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深坑地雷

張木第二日醒的時候,發現吳陵竟然沒起來,睡得像小豬一樣,長長的睫毛溫順地附在眼睑上,張木伸手準備捏他的鼻子,見他睡得眉眼彎彎的,估計在做美夢,便忍住了準備作惡的手。

前兩日吳陵都是一早就起床去做早飯了,張木揉了揉腿,又看了一眼嘴角含着笑的吳陵,難道是自己壓榨過度了?

今日是要回門的,張木不敢耽擱,還是掙紮着起來了。本來應該是三日回門的,但是昨天因為族譜的事,就推了一天,前日就讓牛大郎帶話給張老爹了,關于吳陵入族譜的事,張老爹自是沒有異議。

那邊小桌上美人一見床上有動靜,就立即跳了上來,趴在張木腿上,一個勁地扒拉扒拉,張木怕美人把吳陵鬧醒了,趕緊提溜着它下床。張木先去竈上燒了熱水,裝在陶罐裏,然後又盛了兩三把米準備煮粥,其實張木基本的素菜已經沒有什麽問題了,只是昨天存了考驗吳陵的心思,就故意燒壞了,熬粥自是不在話下的。把柴火架好,張木又去洗了一點白菜。

等吳陵模糊糊地醒來,發現媳婦不在床上時,猛地一下子坐了起來,趿拉着鞋就往院子裏找張木,見到媳婦在廚房裏,心才定下來。吳陵覺得不知道是不是他太在意了,還是怎麽的,只要媳婦不在他的視線內,他就有點着急。

竈上冒着白煙,張木正在切菜,美人在她的腳下轉過來轉過去的,太陽已經出來了,透過窗戶灑在張木煙霞色的裙擺上,随着張木手上的動作一晃一晃的,吳陵覺得晃得他心裏都跟着蕩漾起來。在流浪的那一年裏,看着人家冒着白煙的煙囪,他都止不住的希望能夠回家,能夠有個人好好的抱着他。可是,他不知道家在哪裏,在日複一日的流浪與搶食中,他也漸漸忘記了還有個家。

“相公,你起來了啊!”張木一轉身,便看見吳陵站在院子裏看着自己,睡夢中的紅暈還映在臉上,感覺整個人都軟乎乎的。

“娘子,你去檢查一下回門禮可少了什麽,我來做飯吧!”吳陵走過來,拿過張木手裏的菜刀,嘩啦啦地開始切菜,像流水一樣,張木原本想在相公面前秀一下自己隐藏的本領的小得意心理,呼啦啦地随着切下來的白菜像被丈量過一般而傾塌了。再瞄了一眼自己切得像美人撕拉的一樣,默默地退出廚房去西邊屋子裏整理回門禮了。回門禮是丁二娘一早就備好的,這邊的回門禮一向有定例,雞鴨兩對,豬肉三至五斤,取一片相連開二的意思,鲮魚兩條,水酒兩壇,花生、茶葉、芝麻若幹,糕點四盒,因為怕早上現賣來不及,雞鴨一直放在院子裏,五斤肉是風幹的臘肉,因為知道農戶家裏也舍不得一下子吃這麽多,臘肉可以存放。張木看了一眼,覺得沒有什麽不妥當的了,便準備帶上門出去,猛地發現門邊似有什麽東西,亮晶晶的泛着光。低下身撿起來一看,像是一塊半月形的石頭,也鬧不清是什麽,便去問吳陵了。

吳陵已經把白菜炒好了,正準備裝盤,便聽見媳婦興沖沖地對他喊道:“相公,你看,這是什麽啊?我在西屋的門口撿到的。”

吳陵一回頭,瞳孔即猛地一縮,臉上的笑意也僵掉了,張木見吳陵這般異常,心裏也不由得有些緊張,小心翼翼地問:“相公,有什麽問題嗎?”

卻見吳陵忽地綻了一張暖意融融的笑臉,說,“阿竹掉的東西,找了半天呢,阿竹非說在我家丢的,我還嫌他瞎說呢,當時阿竹一臉憋屈地看着我,現在想來還真有點對不住他,早知道給他找一找就好了!”丁竹在昨日上午便回縣城書院裏了。

“沒關系的,過幾日中秋節,阿竹還要回來的,相公再給他就好!這麽一塊小東西,應該誤不了什麽事吧!”張木怕相公愧疚,忙寬慰道。

“也是,娘子我們先去吃飯吧!”吳陵接過張木手上的月牙石放進荷包裏,便讓張木把白菜端過去,他再盛兩碗粥。

車夫也是一早就說好的,等吳陵和張木到村口的時候,小水就撒了腳丫子往回跑,張家一家子都等在家裏,見小水回來,立即把炮竹準備好,張老娘立在門口,遠遠地見吳陵牽着女兒往這邊走,這幾天心裏的擔憂又忍不住直往心頭竄。

