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萬水千山

? 我在瞿府這裏住了兩日,每日景藍總會做些人參湯來灌我,身體漸漸好些,臉色也不在呈灰青色,身體在陰寒的地方呆久了,總需要見太陽,瞿卿亭便每日清晨會讓景藍将我拽起來,陪着我在後院的小花園裏走一走。

瞿卿亭後院裏種滿了玉蘭,我很喜歡這種先開花後長葉的東西,如今三月裏的玉蘭開滿了花,白色點綴着淡粉,煞是可愛。

這日瞿卿亭扶着我照例在花園裏走,我問起前幾日他怎知曉我被人仍在棺材裏埋掉,他道:“可來也巧,我在杜公子那裏得知你的死訊,便想着将你帶回這裏,後來跟着趙振安,知道了顧臻的所在,卻因他所在的安鼎閣戒備森嚴,幾次着人進去都失敗而返,後顧臻帶兵離開,方才尋得機會,未曾想秦信和趙振安居然趁顧臻不在欲将你草草安葬,尋得機會才将你救出……沒想到你還活着,但世子與杜公子說你已然咽氣了。”瞿卿亭說到這裏皺了眉頭,對此事有些不解。

我挑了椅子坐下:“蜻蜓哥哥,這件事兒決計不能告訴給我哥哥。”

瞿卿亭更不解:“為何?”

“我,我想當面給他驚喜,不過我想先見我娘,你帶我去找她可好?”

瞿卿亭微笑道好,我卻有些苦澀,這話當然是假,我回來這一趟,就是要拿自己的性命來救哥哥,這事兒只有母親和柳無意可以幫我做到。若哥哥知曉我還活着,是定不肯的。瞿卿亭也是不會開心,此事唯一能幫到我的,只有我的母親。

多年後,無聊時會跟路過奈何橋的鬼攀談,有一個問我說上輩子我最感激的人是誰。我想都不想,直接說:“我娘!”

又養了身體幾日,然後某日清晨,我睡的正酣時,景藍一雙素手在我的房門敲開,提醒我該上路了,我掙紮起身,抹了把臉,拿起包袱坐上馬車時都在雲裏霧裏,對瞿卿亭道了聲好,複又睡去,待我再睜開眼,已是響午時分了。

瞿卿亭摸了摸鼻子道:“外面風和日麗春光無限,轎子裏卻藏着一頭懶豬,睡了一上午,再睡晚上可沒吃食了。”景藍在旁邊捂着嘴笑。

我瞪他一眼,打了個哈欠,接過景藍的餅開始吃将起來。其實我也不清楚,就是最近嗜睡的緊。

瞿卿亭扯過我的餅道:“別吃了,待會兒去醉星樓,有好吃的等着你。”

我們這一路南下,又加上我身上剛見好,腳程走的偏慢些,所以預計三日後才能走到淮河。

這一路順風順水,愈發春暖花開,心情也漸好,與瞿卿亭有說有笑,景藍照顧的我無微不至,我每每看到景藍就想到凄凄,凄凄沒有景藍體貼,脾氣更是火爆,除了那張閉花羞月的臉蛋兒沒啥好處,但我總是想着那日她見到我屍體的情形,總想着當日她那差點沒把秦信扯下馬時的憤怒。

我也時常想起毛團兒,那頭小狼在我臨死的時候偎在我身邊,後來就消失在煙霧裏,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它是我養的狼,我不能讓它死的不明不白,暗想待與哥哥換了血,定要再回到芙蓉谷去尋它。

至于月莘我卻不甚擔心,此人仿佛有上知天下通地的本領,對我的事情了若指掌,對芙蓉谷也進退自如,往生池裏也找不到此人,想必定有什麽原因是我參悟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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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是想什麽來什麽,待瞿卿亭扶我進了客棧準備投宿時,就覺着二樓上有人在瞧着這裏,擡頭望去,一身火紅豔色衫與一身墨蘭長袖袍交相輝映,哪怕隔着白色面紗,也晃的我眼花。

瞿卿亭如今是哥哥手下的人,在這裏見到他們也是理所當然,怪不得瞿卿亭讓我帶上面紗。

瞿卿亭帶着我和景藍上了二樓,一左一右在瞿卿亭後面也不算突兀,瞿卿亭與凄凄和景路寒暄一陣,又找了一個雅座,選了壇上好的花雕,坐了下來。

席間凄凄見我和景藍站在瞿卿亭身側卻不坐席,景藍更與各位布酒夾菜,嬌笑道:“瞿将軍真是好福氣,一左一右兩個美俾,如此齊人之福真是羨煞旁人,小路子你覺得如何?”

景路依舊沉默,只自顧自喝酒,瞿卿亭亮出招牌笑容:“姐姐說笑了,景藍與我一同長大,如同兄妹,至于這位……”說罷站起身來按在他旁邊的椅子上:“這位是在下的未婚妻。”

我藏在衣袖裏的手指一顫,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凄凄眼光銳利直愣愣瞧向我,我硬着頭皮福了福身,算是見了禮。

凄凄一雙杏眼上下打量的我渾身不自在,而後拿起一杯酒笑道:“這位妹子好福氣,瞿将軍所選的未婚妻定是名門閨秀,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我一出聲便會路出馬腳,便抿起唇不做聲,瞿卿亭笑着說:“她在深閨裏排行五,叫她五妹便可。”

這讓我想起我與瞿卿亭初初見面時的情景。他總是叫我程舞妹妹,如今叫了五妹,也沒什麽錯處。

凄凄點點頭:“五妹妹,你是個福厚的人,若是……罷了。”說到這裏她繡眉皺了皺,喝了一杯酒。

凄凄将齊淵近況告與瞿卿亭,齊淵最近被顧臻和哥哥逼的走投無路,到了封鎖京城坐以待斃的程度,顧臻卻沒有帶兵強入,而是在命趙振安在京城四周布下軍隊,按兵不動,而哥哥也将齊淵一衆外臣黨羽。

此時的齊淵是衆矢之的,也是□□,一旦他死了,那麽哥哥和顧臻便會一觸即發。如今哥哥在東诏休養身體,杜若堂主持大局,天下人分南北兩派,南派得九王恩惠,擁戴前朝世子與前朝大名鼎鼎的狀元郎,北派則誓死擁護前朝太子問鼎江山。

凄凄與景路此次是趕去助杜若堂一臂之力,瞿卿亭送我至東诏後也會去找其彙合。

我不自覺的撫摸着茶杯沿壁,忽然意識到這是我慣常的動作,馬上看向凄凄,還好她沒發現,又看向景路,此時正巧碰上他的目光,深灰色瞳孔中帶着深遠的溫暖。有那麽一瞬我覺着他已經認出我了,又仿若是我的錯覺。

景路就是這樣,沒人知道他想什麽,但什麽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如同他那把岳陽劍,可以殺很多人,但從不會殺錯一個人,因為他不會看錯一個人。

過了今日,明天我和瞿卿亭要往南走,景路和凄凄要北上,這一別,便是經年。我忍不住掉下淚來。眼前的兩人是我從小的玩伴,朋友,和親人。

回房的時候夜已深,瞿卿亭送我到門口,我看他回房卻不想睡覺,也懶得走了,便想從後面小路繞着走一走,待繞到第三圈的時候,前面一個男子迎面走了過來,掩在薄紗下只能看到他的影子,模糊卻篤定他就是景路,我微微福身,他叫了我一聲,将一塊玉遞給我,我咬了咬唇,将薄紗拿下。

本是故人在前,與我已是萬水千山。

我道“景路,能再見到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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