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方死方生
? 青木道長知道此事之後大為震怒,但是江蓠覺得,師尊的怒氣更像是針對陵越,并沒有怪罪自己的意思。不僅如此,師父還渡了不少內力給她,所以江蓠雖然時常還覺得寒冷,但功力實比過去更長進了,不知道算不算是因禍得福。
青木師尊還對她說,如果覺得玉浮呆不下去了,去別處也好。起初江蓠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呆不下去。縱使流言四起,說她多少狐媚手段都不堪用,陵越還是回到了雲汐身邊雲雲,她也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她聽說陵越确定跟雲汐持劍雙修的消息。
其實江蓠一點也不意外,但好像被掐滅了黑暗中最後一點星火似的,讓她生出一點絕望又無可奈何的感覺來。
她日日要去九淵閣領罰,以現在恢複的程度,從山月居直接禦劍到東丘的九淵閣她力不能及,每次都得在中丘歇一歇腳。有時她會在中丘廣庭看到陵越攙着雲汐慢慢地散步,助她恢複對身體的控制。确實,雲汐靈力雖強,身體卻弱,複原起來也更困難。
于是江蓠覺得自己又成了一個旁觀者——從小她就有這種游離的感覺——似乎所有的人事都與她無關,連陵越也與她徹底無關了……
亦或者,從來都不曾“有關”過,只是“情勢所需”的“一些手段”,讓他們有了短暫的交集。
她不是沒想過鼓起勇氣去喊一聲“師兄”,但陵越眼中似乎根本看不到她。每當眼前浮現那張對雲汐如此溫柔、卻對自己冷若冰霜的臉,江蓠就在瞬間失掉了所有勇氣。
雲汐師姐翩若驚鴻的體态,更讓她自慚形穢。
有時候,江蓠也會忍不住想,陵越師兄跟雲汐修煉雙劍,是純粹劍法和道術上的結合,還是……沒過多久,她就得到了答案。
那一日,她在九淵閣忙到半夜方休,由于形困神疲,返程時竟跌落在中丘的半山腰上。雖有樹枝作緩沖,沒有傷筋斷骨,但還是磕破了頭皮、劃破了衣衫。而當她一瘸一拐地徒步攀上中丘頂部的紫翠廣庭時,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忘記了東西南北。
那是陵越和雲汐……
至于他們在做什麽,反正……不是尋常師兄妹會做的事情。
廣庭之上全無遮擋,陵、雲二人也立即發現了生冷的月光下滿頭黑血的江蓠。她慌亂地用手背擦了擦額頭的血跡和淚痕,力圖維系的最後一點“體面”和“尊嚴”已蕩然無存,磕磕巴巴地向二人解釋道:“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這就走……!”
沒等雲汐和陵越說話,她就拼盡最後一點氣力禦劍飛離了中丘。
因為休息得不夠,江蓠沒有回山月居,而是落在西丘上。走進空無一人的七層塔樓,在冰冷的塔室裏過了一夜。
更長夢短。
一整個晚上她都喃喃重複着三個字:“我真蠢……”
每當江蓠自顧自地發出這種響動時,她一定是想到了什麽尴尬到自己都沒法接受的事情。好像只要把譏嘲自己的話說出來,心裏那些濕噠噠、黏糊糊、仿佛沾了灰的糖漿一樣甩脫不掉的東西就可以被釋放掉一些,讓她不那麽煎熬。
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要求什麽,只是覺得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是苦的,胸腔裏溢滿了酸楚。那種酸麻,可以從心髒的一個收縮直沖到肘心,再從肘心刺到指尖,讓人渾身發顫。
所能做的,就只是:不去想,不去想,不去想……
從此她寧可在九淵閣通宵,也沒敢再半夜去中丘廣庭歇息。
整理書卷的工作對普通人來說不算繁重,但她靈魂與軀體剛剛合一,因此拿起一本書都覺得好似要費去九牛二虎之力。以前她都是一個人在這裏晃蕩,很少去找陵川。不過現在陵川都會盡量出現在跟她相隔不超過幾丈距離的地方——這也是杜蘅要求的,生怕江蓠出什麽事。
每每思及好友和師尊對自己的關照,江蓠又會覺得那些胡思亂想都是自己的矯情,不值一提。
總之,即使在最脆弱的時候,人也應該找到堅強的理由。
這天,她在九淵閣的無用軒後堂編排散亂的經卷,陵川一如既往地守在前廳。不料陵越突然到訪,她一時慌神,只想趕緊藏起來,左右胡亂一按,不知觸到什麽機關,她整個人都被提了上去。
在暗閣中屏着呼吸……陵越和陵川的交談她能聽得一清二楚。
陵川揶揄道:“陵越師兄現在天天陪着雲汐,怎有時間來我這裏?”
陵越:“難得來找你,就不要語中帶刺了。”
陵川:“江蓠神魂與軀體剛剛複歸一處,你怎就不能把你對雲汐的照顧分她一些?”