張大郎接過車夫遞過來的回門禮,小水就跟在他身後,使勁瞄着有沒有糖果,張大郎見兒子這般饞嘴,無奈地搖搖頭,真是傻小子,阿木這麽疼你,怎麽會不給你帶糖果。

張老娘看了一眼回門禮,見雞鴨兩對不說,還有五斤臘肉,心裏明白女婿對女兒還是上心的,一時心裏的憂慮又更添一層。看着女婿和老頭子聊了起來,便拉着女兒往她屋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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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娘拉着張木的手有些用勁,張木便猜到張老娘可能是不放心自己婚後的生活,便乖乖地跟着張老娘去了。

“阿木,那事,你還沒和吳陵說吧!”張老娘皺着眉頭看着女兒問道。

張木被張老娘的這一句話問的有點懵,“娘,什麽事啊?”

“唉,你這身子的事啊!你這丫頭,這都能搞忘了啊!我已經問過你方奶奶了,她那兒有個古方子,說是對寒症重的婦人特別有效!”張老娘,便說,便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紙條。放到張木手上,說:“你今天回到鎮上就去抓藥,先試試再說!”

她不孕?張木感覺腦袋一轟,傻愣愣地看着張老娘,見張老娘眉頭緊皺,眼角耷拉着,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張木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試探着問道“娘,我真的不能生孩子啊?”

“瞎說什麽呢!”張老娘一巴掌拍在張木的背上,“不是那趙婆娘心思太毒,那個孩子現在都能和小水一起認字了!”張老娘想起女兒沒保住的孩子,心裏有點遺憾,一時想起女兒現在都改嫁了,要是那個孩子真的生下來,現在也得折騰。

所以說,原身懷過孩子,卻沒保住,還留了寒症!張木覺得這真是深坑地雷!吳陵連一個血脈兄弟都沒有,他自是希望能有個孩子的,可是,張木剛覺得自己或許可以在古代正常的生活,養幾個孩子,過過女人正常的生活的時候,卻發現,事實如斯艱辛。一上午張木都沒敢看吳陵,對着那雙暖意融融的眼睛,她怕自己會忍不住露出情緒。

下午在張家吃過午飯,吳陵便帶着張木回了鎮上,原本吳陵是準備晚上再回去的,可是看媳婦今天一天一直魂不守舍的模樣,有心想問,在張家也沒個合适的時機張口,只得早些帶媳婦回去。

張老娘巴巴地将女兒女婿送到村口,見女兒耷拉着腦袋怏怏的,心裏也怕女兒想起那些往事心裏不得勁,有心想再勸兩句,女婿又在邊上,只得忍住了。看着女兒和女婿的身影越來越遠,張老娘才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此時,溪水村的趙老爹正背着一袋紙錢去山頭上墳,正是張木沒保住的那個,一般沒生下來的孩子是不會有墳頭的,只在地裏埋了,但是這個孩子剛好和那母子去的日子是一樣的,那日正是自己心頭抑郁,才使得婆娘心裏不痛快,拿小兒媳出氣,使得那孩子落下的。趙老爹心裏有些愧疚,立了個墳頭,他也不知,他立的這個到底是那未見面的小孫子的,還是那對母子的。

童生試定在了九月初三,趙家三兄弟這些日子都在家閉門不出,李秀兒去了娘家,趙問隔個三兩日也過去看看,李秀才現在雖肯見他了,但是也是一句話都沒有,趙問存了心要通過李秀才攀上縣令的,縣試在即,自是更加殷勤,李秀才見趙問這段日子跟在他身後前前後後一直試探着縣試的事,忽地明白,為什麽他要毀了秀兒,一時心裏鈍痛不已,自己引以為傲的學生,卻成了女兒一生悲劇的源頭。

童生試分為縣試和府試,縣試是由縣令主持命題,府試由知府主持命題,通過這兩場考試才能取得生員的資格,可稱為童生,再往上考院試,通過者才可稱為秀才。

趙問是想走縣令的門路,可是李秀才的學生那麽多,怎麽會唯獨舉薦他呢,可是若是娶了李秀兒,李秀才還莫有什麽不應的,可他沒想到,李秀才還真有點文人的脾性,怎麽都不願意給他開後門,一時心裏又急躁,又暗恨。

洪氏将女婿這幾日的行徑都看在眼裏,見自家相公一直不搭理他,心裏既願意看女婿的樂子,又為女兒的下半生憂愁,趙問這些年只捧着書了,正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典型,若是考不中,等坐吃山空了女兒可怎麽辦?過了兩日,只得在李秀才耳邊吹了幾句枕頭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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