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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笙在律師事務所與律師進行一場不愉快的對話時,在新視覺攝影機構上班的時承平接到了一位不速之客的電話。那位不速之客是時立仁,這天他特意從香港飛到S市,專程來見自己還從沒有見過面的孫子時承平。
當年,在兒媳婦已經為時家生下了兩個男孫的情況下,對于時華浩在內地包二奶生下的私生子,時立仁完全沒有放在心上。骨子裏他有着傳統老式觀念,認為正妻嫡子才是最正統的後裔,外室生的——尤其還是一個無知無識的鄉下女孩生的兒子,怎麽看都上不了臺面了。
可是時華浩明媒正嫁的發妻生下的兩個兒子卻先後一死一傷,讓時家沒了正統出身的繼承人。雖然兒媳婦極力主張由女兒時承珊扮演時家花木蘭的角色,但時立仁還是認定繼承家業非男丁不可。因為女兒一旦嫁了人就是別人家的人,所以他堅決不考慮這一點。而是讓律師開始着手在大陸尋找當年時華浩與外室生下的那個私生子,打算把那個流落在外多年的孫子找回來培養成繼承人。
律師很快設法找到了蘇盈,因為她一直是銀沙灣那棟別墅的業主,始終沒有變賣這份時華浩留給她的唯一不動産。通過調查業主的個人信息,得到了蘇盈現在的身份地位與聯系方式。
對于當年的鄉下女孩蘇盈搖身一變成了都市女強人的事,時立仁頗有些意外,原本他還以為這個女人失去了可以依賴的金主後,這些年來獨自一人帶着兒子一定過得很艱難。沒想到她卻過得很滋潤,還把兒子送去國外接受了高等教育。母子倆都算得上是成功人士。
蘇盈母子的現狀讓時立仁很是意想不到。而他們在得知了律師的來意後,不但沒有表現出很高興可以回時家認祖歸宗的樣子,甚至還回絕掉了這一要求,更加令時立仁意想不到。
雖然蘇盈目前稱得上是頗有身家的富婆一個,但是與時家殷實的家業相比起來,絕對是湖泊與池塘的區別。時立仁覺得自己打算找時承平回來繼承家業,是許多人都夢寐所求的一樁美事。沒想到這對母子卻擺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實在令他始料未及。
律師将蘇盈的拒絕彙報給時立仁時也覺得不可思議。他猜測蘇盈母子并不是真的對回歸時家認祖歸宗毫不動心,只是因為被時家排斥在外多年,心裏難免懷着怨恨,所以一時意氣用事。另外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他們知道目前時家只有時承平一個健康的男孫,所以趁機拿捏一把,好出一出多年來堵在心頭的那口惡氣。
時立仁很是認同律師的這一猜測,他當然不能輕易就被蘇盈母子拿捏住了,遂決定冷處理一段時間靜觀其變。他希望這期間蘇盈母子能醒過神,認清楚這樣的大好機會不可錯失,主動找上門來表态要回歸時家認祖歸宗。
在香港警方配合內地警方找上門來調查時承平遭遇蓄意謀殺一案後,時立仁立即決定結束這種冷處理方式,盡快前往內地與時承平見面。因為他後知後覺地發現,只要差上那麽一點點,他就可能再也見不到這位唯一的孫子了。
接到時立仁打來的電話時,時承平正在辦公室裏全神貫注地對着電腦進行後期修圖工作。
為避免遭人打擾,他把放在桌上的手機設成了靜音模式。有電話打進來時,只有屏幕會悄然亮起,沒有任何響聲與震動。而他總會抽空瞥上一眼來電顯示,只要不是章可貞打來的,其他的號碼一律不接。事實上,如果不是章可貞在醫院住院治療,他會選擇直接把手機關機。
但是,下午三點鐘的時候,一個陌生的來電話號碼一再固執地點亮屏幕,讓他一再分心。不得已接聽時,他的語氣難免有些煩躁:“您好,哪位?”
話筒那端響起的自我介紹,聲音雖然蒼老,卻很有力也很威嚴:“我是時立仁。”
時承平怔了怔才反應過來:“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現在在新視覺機構附近的洲際酒店,就在一樓大堂酒吧坐着。你能抽空過來見個面、聊一聊嗎?”