陵越:“她五行俱全,有那樣的修為傍身,不會有大礙。”
陵川嘆了口氣,道:“從前我不信你對江蓠沒有半分感情,如今看來卻是真的。若是易地而處,換作杜蘅,別說她潛入兇險難測的夜生淵,就是滑倒在水坑裏,我也擔心她摔得疼不疼。”
陵越:“沒想到師弟竟如此多情。”
陵川苦笑道:“我不過是自作多情。”
陵越:“自作多情也需适可而止,否則就是徒讓人生厭而已。”
徒、徒讓人……生厭……而已……
原來師兄就是這麽看待自己的麽?江蓠又不争氣地流下淚來。其實陵越也确實有惱她的理由,畢竟她毀了他提升修為的好機會——雖然在江蓠看來那種方法實非正道。
這時眼前一堆破舊的古書突然發出光亮。江蓠才發現,自己應該身處無用軒一層與二層的夾縫之中。此處別有天地,大概就是陵川曾經說過的多重空間交疊的邊沿。自己适才情思動心,才觸動機關,誤入此地。
江蓠抹抹眼淚,翻開一本又一本發光的古書,原來這些書都與“情”字相關,而自己踏破鐵鞋無覓處的莣枝記載也正在眼前,只是得無所用,關于莣枝的事,她已知道得夠多了。
且慢,古書的邊緣還有人注了一段小字:
“庚子年,阆仙派謝淨風、垂空島石清鏡同服莣枝,絕七情。定雲子争藥不得,青木道人從此不收男徒。”
原來掌門諱莫如深的原因就在于此嗎?和光長老謝淨風、定雲子和青木師尊都跟莣枝的事有關系?
為何要“同服莣枝”?莫非他們原本是一對?
那潛入夜生淵的男子,身兼智、靈兩世之氣,難道就是魂夢從智界穿來,以冀與舊情人重歸于好的和光?和光的情人,就是垂空島島主石清鏡?
這樣說起來的話,和光在來到玉浮之前,确實曾在江東流連,跟揚州案發的時間倒也吻合。
如果和光就是元兇,他為何要用莣枝害人,那對他究竟有什麽好處?
罷了,罷了,這些想必掌門他們都已知道了,她還費個什麽神。
可是江蓠又隐隐覺得,掌門讓她來整理卷宗,是否也是存心安排,讓她發現這一切?
前廳中,陵越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吾立願在先,百折不可易志。”
而陵川幽幽慨嘆:“像師兄這般固執的人,才能有所成就。只是固執,也會讓人失去太多……”
東流不作西歸水,落花辭條羞故林。
江蓠本來不愛管閑事,但此刻她發現管閑事有一個好處,就是能轉移她的注意力。
她現在正在為一件事做着積極的準備——申請轉去昆侖派。
首先,是因為和光長老完成玉浮這邊的授課任務之後,應該就是上昆侖去了。
江蓠心道:“昆侖山腳的父老鄉親們,總有一天你們要感謝江蓠大仙幫你們盯着奪魂的和光大魔頭啊。”
其次,是因為見識過夜生淵的奇詭莫測之後,她沒有理由不相信昆侖派的往複水也是上古神泉。要是往複水真的遍知天下隐秘,那麽什麽返魂之法、回魂之術,豈不都能直接尋到答案了嗎?昆侖守着這樣一件大寶貝避居世外,真乃大大的浪費。
曾在仙箓司時,她就知道昆侖派每年都只開放一個名額,而且似乎從來都沒人中選過。眼下沒有別的辦法,她也只能姑且試一試。
仔仔細細地交代完生辰八字、五行四相、履歷生平,附上一意劍氣和一口真氣,江蓠帶着申請函來到仙箓司。
遇見陵越的時候,她沒敢招呼,甚至沒敢擡頭看,只是像泥鳅一樣在甬道中一偏身鑽了過去,徑到辦事地點,把自己的申請函交給了眼下的負責人雲嶂,然後又行色匆匆地離開了。
陵越不知她為何而來,也并未詢問雲嶂。
沒過多久,江蓠就收到了回函。本來不抱多大希望,沒想到一向清高傲世、少與其他門派來往的昆侖山,居然對她這個小弟子點了頭。
時至立冬,江蓠已經感到寒氣表裏交侵,苦楚難于人言。想起昆侖山的嚴寒天氣,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但青木師尊卻說,昆侖派中都是火命之人,江蓠去了,若能尋一個修為不錯的弟子練雙劍,反而對緩解她的寒症有些好處。
得到師尊的支持之後,江蓠再沒有什麽可猶豫的了。
反正其他姐妹都已不在派中,而自己留在玉浮,也不過是受盡所愛之人的冷眼,和淪為無關諸人的笑柄罷了!
