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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些，賈母原來就沒有什麽精神的眼眸越發黯淡，連瞄向賈玖的視線也是那麽的無力。至于賈元春的興奮與薛家母女的開心，此時此刻的賈母根本就無心顧及。

他又一次在長子與次子之間選擇了次子。

賈母很清楚自己做了什麽。在這個決定說出口之前，賈元春先是用他最疼愛的賈寶玉作借口，然後用自己的遭遇妄圖讓賈母動心，賈母都沒有點頭。現在賈元春提到了剛剛過世的賈珠，時刻在賈母的關注中長大的賈珠，被賈母抱着巨大期望的賈珠，年紀輕輕就離開人世的賈珠。在聽到李纨的情況不好的時候，賈母終于控制不住，想為賈珠保住他在這人世間最後的一點血脈。

偏偏就是在這話出口之後，賈母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又一次在長子和次子之間選擇了次子。

至于自己的長子，也許跟他的弟弟一樣沒有本事，卻又底限，知道什麽是自己不該碰的。也許賈赦并不是那麽在乎自己，但是他很在乎自己承認的家人，就好比賈母自己，也好比被他捧在手心裏的賈玖。賈母很清楚，如果自己只是在賈赦和賈政兩兄弟裏面作出選擇。賈赦最多也不過是嘆息一聲，可要是牽連到下面的孫女兒。也難說賈赦會不會反擊。

賈母很清楚，既然賈元春的計劃已經開始。就不可能停下。賈元春一定會在拈花法會上勾搭上貴人、給自己争一條路出來。只是賈元春即便是成功了，只要他用的是賈玖的帖子、跟着賈玖一起出去，到最後，賈玖的名聲也會出現瑕疵。賈元春已經是不能再糟糕了，可是賈玖年紀還小，他的未來還沒有開始呢。

賈母一想到賈玖被牽連之後，自己的長子可能會出現的反應，心中也是一冷。自己的長子不會違逆自己，但是母子離心式肯定的。就是将來想要彌補。也不知道要花費多少力氣。

賈母遲疑了一下，又安慰自己。

不妨事的。這次的拈花法會，對大丫頭是一次機遇，對于二丫頭何嘗又不是一次機遇呢？大丫頭已經是這樣的，不拼一把，他就沒有出路了。可二丫頭還年輕，還有時間慢慢來。何況他今年才八歲，別人不會對這麽一點點大的、沒娘教養的孩子苛刻的。

賈母忘記了，正是因為邢夫人的悲慘遭遇。賈玖的未來才更加麻煩。大家都會同情邢夫人，也會同情賈玖，但是沒有人願意給自家兒子娶賈玖這樣的女孩子為妻。家風不正、祖母年邁又老糊塗、母親卧床神志不清、自己本身性子倔強又眼裏容不得沙子，娶了這樣的女子回來。不是等着阖家不寧麽？可以說，京裏的人家早就對這兩姐妹關上了自家的大門。他們不會要這樣的兒媳婦孫媳婦，也不會要賈家其他的女孩子。

見老祖母看着自己。賈玖非常驚訝，正待開口。賈母卻道：“罷了，我年紀大了。這精神越發不濟。今日就算了，我先去躺躺，若是老大回來了，讓他過來一趟。大家都散了罷。”

衆人連忙起身告退。賈母自己回房休息，史湘雲也回碧紗櫥睡回籠覺，賈寶玉聽說嫂子不好，連忙跟賈母說他跟賈元春一起回去看看李纨。薛姨媽也趕緊帶着女兒回去了。只剩下這麽兩天的時間，好歹也要給女兒收拾一身體面的衣裳出來。至少不能讓女兒看上去這麽胖。

倒是張倩張清姐妹兩個，從跟着賈玖上了騾車起，就低着頭不說話。直到騾車轉過第一個轉角，才聽妹妹張清道：“二姑姑，對不起，是我們連累了您。如果不是我們，老太太不會免了您的請安。”

賈玖抱着弟弟，終于擡眼，道：“你們知道請安的意思？”

張清道：“別的我不知道。可是二老爺還有一個兒子，還是庶子，比小表叔還大呢。他明明是老太太的親孫子，卻不能來給老太太請安。我還聽說，若不是他的生母趙姨娘經常吵鬧，只怕他的份例都有人克扣。”

