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謝歡看見侍衛們還來不及收起的武器,還有符昭願這副狼狽模樣,便也猜到發生了什麽。他對身旁站着的明月玄道:“明太醫,你先去給皇後娘娘醫治。”

明月玄一臉不悅,也還是應下了。

謝歡先讓蕭豫扶着符昭願進屋,随後目光掃過隆陽等人,沉着臉道:“你們簡直胡鬧!”

符昭願在,起碼朝中兩派可以達到微妙的平衡,若蕭晟真的起兵,尚可共同應對。而且如今蕭豫還在她手上,自己豈能拿他的性命冒險?

隆陽還是第一次見謝歡這副陰沉的模樣,吓得忍不住喊了一聲,“仲言哥哥。”

謝歡并不看她,神色異常冷漠,下令道:“現在都給我出去,一會再找你們算賬。”

衆人見他是動了真怒,一句話都不敢說,魚貫而出。

謝歡等他們都走了,這才走到符昭願原先站的地方,俯身撿起了她遺落的那支金簪,上面猶留鮮紅的血跡。

符昭願也是聰慧,來章府前還能想到差人過來尋他,借以保全自己。若非他不在府上,昭陽宮的人一時沒找見,她早便能全身而退。哪會同現在這般狼狽?

不過短短幾日,符昭願一再讓自己對她刮目相看,他是真的有些欽佩這個女子。

謝歡垂眸看着手裏的金簪,駐足良久。

……

符昭願被蕭豫扶進廂房,在內室的床上安置好,便伸手将她的衣袍扯開,查看她的傷處。冬服本就厚重,可符昭願的外袍此刻都沁出了血色,顯然方才是用了狠勁。

那傷處在肩胛以下約寸許,符昭願這樣躺着,心衣難掩豐盈,那一處雪白的肌膚便在這半遮半掩中露出來,別有一番風韻。

只是蕭豫并無暇顧及這些,他将注意力都放在符昭願肩上的傷口上,那處還在往外冒着血。

明月玄進屋的時候就看到這番香肩半露的場景,不過眼下沒有女醫,他又是大夫,真要診治,也沒什麽好避諱的。他索性大大方方走過去。

蕭豫很快就發現了明月玄,迅速将被子扯上,目光陰沉地掃向他,皺着眉道:“放肆。”

明月玄只當蕭豫是在為自己沖撞了符昭願才如此生氣,反倒是呵呵一笑,冷嘲熱諷道:“我只是來看診,要不要看,且随你們。我還怕她的血髒了我的手。”

這時,符昭願用未受傷的左手撫上蕭豫的手背,柔聲寬慰道:“無礙的。”

蕭豫低頭看了她一眼,只見符昭願唇色泛白,顯然不能久撐,最後還是妥協了。他小心将被子拉下,只露出肩頭和傷處,讓明月玄診治。

明月玄上前查看傷處,伸手也不避諱在傷處周圍按了按,便轉身從藥箱裏拿了兩瓶藥出來,還丢給蕭豫一張帕子,吩咐他,“将傷處血跡擦一擦。”

蕭豫用帕子将傷處的血跡擦了,但又很快有鮮血溢出。

明月玄眼明手快,打開其中的一個藥瓶,将裏面的藥粉灑在傷處,那血竟然不一會便止住了。他将兩個瓶子依次遞給蕭豫,“這是血竭蒲黃散可以迅速止血,這是生肌膏,等結痂了便可用。”

蕭豫接過藥瓶,猶豫了一番,還是道了謝。畢竟他現在的身份,還是秦無雙。

明月玄倒是很傲嬌,哼了一聲,轉身拿着藥箱便走了。

蕭豫并不介懷,撕了自己裏衣的袍角給符昭願裹傷,他也受了傷,那衣服上還沾着血跡,但是眼下也顧不得這麽多。

等他給符昭願裹好傷,又将她衣袍穿好,符昭願輕聲道:“你也受了傷,塗些藥罷。”

蕭豫點點頭,撸起袖子給自己的傷處上了藥。冬日衣服厚實,他只多是被利劍傷到了皮毛,并未流多少血,只是背上那幾處他也沒辦法給自己上藥。

符昭願卻撐起身子坐起來,讓他把藥瓶給她。

蕭豫自己根本不在乎這點皮外傷。

哪知道符昭願卻教育他,“女孩子留疤便不好了。”

她倒是還知道女孩子留疤不好?她上次還信誓旦旦說不會再讓自己受傷,結果自己下手半分也不手軟!

