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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剛念罷一遍《大忏悔文》,仍舊有些心緒不寧。這時,一個沙彌尼匆匆過來,同她說有個年輕男子來慈寧庵找她,正在庵堂外等着。
尼姑庵極少有男客,就算以前王紹要見她,也是托了別府女眷過來請,王秀聽罷不禁心頭一跳,隐隐有了種不好的的預感。她吩咐沙彌尼不必跟來,自己往庵堂外走去。
慈寧庵外,果真有個年輕男子站着,樹旁還拴着一匹駿馬。
王秀從未見過他,她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卻還是走過去,做了個佛禮道:“施主,聽說你要找貧尼?”
陳墨朝王秀笑了笑,道:“師太有禮,我奉皇後之命,特來給您送一樣東西。”他從懷裏掏出一個錦盒。
王秀一聽是符昭願派他來的,立刻冷着臉道:“她的東西,貧尼可受不起,你拿回去。”
陳墨卻也不生氣,從容道:“禮是皇後要送的,東西可是王紹王大人的,您當真不要?”
王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猶豫片刻,最後才接過陳墨手裏的錦盒。
錦盒用的是上好的楠木制成,雕工精細。王秀緩緩打開,只見放了紅色軟墊的盒子裏居然放着一根斷了的小指,而且看上面鮮紅的血色,顯然是剛被砍下來不久。
王秀“啊”地一聲叫了出來,頓時吓得花容失色,手裏的錦盒摔落在地,那根斷指便滾落在塵埃裏,和着血色,變得更加髒污不堪。
“這……這是她讓你送來的?”王秀顫着聲問道。
不同于她的驚慌失措,陳墨緩緩一笑道:“誰讓您觸了皇後娘娘的眉頭?若是您還敢再犯,下次送來的指不定就是王紹王大人的向上人頭。”
王秀身子一震,再次看向陳墨時,兩眼已經泛出了水光。她适才被吓到了,都忘了陳墨剛才說過,這是王紹的東西。
“她怎麽敢?她居然敢……”王秀的話再也說不下去,轉眼看向那截斷指,終是忍不住哭了出來。她趴跪下去,也沒了之前的害怕,将那根手指撿起,猶如拿着珍寶一般,用袖子細細擦去上面的血跡和髒污,嘴裏猶自低喃着“景文”二字。
景文是王紹的字。
陳墨看了她一會,等她情緒稍定,才又開口,“謀害皇嗣可是重罪,皇後娘娘還念着情分,對您只是小懲大誡。”
“那她為什麽不沖我來!”王秀紅着雙眼,發了瘋般爬起來道:“我做的事情,她沖着我來好了。謀害皇嗣,要砍頭麽?我不用她念情,來把我抓去砍頭好了。她不抓我,我明日就去府衙自首。”
“簡直愚蠢之極。”陳墨長眉微蹙,有些嫌惡地退後了一步道:“想拿這個做威脅?您且去好了,指不定王大人還能死在您前頭。”
王秀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再也說不出來半個字。
陳墨臨走時還好心的提醒她道:“皇後的手段您也嘗到了,我勸您還是安分點。想要拿捏皇後的軟肋,您可還不夠格。”
王秀捧着那截斷指,立在寒冷的風中,久久久久沒有動作。
……
過了年,寒風依舊料峭,但午後陽光明媚,倒也不覺得寒冷。符昭願和蕭豫回宮用過午膳,讓人在太液池支了兩把椅子,兩人在太液池釣魚。如今太液池還結着冰,符昭願興致頗高,還特意讓宮人鑿了兩個冰洞出來。
不過消磨了近一個時辰,也只釣上來幾尾一指長的小白條。
符昭願卻很高興。她今天的精神十分的好,瞅着木桶裏那幾尾魚,興致勃勃地和蕭豫說:“無雙,我們再釣一會,這種小魚兒用油炸的酥脆金黃,只要撒點鹽巴就好吃的緊。”
蕭豫看她一副饞的不行的模樣,微微一笑,道:“那我就陪女郎多釣會。”心裏卻心事重重。
符昭願自從蘭林宮回來後身子就虛得很,今日還免了午休,若是放在前兩日,哪裏還吃得消?她越是這樣精神奕奕,蕭豫反而越擔心。
那長樂丹果真是極為陰損之物,莫怪王紹要這麽費心思藏掖。
符昭願沒察覺蕭豫的心事,反倒是笑的兩眼彎彎,繼續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蕭豫本沒了心思和符昭願扯皮談笑,可她這人涉獵十分龐雜,什麽都能來上一段,倒不是賣弄學識,說的最多的還是些通俗易懂的志怪趣聞,他又不好不搭理,只得認真聽了,偶爾覺得有趣之處還點評幾句。
在符昭願說到定伯賣鬼時,寶藍攜着顧連城來了。
兩人給符昭願行過禮,寶藍開口道:“娘娘,大公子傳話過來,您交代的事情已經辦妥了。”
符昭願應了一聲,轉頭看向顧連城問道:“王紹那邊如何?”
“您交代的事情也已經辦妥,不過王紹讓我給您帶句話,他說他還沒有輸,您既然坐了江山,要對付的人可不止他一個!”顧連城頓了頓,皺着眉猶豫片刻,最後還是接下去說:“而且,他似乎早就從您母親那裏知道您的病情。”
符昭願的病對外都隐瞞的極好,連在她身邊近身伺候的都是王珣精心安排的人,這已經算得上她最為致命的隐秘。沒想到王秀居然連這個同王紹說,莫怪王紹會一直輕視符昭願。在他們眼裏,符昭願連一個正常人都算不上,如何稱得上是他們的女兒?