時承平本能地推脫:“,我現在很忙,恐怕走不開。”
“沒關系,我可以等到你下班。”
明白了這是一場無法推脫的談話後,時承平不得不嘆口氣說:“好吧,那麽待會兒見。”
時承平走進洲際酒店的一樓大堂酒吧後,下意識地四處環視了一番。當他的目光撞上兩道審視般的銳利視線時,本能告訴他,那位與兩個西裝男子圍坐在一張圓桌旁的老人就是時立仁。
時立仁已經七十多歲了,頭發全部變成了雪一樣的白色,但依然面色紅潤,精神矍铄,一雙眼睛尤其炯炯有神。他用銳利的視線觀察着每一個走進大堂酒吧的年輕男士,時承平出現時,他一眼就認出了他。
因為在那之前,時立仁已經在網上看過時承平的照片。作為新視覺商業攝影機構的高級攝影師,時承平在機構官網上有自己的個人簡介與履歷頁面,自然也不會缺少照片了。
照片中的時承平,穿着打扮,氣質氣場,都帶着一種優雅的英倫風範。那是他在英國留學多年留下的痕跡,給時立仁留下了一個很好的印象。現在親眼看到他本人時,印象分也是有增無減。
時承平這天的穿着很簡單,一件淺灰底藍黑格紋襯衫搭配一條深色修身長褲,一深一淺,一明一暗造就出時髦的紳士風度,鼻梁上架着一副複古墨鏡更是點晴之筆。
打發兩位助理先行離開後,時立仁朝站在不遠處躊躇着遲遲沒有走近的時承平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坐下開始談話。
“時老先生,你好。”
時承平走近後的第一句問候,雖然禮貌得無可挑剔,但時立仁立刻聽出了他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态度。很明顯,對于自己特意趕來有心要認回孫子的事,這位孫子似乎并不想配合呢。
時立仁不知道時承平是否還在故意拿喬,畢竟現在是他主動放下身段找上門來想要認親,所以他是很有可能故意為難一下他的。想了想後,他不想再琢磨這些彎彎繞繞了,幹脆開門見山地問:“你的父親是我的兒子,所以我是你的祖父。你難道不應該叫我一聲爺爺嗎?”
時承平苦笑了一下:“理論上雖然是這樣,但實際上這二十多年來我從沒有見過您這位爺爺,您也從沒有承認過我這個孫子。所以,您對我來說完全就是一個陌生人。請原諒我實在沒辦法一下子把您從陌生人切換到親人模式。”
“這麽說來,你是在怨恨我這麽多年來從沒管過你們母子了?”
“其實也不存在怨恨了。更确切地說是漠然——我不在乎也不關心您是誰,和我有什麽關系,因為我對您完全沒有任何感覺。名義上我們雖然是親人,但事實上我們就是兩個陌生人,不是嗎?”
時立仁沉默無語。的确如此,他二十多年來從沒有見過這個孫子哪怕一面。現在驀地一相逢,就想讓他認自己這個爺爺,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不用說,祖孫倆的這一次頭回見面,談話進行得不太順利。基本上是時立仁問一句,時承平就答一句。如果他停下來什麽也不問,他也就不發一言,令氣氛進入尴尬的冷場。冷場了幾回後,他幹脆就起身告辭了。
時承平那種勉為其難的談話态度,以及坐下不到半小時就告辭離開的行為,讓時立仁不得不失望地确認:這小子看來還真是一點也不在乎回時家認祖歸宗的事呢,他甚至連和我多談幾句都不願意。
原本時立仁還希望時承平只是在談話之初別扭一下,傲嬌一下,最終還是會表現出願意與他相認的配合态度。然後再安排他進行親子鑒定,板上釘釘地确認他是無庸置疑的時家血脈。沒想到時承平完全打破了他的設想。
不過,看着圓桌上時承平喝剩的半杯冰檸檬茶,時立仁差可告慰地暗中一嘆:好吧,無論如何親子鑒定還是可以如常進行。只要鑒定結果時承平的的确确是時家的骨肉,到時候再努力想辦法說服他回來認祖歸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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