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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秦剛的錢卻不夠花,因為他好賭。下班後工友們沒什麽事喜歡在宿舍打打撲克牌,帶彩的那種。秦剛十分熱衷于參加這種牌局,他的牌技不錯,總是贏多輸少,是一幫工友中的常勝将軍。時間一久,他還嫌在宿舍打小牌不過瘾,跑去附近一家麻将館跟一幫麻友打麻将,越玩越大了。
在宿舍打牌時,工友們以娛樂為主,下注下得不會太多,頂多一兩百塊錢的輸贏。可是麻将館的麻友們玩得更大,玩上十六圈下來輸上好幾百都是小Case,如果點兒太背的話能輸掉上千塊。
在麻将館這種地方,秦剛的牌技可就比不上一幫老麻友了,總是輸多贏少。可他還不肯服輸,每次輸了都念念不忘扳本。結果是越扳越輸,而越輸又越想扳回來,形成了惡性循環。每個月的工資收入基本上都被他孝敬給麻友了。
秦剛除了好賭,還好吹牛,逢人就吹噓他有個如何如何漂亮能幹的女兒,大學剛畢業就在大公司當經理,還會說一口叽哩呱啦的外國話。至于女兒如何如何的不待見他就閉口不提了,那些上不了臺面。但是他的吹噓讓麻将館的幾位損友信以為真,覺得這名保安有個金礦女兒當靠山,應該可以榨出一些油水來。
這天下班後,秦剛又去了麻将館玩牌。平時常和他一起玩的是大李、小王和老張,這三個都不是什麽好鳥,經常一起聯手給外人下套,在牌桌上出老千騙人騙財。他們已經瞄準了秦剛打算從他身上撈一筆,他卻不自知,還又把孟哲當成了吹噓的資本,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瞎說一氣。
“告訴你們,我女兒交男朋友了,是個開保時捷的高富帥,家裏也不知道多有錢。”
大李湊趣道:“是嗎?老秦你真是生了一個好女兒啊,給你找了一個高富帥當未來女婿。以後她要是嫁入豪門,你這位老丈人也要跟着發達了。哪裏還用在停車場給人看車呀!”
“是啊是啊,等女兒嫁了有錢人,我以後就要跟着她享福了。”
秦剛的吹噓結果,讓三個老千更加下定決心要設圈套套他。設套過程他們三個早已經谙熟于心,已經不知套過多少人,再用來套一個秦剛那是手到擒來的事。
接下來的一星期裏,秦剛每天都在輸錢,輸得口袋精光再掏不出一分錢。但是老張笑眯眯地說沒關系,大家朋友一場,沒錢了可以先欠着,該怎麽玩還怎麽玩,只要玩得開心就好。
這樣七欠八欠了好幾次後,等到月底算總賬時,秦剛才知道自己已經欠了老張近一萬塊錢。他大吃一驚:“怎麽有這麽多,老張你是不是算錯了?”
“沒錯,欠的本金加上利息就是這麽多了。這還是看在咱們朋友一場的份上優惠了你,不然數目還要更高。”
“什麽?還算利息,你當初說可以欠錢時并沒說過還算利息的。”
“怎麽可能沒說呢,不算利息難道白借給你不成。大李、小王,你們當時也在場,都聽見了吧?”
大李和小王當然都說聽見了,秦剛這才知道上了當,這三個人根本就是合起夥來存心坑他。但事已至此,他也無計可施。他們仨是地頭蛇,他就算是強龍也壓不過地頭蛇,更何況他只是一條蟲罷了。
大李小王和老張于是一起逼着秦剛找秦笙要錢。他們自以為秦笙為了老爸的安危,一定會認了這筆賬,給他們一筆錢破財消災。秦剛卻知道這是幾乎不可能的事,只是他已經被逼到了絕境,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地打通了秦笙的電話。
秦剛吞吞吐吐地說了一下大致情況後,秦笙的回答冷冰冰得沒有絲毫溫度。
“對不起,你欠的錢在法律上我似乎沒有義務幫忙歸還吧?”
雖然中國有“父債子償”的老話,但這種說法其實是沒有法律依據的。一人做事一人當,父母欠下的錢與子女無關,由他們自己負責償還。除非是父母去世子女繼承了遺産,就有義務将繼承的財産拿出去償還父母生前的債務。
所以,秦笙一句話就把秦剛給堵死了,他頓時為之語塞:“這……”
老張聽出了談話似乎不太順利,于是從秦剛手裏搶過手機,故意用很兇惡的口吻沖着話筒說:“丫頭,你爸欠了我一萬塊知道嗎?如果不趕緊還錢,我們就要剁他的手腳了。你是想讓我們先剁手,還是先剁腳啊?”
