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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珣看了眼符昭願身後站着的女子,随即便對符昭願說:“他昏迷中墜崖,傷勢本就比你這婢子重上許多,你放心,一旦他醒了我立刻派人通知你。桓陵身為衛尉,掌宮中守衛,負責宮中巡繳,你要是真的不信我,大可把他接進宮,若是出了事,到時候別央着我救他便好。”

最後一句話,王珣顯然是動氣了。秦無雙醒了,他今早便得到了消息。就算當初秦無雙知道他在蒼山存了私心,也不會在符昭願面前說。今日符昭願要見他,他心裏到底是高興的。

只是沒想到見了面符昭願卻連句噓寒問暖都欠奉,反倒對蕭豫如此關切。

如何叫他不惱?

符昭願見他這就生氣了,不免苦笑道:“你這又是說什麽胡話,我哪有說要接他入宮。王紹和桓陵四處派人搜查他的下落,我可沒傻到送羊入虎口。如今蘇婉臨産在即,若是生了個皇子尚可,若是生了個女孩,國祚後繼無人,我只怕局勢更加危殆,所以才有些心急。”

對于符昭願的解釋,王珣不為所動,只是道:“說來說去,你還是在乎他。穗穗,我想不通,你為何這般看重他。難道就因為你是他的皇後?”

穗穗是符昭願的小名。

“就算我不是,我亦會幫他。”符昭願看着他的眼睛,道:“他曾有恩于我,這次算我償還他。僅此而已。”

王珣是聽符昭願提起過這件事的,不過在他眼裏,那點恩情算什麽?

符昭願說的坦然,王珣知道她沒有騙自己,卻仍是嗤之以鼻道:“不過是點滴之恩,你卻一直記着。”

符昭願卻嘆息一聲,緩緩說:“其實那時,我想過死的。在符家我是我娘珠胎暗結,嫁過去六個月便生下的野種,但符家人到底畏懼王家勢力,明面上不敢說什麽。可來到洛陽,我娘滿心歡喜地回來,盼着和王紹厮守,卻從未在乎過我該是什麽處境。我被人指指點點,調侃恥笑。從未有人拿過正常眼光看待我,連她也一樣。”

她說的很平靜,似乎這些難以啓齒的事,都不是發生在她身上。

“我不是沒有怯懦過。初到洛陽,柳氏故意帶我參加宮宴,我的存在不過是席間衆人調笑的談資。我負氣離席,就坐在桂宮那口井邊,想着要是跳下去,也一了百了了。蕭豫就是在那時出現,不過給了我些吃食和我說幾句話,我卻覺得高興。我從未吃過那般好吃的糕點。後來他問我是誰家的姑娘,我并不敢說,我的名聲大抵放在哪裏都不太好聽罷。”

符昭願越平靜,王珣聽得卻越難受,他終忍不住打斷她道:“穗穗,別說了。是我不該懷疑。”

符昭願卻仍舊是笑得出來,提及自己的身世,笑已經成了她最好的僞裝,“其實沒什麽的,都已經過去了。你一直耿耿于懷蕭豫,其實我與他從未有過夫妻之實。你若真的在意……”

說着,她竟然當着王珣開始寬衣解帶。

王珣一驚,立刻抓住了符昭願扯開外袍的手,“穗穗,你做什麽?”

他的手很燙,符昭願微微頓了一下,卻還是掙脫他的手,連着中衣一同扯開,那一點朱紅在臂上奪目異常。

王珣只覺的這一抹紅豔烙在他心上,連心頭都開始滾燙起來。

符昭願很快将衣服攏上,“我與他不過是徒有虛名。蕭豫如今在你那,但望你護好他。蒼山之事如何出的差錯我不會再問,我只要你幫我好好對付王紹!我符昭願對天起誓,待此間事了,此生此世不再踏足洛陽,亦絕不二嫁。”

王珣從不知道她居然還有這樣的打算,不由得心頭發緊。他忍耐道:“我幫你,不是要讓你離開,你知道我到底想要什麽!”

符昭願望着他,沉默片刻才說:“王氏家主之位或是別的什麽,我都會幫你。唯獨這個……你我本是一脈同宗。我一生的悲苦皆因王紹同我娘的孽緣而起,我絕不會讓同樣的事在我身上發生!堂哥,這承諾已是我能給你的全部。”

她不再喊他長兄,而是堂哥。

因着王紹的關系,王珣知道她向來十分抵觸這種事。自己到底是舍不得逼她,否則他有很多辦法讓符昭願就範。

他最終嘆了口氣說:“罷了,随你罷。便是沒有你,叔父與我遲早亦是水火不容。”

畢竟王紹還有兒子,怎會真心把家主之位傳給他。

符昭願說:“我讓你救蕭豫也并非全無私心。王紹一生最重權柄,遲早有一日,我要他嘗一嘗一無所有,被人恥笑的滋味。原本蒼山之行是最好的機會,你救下蕭豫,就算他再忌憚王紹,返朝必定留不得他。蕭豫看在你救駕的份上,王家尚可保全。”

王珣聽她這麽說,心生愧疚,畢竟當初答應了符昭願,若非自己一時猶豫,曾想過借桓陵除去蕭豫,也不至于鬧成現在這樣的局面。

他苦笑,只得道:“是我當時一時大意了。”

他從蒼山回來,和符昭願說的是桓陵提前動手,他只好派人暗中相救,秦無雙也參與了。她帶着昏迷的蕭豫,自然是衆矢之的,混亂中兩人騎馬摔下懸崖。

符昭願卻沒有多在意,只說:“事已至此,我也沒有怪你的意思。如今王紹怕夜長夢多,想盡快擁立蕭晟為帝,他朝中黨羽頗多,為今之計只有先拿住他。”

王珣質疑這件事的可行性,王紹身處高位,黨羽頗多,但想要殺他的人也不少。他比誰都惜命,出入随行的都是高手,便是在府上用飯都有人為其試毒,要拿住這樣的人,談何容易。

他有些擔心,“穗穗,沒有萬全的法子,不可胡來,此事還需另想對策。”

符昭願說:“我曉得,朝中尚還有謝歡與他抗衡,謝歡是蕭豫的親信,定然不會輕易便同意擁立新帝,我們尚還有時間想法子。你暗中接觸一下謝歡,設法取信于他,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不是麽?”