蕭豫抿着唇沒有接話,将後背轉向符昭願。

符昭願拿着藥瓶,為難道:“你不脫衣服,怎麽上藥?”

蕭豫認命的嘆了口氣,利落的解開自己的衣服。他的傷口很淺,符昭願上起藥來也很快,蕭豫能感覺到她冰涼的手指偶爾劃過自己的脊背,就如同有羽毛在那處拂過,卻又好似撓在心上,酥麻難耐。

那種感覺很奇怪!

最後蕭豫聽到符昭願說了一句“好了”,這才如蒙大赦,迅速攏上自己的衣服。

沒過一會,謝歡便來了。他敲了敲門,在外面說了聲,“謝歡求見。”

符昭願讓他進來,自己半靠在床榻上。

謝歡進屋之後,倒是規規矩矩給符昭願行了個禮,将手裏的東西呈上,歉然道:“今日之事,還望皇後娘娘見諒。”

他手裏拿的的赫然是符昭願束發的金簪,不過上面的血跡已經被抹去了。

符昭願虛弱的笑了笑道:“不過是隆陽開個玩笑,本宮還不至于放在心上。”她伸手接過那支金簪,握在手裏,又說:“煩勞謝丞相派人把本宮的禦夫找來,時辰不早了,明日還要早朝,本宮不能在章府久留。”

謝歡看她這副模樣,明日上朝還不知道要如何折騰,不過這是符昭願自己的打算他沒辦法置喙。他應了聲諾,便出門命人去安排了。

等符昭願被蕭豫扶着上了馬車,整個人已經開始昏昏沉沉,她有些失血,而且飯食也未用多少,疲憊是自然的。

蕭豫半抱着符昭願,低頭瞧見她憔悴的模樣,護在她身側的手不由緊了緊。

來時他甚至還曾希望過這一切都只是隆陽為了抓符昭願而布的局!自從重新認識符昭願,她一直強大。所以自己甚至忽略了她的安危。符昭願是聰明靈慧,但不代表她不會痛不會受傷。

蕭豫垂下眼皮掩去眼中的愧疚與自責,自嘲般的笑了起來。

等兩人回了昭陽宮,皎月和寶看到符昭願同蕭豫一身狼狽,還負了傷,忙安排宮人幫忙清理,又急忙忙去請顧連成。

符昭願卻喊住兩人道:“不必去喊連城,今日之事不得同大公子透露半分,否則你們再也不必在本宮這伺候了。”

皎月同寶藍互看一眼,齊齊的應了一聲。

蕭豫看她們這副毫不猶豫滿口答應的模樣,便知道兩人不可能不給王珣報信,他尚能看得出來,符昭願難道就這般好騙?

等擦洗更衣妥當,符昭願又喝了一碗養心粥,兩人這才躺下。

蕭豫皺着眉說:“你便是吩咐了,只怕皎月她們還是會同大公子遞消息。”

符昭願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道:“就算知道,他也會在我面前有所顧忌,不會表現出來。這就夠了。”既然謝歡出面了,隆陽她們必然不會再犯,她也不想朝中如今的局勢因為這件事而受影響。

蕭豫明白了她這麽做的意思,這不僅僅是答應了謝歡的那句不過是個玩笑,更為着大局着想。只是她事事衡量利弊,就算今日受了這般欺瞞,也能就此忍下揭過,她應當活得很累罷。

她才多大,也只比隆陽大一歲……

蕭豫想着,忍不住半撐着身子,就着殿內微黃的燭火打量起符昭願。

養心粥本就有助眠的功效,更何況她今日也夠折騰了,此刻早已沉沉睡去。

她臉色比之前好了許多,在融融的燭火下甚至還有幾分彤彤豔色,安靜的躺着甚是乖巧。

蕭豫就這樣看着她竟然有一種歲月靜好之感。他微微彎起唇角,也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可笑,他和符昭願今天都夠狼狽了,實在是稱不上歲月靜好。

……

第二日,符昭願依舊早早地起身要去早朝,她特意對着鏡子抹了胭脂,掩去臉上的蒼白。

皎月一面給她打扮,一邊心疼道:“娘娘想瞞着昨日之事,只推說病了便好了,何必強撐着去?”

