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那時,我們是真心的
? 小樹林并不大,只是用來隔着後院仆人住的矮樓而已,我站在小樹林裏四處望,忽然發現這裏很眼熟,非常的眼熟,我思索着自己的記憶,忽然記起了。
在西陵杜若堂的家中,我總是做着夢,夢中是哥哥的過去,這裏竟然,竟然是夢裏其中一個地方。
那個夢是父王去世後不久的時候,那時候哥哥是朝中最大的毒瘤,任何人皆想殺之。有一晚一身玄色的哥哥帶着随從與一群黑衣人便在這裏惡戰,哥哥逐漸抵擋不住,不遠處有幾個身着黑衣臉遮面紗之人坐在馬背上,一人拿着柄青鋼劍直砍哥哥頂門,哥哥雖擋住了命門,這一劍沒入哥哥的前胸。哥哥悶哼一聲,微微張開眼看向坐在馬背上的那黑衣男子,那是杜若堂。
而後杜若堂将哥哥綁進了水牢,我的夢也就到此為止,而後發生什麽我不知曉,待我再見杜若堂之時,他随着哥哥征戰南北,一顆心随着哥哥的病七上八下,早就不是當初的冷漠的杜若堂。
但這個事情卻總在我心裏盤旋,想知道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裏你是否覺得眼熟?”清冷綿長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我回頭,依然是黑色素衣,趁着杜若堂的如青松般筆直。
我想上前讓他帶我走,腳卻不聽使喚,杜若堂若是帶我走的,便不會帶我來這了。
杜若堂走近我:“我來這裏,不是帶你走的。”
“杜若堂,我覺得我像個傻子一般被你們擺弄。”我輕聲道。
杜若堂微微低下頭“對不起。”
不遠處有樹葉簌簌的聲音,杜若堂擡起右手飛出一枚銀針,刺了過去,只聽“啊”的一聲,我定眼瞧去,是伺候我的那個丫鬟,留香。她被杜若堂的銀針刺中,昏了過去。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若你還記得當初西陵的夢境,便會記得這裏。”
“我記得。”
杜若堂幽幽道:“當初,我中了狀元,躊躇滿志,一心報效皇帝,齊淵說,承王造反不能不除,承世子更是朝中最大的隐患,我便趁機接近世子,便有了你在西陵見到的情景,而後設了圈套,将世子囚在這裏,又與齊淵設計了圈套,請承王列席禦宴,當晚逼迫承王交出兵權,只是齊淵沒有告訴我,那一晚事不在兵權,而在承王的命……承王府的那場大火,雖不是我主事,卻與我逃不開關系。”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我已經不忍再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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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皇帝宴請藩國使者,請父王列席,那一晚,父王便不曾回來。
“我有幾分真心,便有幾分罪惡。”杜若堂若嫡仙的臉上,我看到了沒落。
“我告知你這些,是因為我無法将此事告知世子。你若見到他便替我說了罷。如今他的病好了,我也該走了。”
“如今我被困在這洛親王府,回不去的。”
“你放心,顧臻會将你放回去的,世間的事情多的是無可奈何,哪怕顧臻也不可例外,或許你還不知曉,洛儀殊本是齊淵安插在皇帝身邊的棋子,卻為了顧臻倒戈,齊淵一氣之下廢了她的武功,将她抛進了軍營裏,又被當作禮物送給了托哈烈,他,欠了洛儀殊的太多,讓他只能舍下你。”
我想起那個身穿窄袖胡服,頭裹番樣頭巾的男人,托哈烈,又想起了洛儀殊圓潤的肚子,倒退一步,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說罷他擡手給了我一樣東西,我定眼一瞧,是一個木雕,是哥哥的模樣,栩栩如生。
這木雕我見過,當初在西陵,他拿着刻刀一刀一刀刻的仔細。
“這木雕我刻了兩個,如今,你将這個幫我給他罷。”
“你要走去哪裏?”我上前問道。
“天南地北,歡樂已去,萬裏層雲,一道孤影,随波逐流。”
我眼裏噙着淚水:“杜若堂,你是個自私之人。”
我想留住他,卻知道我怎麽是留不住的,
他轉過頭看着月色朦胧:“他說過,山有木兮木有枝,其實當時我很歡喜,下面那句我也想聽他說下去,當時卻不敢,後來聽他說了無數遍也聽不夠,如今再也聽不到了。”
月色下,他的眼睛太過清澈,如一汪湖水,只是湖泊蕩漾,像是要溢出來。
杜若堂走後,我坐在樹林裏呆了一夜,木雕被我緊緊攥在手中,直至朝陽初上。
顧臻略帶急迫的腳步踏着晨露過來,我擡眼望着他疲憊的眼眸,知道留香定是禀告了他,杜若堂來過。
他沒說什麽,只是将一個鬥篷披在我身上:“我們回去罷。”
我将臉貼在顧臻的胸口:“顧臻,你說過我們是殊途同歸,如今卻事與願違,你争回了你要的東西,也有了很好的妻子,以後你浮沉冷暖,會發現我不過是一個過客,顧臻,歡樂趣,離別苦,我們別再往這深淵裏走了。”
顧臻抱着我,不說話。
“顧臻,再見到你我是開心的,開心到有那麽一瞬我想,就這樣吧,囚在你給我的幻想裏,哪怕一日也好,可是如今我認命了,你我這一世,從來沒有這個緣分。”
顧臻雙臂收緊,清冷的話在耳邊飄蕩:“第一次見着你,你似一個粉團子,頭發披散似個癡兒,我卻喜歡。你失足落進池塘,我随即跳進去救你,那時,我是真心的。”
顧臻如墨的發碰觸我的臉上,如繞指柔般纏纏繞繞,讓人眷戀,如他現在說的話。
我想告訴他,當初我頂着金色珠冠,蒙着紅色紗蓋嫁給你時,我也是真心的。
最終我沒有說出口,因為我知道,他明白的。
我埋在他懷裏笑得苦澀。這樣就夠了。
我收拾了本就不多的東西,向七皇叔告別,七皇叔一臉不認同:“既然不是親生叔侄,也早就有了婚約,怎的就不能在一起呢?”我不語,顧臻在旁邊也低下了頭。
待我抱着毛團兒走近洛親王府為我備下的馬車,顧臻沒有來送我,倒是洛儀殊來了,抿着嘴唇對我說保重。我還了禮,月莘抱過毛團兒扶我上了車。
馬車緩緩而行,我拉起簾子看向城牆之上,沒有顧臻的身影,心裏苦澀,耳邊卻傳來了低沉的古琴聲,像泉水叮咚,帶着些許憂傷,似山谷幽蘭,像是一個清冷的聲音低低傳來,在告訴我,慕顏,再見。
我拉下簾子,輕聲說,再見了,顧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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