王珣點頭應下。

符昭願這才打算離開。

王珣倒也沒留她,畢竟宮中人多口雜,符昭願出來已經有一會了,親自送了兩人出門。

符昭願和蕭豫按着原路返回昭陽宮。

蕭豫跟在她身後,腦子裏反反複複都是方才兩個人的對話。

以前他就聽過關于符昭願身世的傳聞,但也并沒多在意。

沒把她放在心上,又怎會在意這些?

只是讓蕭豫沒想到的是大婚前他和符昭願原來還有一面之緣。

若非她說,他甚至不會想起來。

當年那次宮宴是他母後的生辰,他從軍中連夜趕回,還特意帶了蘇婉最喜歡的糕點,蘇婉卻和蕭廷在一起言笑晏晏。

他到底沒有把糕點給蘇婉。

路過桂宮之時,卻遇見了一個小姑娘,他看她哭的可憐,就拿了糕點哄她。

沒想到她居然是符昭願。

确如王珣所說不過是點滴之恩,況且那盒糕點本就是他不想要的。符昭願卻為了這件事兩度幫他。今夜來找王珣,也是為了保全他。

難道符昭願莫不是真的有那麽點喜歡自己?

蕭豫想到這裏,下意識看向她。

符昭願解開披風,轉過身卻見“秦無雙”抓着那一把臘梅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目光古怪的看着自己,忍不住問:“無雙,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蕭豫回過神,搖了搖頭說:“我只是在想王紹疑心頗重,女郎說要擒他,确實不易。我很擔心。”

符昭願安慰他說:“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會看着辦。”她又看了眼她手裏那一把臘梅,只覺得刺目,皺着眉道:“把它扔出去。”王珣的這番心意,她心裏到底是抵觸的。

蕭豫先是一愣,很快便明白了她是說什麽,應了一聲便往外走。

符昭願轉瞬卻又叫住了他,“算了,你找個瓶子插着罷,外面的那兩個宮人是王珣的人,被他們看到也不好。”

蕭豫只好折回來,在博古架上尋了個玉頸瓶來插。

符昭願很快脫了衣服躺到床上,望着頭頂的幔帳沉默了一會,突然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蘇婉最好給我生個男孩,否則……”

她沒有把話說完,蕭豫聽得卻是手下一顫,差點沒把那瓶子給摔了,他隐約從符昭願這句話裏嗅出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這女人到底想要做什麽?

……

蕭豫因着符昭願那句沒頭沒腦的話這一夜又沒睡好。結果第二日一大早,就有宮人來報,皇貴妃蘇婉要生了。

符昭願早膳都未用,便領着人匆匆趕過去。

此時,蘇婉所居的蘭林宮已是忙做一團。宮人們端着熱水進出,穩婆在裏面耐着性子一遍遍引導,太醫院院正明月玄在外面親自坐鎮,指揮着衆人。

蘇婉身邊的人都是蕭豫安排的,自然也都是蕭豫信得過的,明月玄便是蕭豫的親信。

平日裏對符昭願便不大和善,此時見了她,臉立刻沉了下來。

他冷冷的說:“今天吹得什麽風,把皇後娘娘都吹過來了?”

符昭願笑着回他:“今日貴妃生産,本宮過來為她祈福。”

“那可真勞皇後娘娘費心。”明月玄露出了一絲冷笑,“昨日您請人去看診,太醫院少了一只守宮,敢問皇後娘娘,您要守宮做什麽?”

符昭願慢悠悠道:“本宮只是想養一只逗趣罷了,如今皇上不在,這日子過得乏味的緊。不過現在可好了,蘇貴妃眼瞧着就要生了,日後這宮中定然熱鬧許多。只是本宮還是不善養小東西,那只守宮太活脫,不受管束了些,昨晚一不小心被本宮給踩死了。”

她這分明是意有所指。明月玄聽罷臉色微變,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符昭願這般伶牙俐齒,往日的安靜無争不過是她的表象。

符昭願看他這般變臉似得,反倒“噗呲”一笑,嘆了口氣道:“明太醫,你若有這份閑情逸致處處盯着本宮,倒不如好好看着皇貴妃,讓她給本宮生個白白胖胖的皇子出來,否則這個皇宮很快就要換主人了。”

她吩咐左右,“你們給本宮在這裏守着,若是生了立刻來昭陽宮通傳。”

明月玄怒道:“符昭願,你若敢動皇嗣,皇上日後定然不會放過你。”

符昭願冷冷看了他一眼,“那也要皇上在才行。”說罷,轉身便走。

明月玄額上青筋直冒,上前兩步就想要把她攔下,卻很快被符昭願留下的宮人抓住。

這兩個宮人都是習武的,他根本再無法往前一步。

符昭願帶着蕭豫出了蘭林宮的宮門,有感而發道:“沒想到這明太醫還挺好玩的,一點就炸。我們以後沒幾天舒服日子過喽。”

老虎不在家,猴子當大王。朕看你倒是挺開心。

蕭豫心中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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