符昭願卻只是笑笑,沒有說話。今日她必定要去的,王紹突然失蹤了,她總要給王氏黨羽一個交代,豈能說不去便不去這般兒戲。

當她在早朝上宣布王紹昨日在宮中與她提議要去清修為皇上祈福,她欲讓王珣暫代左丞相之職之後,整個朝堂便好似炸開了鍋。她這話只怕比指鹿為馬這事靠譜不了多少。

果真有幾個大臣站出來追問王紹的去處。

符昭願目光掃過幾人,他們多是王紹親近的心腹,她微微笑道:“既是清修,便不想被人打擾,舅父再三強調過,本宮也不好違了他的意思。幾位大人這般關心,莫不是也想一同去?”

她這最後一句話分明就是威脅。

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坐江山的是符昭願,她背後尚還有王珣,甚至連謝歡一黨都支持她,他們若是真的強行反抗,只會是以卵擊石。

幾個大臣互相交換了眼神,便不敢再說什麽。

符昭願慢悠悠道:“幾位大人皆是朝中肱骨,王大人初任丞相之職,還望幾位從旁多多指點。”

他們哪敢指點王珣呀,大冬天聽着符昭願說話,幾人還覺得渾身冒冷汗,跪着連聲道不敢。

等到下了早朝,符昭願回昭陽宮用過早膳,敷了藥,換了身輕便些的衣服才去了溫室殿。

謝歡和王珣等人早已到了。

符昭願解開披風,在主位上坐下,用左手翻開案上摞着的折子來看。

“弘農郡郡守梅偵說今年各地災異蜂起,蝗蟲滋生,秋糧無收,提議年後擢力田者,以事農事。”

大睿行察舉制,由各地長官考察選拔人才上報朝廷,分歲科與特科兩類,歲科有孝廉、秀才、廉吏、光祿四種,特科則種類更多,類別更廣,力田者擅農事,便是特科一種。

今年多地秋糧收成不好,符昭願是知道的,這個梅偵的提議倒是不錯。她将折子遞給一旁的謝歡,道:“察舉一事勞煩謝丞相安排,你順便也代為批閱罷。”她肩上有傷,批折子這種累活,還是不大合适,有人代勞何樂不為?

謝歡看她看着自己,雙眸粲然,盛着盈盈笑意,便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他只得應諾。

符昭願又十分自然地同一旁的蕭豫道:“無雙,你去給謝丞相研墨。”說着,她還朝他笑了一下。

這個笑容別有一番深意,頗還有幾分同他邀功的意思。蕭豫用大腳趾想都能知道符昭願打的什麽主意,在旁人面前又不好駁了她的面子,只能乖乖過去給謝歡研墨。

符昭願繼續看折子,偶爾點評或同衆人商讨幾句,然後分門別類交由王珣同謝歡批閱,很快滿滿一大摞折子便見了底。

這可比之前有王紹在時要同他虛以委蛇輕松太多,符昭願暢快的舒了口氣,笑眯眯說:“今日便到這裏,衆位卿家也辛苦了,處理完政務早些回去罷。”

她這麽明顯要拍屁股走人,衆人只好起身應諾,恭送她出門。

謝歡看着自己案上摞着的折子,無奈地搖了搖頭。

倒是王珣臉上挂着笑容,還同他說:“謝丞相勿怪,小妹向來是個憊懶貨。”

他以兄長的名義開口,語氣中自然帶了幾分寵溺。

蕭豫若是不知道他對符昭願的想法,自然也會覺得正常得很。可這話如今在他聽來卻別有一番滋味。符昭願身為皇後,臨朝聽政,就算如何憊懶任性,何須他來替符昭願同謝歡賠不是?

王珣這分明只是将符昭願視作在他庇護下,被他喜歡着的人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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