顧連城以為符昭願會生氣,沒想到她只是随口“哦”了一聲。
她正納悶,這不像符昭願的性子。
符昭願這時卻已經站起身來,她唇角的笑容猶在,不緊不慢道:“佛家人若還口業不善,那就不必說話了。連城,你給梵靜師太開副湯藥,好好治治她這口業不善的毛病。”
她說這話的時候依舊十分冷靜,冷靜得讓人覺得可怕。顧連城完全被符昭願的氣勢所攝,根本不敢與她對視,忙低頭應諾。
原先惬意歡愉的氣氛此刻蕩然無存,寶藍暗自後悔自己沒把事情先一次說完,眼下都不好開口。可她想到王紹吩咐的話,只好硬着頭皮道:“娘娘,還有一事,大公子讓奴婢問問您的意思。”
符昭願将目光看向她,示意繼續說下去。
寶藍深吸了口氣道:“元宵将至,梁國公邀請大公子去府上賞燈,大公子說您若想要出宮去看花燈,可以随行,順道還可以見見您未來的嫂嫂。”
正月十五元宵節,按例要放燈三日,洛陽城中達官顯貴多有在府上張燈結彩的,有些人若是圖個風光還會出錢銀在府外置辦燈市,與百姓同樂,這賞燈去處自然多的去。只不過這其中,最有名還要數梁國公府上。
梁國公無心仕途,倒是對營造技藝極有天賦,多年以來苦心鑽研,并常以自家府宅練手,久而久之,梁國公府便成了洛陽建築的标杆。府內陰陽錯落,曲徑通幽,十步一景,可謂是巧奪天工。因此便是在尋常日子裏也多有京中顯貴登門去賞景。一旦到了正月十五,擺上各色彩燈,那更是美不勝收。若是能在這日受邀去梁國公府上賞燈,都成了洛陽城裏達官顯貴們拿來攀比的資本。
梁國公名聲在外,可在朝中并無實權,這也是為什麽洛陽這麽多氏族貴女,王紹當初偏偏給王珣挑中了梁國公府上的二小姐的原因。
符昭願不知道王珣打得什麽主意,莫不是還想借着她給那位梁國公府二小姐長臉?王珣和這個梁國公府二小姐的婚期定在正月二十三,說起來婚期也将至。
她考慮片刻,還是點點頭說:“知道了。”她轉過頭看向已經站在她身側的蕭豫,盈起笑臉道:“無雙,我們一起去看花燈可好?”
蕭豫看着她言笑晏晏的模樣,好似真的半分也不傷心。他沒有回符昭願的話,反而對顧連城和寶藍道:“你們若無事再報,就先退下罷。”
寶藍和顧連城相視一眼,如蒙大赦,忙不疊告了退匆匆離開。
待她們走遠,符昭願有些納悶地看着蕭豫,看他冷着一張臉,又笑了一下道:“無雙,你怎麽了?”
蕭豫卻突然伸手将符昭願攬進懷裏,緊緊抱着她,沉沉道:“她們都走了,你如果難過,就哭吧,不需要在這種時候還要逼自己笑,不好看,我也不喜歡。”
符昭願的震驚不過剎那,她僵着身子,眼睛睜得大大的,而是在努力克制着鼻尖泛起的酸楚和眼底翻出的濕意。
蕭豫的聲音卻柔和下來,誘哄一般附在她耳邊低聲道:“我在這裏,沒有旁人,別人都聽不見。如今誰都不能看你笑話,你不必再活的這麽累了。”連哭笑都不随心。
符昭願的睫毛微微顫動,眼底水汽氤氲,她忍不住眨了下眼睛,立刻感到有什麽從眼眶滑落下來。她的手緊緊抓住蕭豫的衣袖,喉頭哽咽一聲,終于趴在蕭豫懷裏放肆大哭起來。
蕭豫就靜靜地抱着她,任由她哭的聲嘶力竭,最後只剩小聲的抽泣。
“哭夠了麽?”他問她。
符昭願點點頭,從他懷裏退出來,才覺得自己方才哭的太過放肆,頗有些丢臉。
從蕭豫的角度看過去,恰能看見她發紅的面龐和濡濕的睫毛,帶着鮮少的局促,模樣說不出得靈動可愛。這才符合她這個年紀本該的模樣。
他忍不住低笑一聲。
符昭願猛地擡起臉,那一雙眸子紅紅的,濕漉漉的眼瞳卻愈發明亮好看。她仿佛抓到了蕭豫的把柄,佯怒道:“你看我笑話!”
蕭豫一本正經地否認道:“沒有。”嘴角卻微微上揚。
符昭願看着他,也忍不住笑起來,道:“反正天底下也只有你能看我笑話,算了,我勉強可以接受罷。”
“那可真委屈您嘞!”蕭豫含笑揶揄道。
“那是。”符昭願揚起臉說着,一團孩子氣,“回去,我還要吃炸魚兒。”
“好。”蕭豫露出幾分寵溺之色,提了木桶,領着她往回走。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蕭豫你甜蜜了是吧?高興了是吧?戀愛了是吧?那我準備放大招了。
蕭豫:您是朕親媽,您簡直是電,是光,是唯一的神話!
作者:那也不成,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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