賈玖道：“這些事情都是大姐姐在管着。我是堂姐，又是分了宗的。就是我有心，也沒有這個權力照拂他。看來你們已經知道不少事情了。那你們對老太太的話有什麽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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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清看了看姐姐張倩，道：“姑姑，請恕侄女兒鬥膽。侄女兒以為，老太太讓我們初一十五過去請安，看着是不喜歡我們，其實還是為了保護我們。”

“哦？你倒是說說看，老太太如何保護我們了？”

張清知道，作為小輩不能說長輩的不是。這是他穿越來得到的最大的教訓也是最大的收獲。作為長輩，就是将小輩打死了，外頭也不會說長輩一句不是，反而會說做子孫的不夠孝順、讓長輩這麽生氣；相反，作為小輩，對長輩心存怨望、抱怨幾句也是不孝。有些地方，小輩抱怨被人發現了，還會被抓去接受杖刑。所以，小輩不能說長輩的壞話，就是表示自己的不滿，也要迂回着，隐藏起自己真正的心情。像他的前世，如果兒子毆打父母、孫子孫女毆打祖母，這樣的事情一旦發生，不要老人去告，官府會第一時間将這等不肖子孫抓起來打一頓，然後流放三千裏。這才是這邊的世界的道德與律法準則。

張清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措辭：“姑姑，我雖然母親去的早，可是男女七歲不同席的話，我還是知道的。我跟姐姐今年九歲，姑姑八歲，寶玉表叔七歲，就是表叔的年紀踩在線上，我們也到了該講究的年紀。說實在的，昨日表叔冷不丁地在對岸沖着侄女兒喊話，侄女兒心裏其實是有些不開心的。後來去給老太太送小食，當時表叔自來熟的樣子也着實讓侄女兒捏着一把冷汗。也虧得史大姑姑的年紀也小，也沒有外人在。不然，我們只怕落不到好。”

賈玖道：“你們能這樣想就好了。”

張清道：“可是姑姑，我們到底是外姓人，您卻是老太太的親孫女兒，今日我們卻連累得您也不能日日給老太太請安。我們心裏着實過意不去。”

賈玖搖搖頭，道：“說是我是老太太的親孫女兒，寶玉是老太太的親孫子。可是我們兩家卻是已經分宗了。分家了還能夠算堂姐弟，可這分宗了，卻是什麽都不是。在外人眼裏，我是主人家的姑娘，寶玉卻只能說是客人家的小爺。今年寶玉七歲，可來年寶玉就八歲了。落進外人的眼裏，終究有些不像。老太太這樣安排，說是為了你們考慮，何嘗不是為了我考慮。”

張清道：“可是老太太讓姑姑回避，這……”

賈玖道：“二叔也是老太太的兒子。如今我們家的産業已經回來了，家裏上上下下也都清楚了我父親才是這祖宗傳下來的基業的主人，可以說，我們家已經基本上了正軌。可是我二叔呢，說是官員，可是終日也不去衙門，只能在家裏呆着，二嬸的名聲壞了，堂姐堂兄弟們也都沒了未來。老太太想乘着自己的身子還好，多護着他們些個也無可厚非。這手掌伸出來，五根手指還有長短呢。老太太既然想要多照拂那邊，只要不在大事兒上出了差錯，父親總是會順着老太太的，更何況老太太也有一部分是為了我。只是這事兒，我們也該跟父親交個底。若是從外人嘴裏知道了，就是父親一貫孝順，這心中未嘗沒有心結。”

賈玖和張清都沒有注意到，玳瑁和琉璃兩個聽到他們的談話之後，這臉上明顯地松了一口氣。他們如今是張氏姐妹的丫頭沒有錯，可是他們的身契還在賈家，在賈母的手裏。如果出了什麽事情，他們也落不到好。

能夠碰上通情達理的主子真是太好了。

張清道：“能夠這樣那真是再好不過了。若是因為我們的緣故讓老太太跟舅公和姑姑有了心結，那我們就罪過大了。對了，這拈花法會我們也能去麽？到時候，我們跟誰一起行動？”

賈玖想了想，道：“我想，你們跟我坐一車好了。若是有個什麽事情，也好互相照應。至于他們，老太太自然會安排的，也不用我們費心。只是我可能會在拈花法會上跟你們分開一段時間。那個時候，你們跟在老太太身邊，或者幹脆多帶一些丫頭婆子，若是分開了，就在原地等候。就是我沒有及時回來，父親和哥哥也會回去找你們的。對了，一會兒我帶你們去見見表嫂。如果方便的話，請他們照應你們一二也是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