離開前夜,她又來到陵越的居所,但只站在十丈之外。
那十丈,又成了跨越不了的距離。
空中很應景地飄起了雪絮,四圍靜寂無聲,陵越門窗緊閉,她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聽不到,但她只是想在那裏站着。
如今她要時刻運功來壓制體內的寒氣,因此早就沒有餘力去控制身上的香味了。所以她知道,陵越知道她站在這裏。也想到了,陵越應該不會出來見她。
不過沒關系,她不是來向陵越告別的,她來向曾經的自己告別。
渾身凍得幾無知覺,只是凝固的淚痕之上,一遍遍被溫熱的淚水浸潤。
從前江蓠是個很懶散的人,重岩說她無欲無求,總是不追不趕,優哉游哉,在快速變化的環境中堅持自己慢悠悠的步調。她自己也這麽覺得:吟風弄月度此一生,有何不可?不過現在她知道,重岩說錯了,因為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求而不得的痛苦。
在這個比夢境更漫長的夜晚中,她不止一次想道:“如果師兄出來見我……如果他出來看我一眼,我就不走了……”
“哪怕他永遠都不會喜歡我,我也願意守在他附近,沉淪這一生……”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反正陵越沒有出來。
在這仿佛永遠不會有黎明到來的永夜中,她回想了許多事情……
從半月丘的初次相識,一直到京城中的洞房花燭夜,分析來、思量去,都覺得這份感情從頭至尾盡是她的自娛自樂。沒有人能通過她平靜的面色了解她心裏的翻江倒海,沒有人能幫她佐證她那段在暗夜中憧憬着七彩光芒的虛幻記憶,所以到最後,她被黑暗包圍了,被虛無吞沒了,那段記憶虛假到讓她懷疑自己是真的經歷過,還是只是做了一場虛無缥缈的春秋大夢?
一直站到天将曉時,積雪已經沒過她的腳踝。舉目一眺,連天接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腳下沒有挪過一寸,因為穿着雪白的貂裘,幾乎與雪景融為一體。
連胸口那張被她修複的婚箋,都好像在用刺眼的紅色嘲笑她——本以為這個東西能給她帶來一點安慰,現在才發現它有多麽諷刺。
失望是因為有了不該有的希冀。
“愛而不得,或許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只是……也實在令人心碎……
将來、将來若有人願以真心付我,我必傾我一切相報。”
雪中沙沙一響,江蓠已轉過身,把婚書向後一抛,任憑它被風雪吹沒。然後她禦劍起行,頭也不回地朝北飛去。
直到兩個月後,陵越在觀瀾齋與陵川弈棋時,陵川才忍不住說:“陵越,我這裏人來人往,不适合弈棋,想要清靜,你我何不去朝露亭中?”
陵越沒有擡頭,說道:“那裏雖然清靜,但有不宜相見之人。既然從前曾錯給過她希望,如今更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陵川:“怎麽,你竟然還不知道麽?她兩個月前拜入了其他門派,如今已非玉浮弟子,也不會再回那裏了。”
陵越似乎沒太放在心上,落了一子。
陵川:“陵越,你不想知道她去了哪裏嗎?”
陵越敲敲棋盤,道:“該你了。”
陵川無奈,從身後取出個扁扁的木盒:“雖然你不想聽,但我也還得忠人之事。她說若她走後的三個月內,你在我面前提起了她,就讓我把這個交給你。可是她沒告訴我,如果你沒提起,我該拿這個東西怎麽辦。所以我只好引你說出來什麽‘不宜相見之人’……她既已走,你也不需再有顧慮。無論這是什麽,都是她的一番心意,就算我求你,把它拿走吧,別爛在我這兒。”
陵川說得懇切,陵越亦不好推辭,便把木盒收入了袖中。
待陵越走後,陵川的副手陵眉都忍不住說了一句:“陵越大師兄真是冷心冷情。”
陵川卻別有意味地回道:“冷心冷情嗎?從前他在我這裏飲酒不過三杯,今天喝了我半壺。”
陵越猜想盒中物應是那塊紫黃晶做成的劍墜,既是江蓠母親留給她的東西,用來送人自然有其深意,自己不該收下,便帶着木盒來到山月居,想把東西棄在這裏。
到了案前才發現,被剪去了流蘇的紫黃晶好端端地鎮這一張紙,紙上寫着一行詩:
“且留琥珀枕,或有夢來時。”
那麽木盒之中又會是何物呢?
陵越打開一看,先見到一張字條,上面只有寥寥數語:
“沒找到合适的寶貝與師兄交換,只得物歸原主,多謝借用。”
字條下是揚州城得來的彩頭,金廂倒垂蓮簪。
原來無物相贈,只是歸還而已。
盒子甫一打開時還留着一股白花香氣,但随着冷風吹過便消散得無影無蹤。
就像這山月居,朝露亭,不孤山,玉浮山……都再也沒有那個味道了。
雪山映日的白光從窗中透進來,照亮了烏木構成的廳堂。金燦燦的銅鼎香爐周圍,盤腿坐着三個老者。
其中頭戴金星冠的開口說道:“怎還不見那孩子上山來?”
白衣似雪的答道:“她中了寒毒,氣弱力微,兼之路途遙遠,自然是要耽擱一陣。”
剩下一個赤發紅須的也搭了句話:“說句不好聽的,也虧她中了寒毒,咳咳,我們才能……”
白衣老者:“休提,休提。”
金冠老者:“吾等因存私心,才引那孩子上山來,實在羞愧,無顏見人。也該學師父,閉關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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