秦笙的回答依然是一派不為所動的冷漠:“他欠的錢與我無關,我不會認這筆債,你們自己和他解決。愛剁手就剁手,愛剁腳就剁腳,都不關我的事。”
話一說完,秦笙就直接幹脆地挂斷了電話,倒把老張弄了個目瞠口呆。
老張這些年用圈套套過許多賭徒,也因此遇上過無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賭徒家人。對着不争氣的親人或是憤怒的打罵,或是無助的哭泣,這類行為他都實在見得太多太多,已經見慣不怪。可是像這種完全懶得管你是死是活的态度,他還是頭一回遇見。再是見多識廣,也無法不吃驚。
驚愕過後,老張開始反應過來秦剛之前的話水份太大不可信。他女兒剛才在電話裏的漠然态度,任何人都能輕易聽出她對這位父親完全沒有感情。這使得他們原本進行順利的“榨油”計劃卡了殼,如果撈不到錢豈不是肉包子打狗虧大了嗎?
老張既惱怒又不解地瞪着秦剛問:“她真的是你親生女兒嗎?為什麽完全不管你的死活,你到底怎麽她了?”
秦剛不得不說出真相,以此祈求老張幾人高擡貴手放他一馬。他說出來的事實真相讓幾個老千都忍不住唾棄他。雖然幾個老千都不是什麽好人,但他們卻都很重視自己的家人。尤其大李是出了名的疼女兒,他撈到的錢幾乎全花在年僅兩歲的女兒身上。只給她喝進口奶粉,只讓她吃天然有機食物。每次帶女兒去逛商場,只要是她看中的東西,不管多貴也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買。
所以,大李十分鄙夷地用力踹了秦剛一腳,并且指着他的鼻子罵道:“你這樣的人也配當老爸?連自己親生的女兒都能忍心丢下不管,也難怪她現在不肯管你——這就叫種什麽因結什麽果。”
白白設計了秦剛一場到頭來卻也撈不到錢,這讓三個老千很不爽。他們當然不可能貼錢貼時間貼精力地白辛苦一場,于是一塊動手拳腳相加地圍着秦剛猛揍起來,想用皮肉之苦來逼他設法籌錢還債。
秦剛被打得抱頭哇哇大叫,呼呼喊疼,最後一如三個老千所願地求饒說:“別打了,別打了,求求你們別打了。我還錢,我想辦法還錢還不行嘛。”
挂斷秦剛打來的求助電話後,秦笙十分不屑地放下手機,并且無比暢快地從心底籲了一口氣。
對于父親遭高利貸逼債一事,秦笙除了幸災樂禍還是幸災樂禍。對于這位吸血鬼一樣的父親,她實在沒有半點關心與同情可以給予。她甚至還暗中心想:別說剁手或剁腳了,就算剁了他的腦袋我也不會掉一滴眼淚。
片刻後,手機響起微信提示音。秦笙随手查看了一下,發現是章可貞發了新消息,配了一張十字繡的圖片。
章可貞現在每天只能呆在房間裏,不能外出,閑時除了看書看電視就是繡十字繡打發時間。這天她成功繡完了一只抱枕,圖案是重疊在一起的兩顆心,寓意兩心相印,所以高興地拍張照發微信。
“我的第一件十字繡成品,終于成功繡完了,真心不容易啊!”
就在秦笙查看這則微信時,時承平已經第一時間留言回複了:“怎麽今天就繡完了這麽快,貞貞你要好好休息,不能太累了知道嗎?”
章可貞也馬上回複他:“知道了,我不會讓自己累着的。我的小命我會不愛惜嘛,你不要太緊張了啦。”
很快,孟哲也跳出來發言:“章可貞,雖說小命是你的,但論緊張程度你還真是不如承平呢。說得肉麻一點的話,就是他愛你勝過愛自己了。”
那句“愛你勝過愛自己”,如針尖般直刺入秦笙的眼睛,再一路刺進她心裏,刺出一片密密麻麻的傷痕。她再也無法繼續直視手機屏幕,像扔一塊燒紅的烙鐵般,啪的一聲把它扔到了辦公桌上,然後按住隐隐作疼的胸口怔怔發呆。
這幾個月來,秦笙一直在體驗心痛的感覺。那種痛感從時承平正式宣布章可貞是他的女朋友後開始滋生,到章可貞出院正式被時承平接去他家與她同居後,痛感更加翻了倍。心裏就像住進了一頭小獸,不停地用鋒利的牙齒齧咬着她,将整個心咬得血肉模糊,傷痕累累。
這樣的痛苦該如何排遣?秦笙把目光投向窗外,久久地凝視着框在窗口的那一方藍天,仿佛想從亘古不變的長空中尋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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