫要慌張,世子如今好好的,他過于挂念你,拿自己的性命威脅王妃,否則你早就死在晟州了。”
聽到這裏我心裏涼了半截,哥哥居然已經知道了?而母親,她就這麽想讓我早點死麽?
我冷笑一聲:“這麽說,你遭人追殺是假,找秦信救家兄是假,秦公子知曉這裏的來龍去脈,兜兜轉轉帶我進這芙蓉谷,頗有點請君入甕的意思。”
秦子期笑着搖頭:“別生氣,不是你想的那樣,且問你一句,你既然知道你能救世子,為何不直接救了,莫非你怕死?”
我道:“我不怕死,卻想活着,這本就是兩件事兒。”
秦子期點點頭,笑着從口袋裏掏出一封信,對我說:“你想知道的答案,全都在這裏,放心,我連封都沒拆過,卿卿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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