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陪陪阿璃
何從倒地身亡,死不瞑目,一雙瞪大的眼睛盛滿了不敢置信,卻又仿佛是在盯向黑暗裏的某處,是悔恨還是其它,玉琉璃并沒有發現,她只是擡手快速連點了自身數十大穴,确定沒有受到毒粉入侵,這才厭惡的收回長劍。
盯着何從漸漸冰涼的屍體,玉琉璃眼中劃過一抹無奈,這是在大街上,她殺了人,意味着,她還得趕緊處理掉這具屍體。
處理屍體是很麻煩的事情,也是她一向最讨厭的事情。
皺了一會兒眉頭,玉琉璃才極其不耐煩的将何從拖到一旁的巷子裏,地上有張破席子,索性用它将何從掩了身形,目之所及注意到何從的大刀還扔在一旁,她撿起來瞅了瞅,只見刀背上刻着一個大大的“從”字,刀身隐隐有點點血光,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剛才殺他之時,湧出的鮮血染在了他的刀上。
在鑒定完這刀燒制水準一般後,玉琉璃嫌棄的将它扔在何從身上,做完這一切,她聽到遠處的更夫報時,已經是五更天了。
翻進宋府時,東方便開始泛起了魚肚白,宋府起早的下人三三兩兩在園子裏走動,玉琉璃回房簡單洗漱了一番,又将軟劍從頭到尾細細擦拭了一遍,她把換下來的衣裳攏成一團踢到床下,準備找個無人的時候再去處理掉。
換了一身幹淨衣衫,玉琉璃歪着腦袋考慮了下,還是從包袱裏翻出一個小瓷瓶,嗅了嗅,杏花的味道很馥郁,這是師姐給她的定香丸,她剛殺了人,雖然清理了,但身上除不去的那一股隐隐血腥之氣,用這清甜的杏花香正好可以掩蓋。
等到一切妥當了,玉琉璃才起身離開客房,趕去師姐所住的那間小院子,晨起練上半個時辰的功夫一直是兩人多年來保持的習慣。
一開始,玉琉璃是堅持要跟師姐住在一間院落裏,礙于富貴人家的各種規矩,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只能不情不願住到一旁的客房,好在師姐想法子給她換了一間最靠近的。
玉琉璃快步走到師姐住的那間院子,推門進去,師姐正在院中的石桌上搗鼓,走近才見到是在煎藥。
“師姐,你怎麽了?”玉琉璃一驚,往日師姐早起煮的都是清茶,平白無故煎藥做什麽。
“阿璃,你來了,快坐。”宋淩霄微微颔首,手上的動作并沒有停,她小心的用濕布握住罐耳,将藥罐從小爐子端了下來,然後雙手微微傾斜,煎好的藥汁便盛入了早先備好的白玉碗裏。
宋淩霄在江湖上其實也幹過不少偷雞摸狗的尴尬事情,但也許是因為長得好看,所以不管她做什麽,玉琉璃只覺得她的動作全部都是那麽的大方優雅,如一副隽秀的畫。
就像此刻,明明她因為煎藥,額頭上沁出了汗珠,鼻尖兒上還有些點點烏黑,就連及腰的長發,也只是用一根綠玉簪子随意挽了,松松垮垮的有些頹廢,臉上是半點妝容也未曾施染。但外在的邋遢完全遮蓋不住師姐形容的天生麗質,玉琉璃如是想着。
玉琉璃聽話的坐在石凳上,渾身放松,只管盯着師姐的動作,一時都忘了問師姐為什麽要大清早煎藥。
“阿璃,來,喝了它,要一滴不剩哦。”宋淩霄半握着瓷碗,手上用了一點奇力,剛才還熱氣騰騰的藥汁,瞬間就降了好些溫度,她這才将白玉碗輕輕推到玉琉璃面前,示意她趕緊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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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琉璃不喜歡熱鬧,也不喜歡草藥,雖然行走江湖少不了要用這玩意為自己救命,可是能不喝還是不想喝的,尤其是師姐煎的藥,十回有九回都能煎糊了,苦得要命,完全不能入口。
不過今天的好像沒有糊诶,玉琉璃不自覺的嗅了嗅,嗯,确實沒有糊掉,濃濃的全是藥草的味道。
也不再多問,玉琉璃端了碗,仰頭就全部灌入了胃裏,一滴不剩,一碗藥下去,整個腹腔都暖烘烘起來,喝完後,她本能的咂了咂舌,正想說這藥還是忒苦,宋淩霄已經往她嘴裏彈了枚蜜餞,酸酸甜甜,一下子就覆蓋了藥汁的苦澀,玉琉璃便閉上了嘴。
“我昨夜總算找到了之前戚神醫留下的大補藥方,配上我從後爹房裏偷出來的名貴藥材,最是适合固元補氣,今天我的手感不錯,這一爐藥火候剛剛好,半點也沒有燒幹的,來,阿璃,我再給你盛一碗。”宋淩霄語氣十分溫柔。
“有勞師姐。”玉琉璃點點頭。
突然,一股怪怪的味道開始在空氣裏浮動,玉琉璃眸色一動,本能轉過身看向那個藥爐子,雙唇就緊緊抿了起來,微微蠕動着,緊接着,雙肩再也忍不住猛烈顫抖了起來。
宋淩霄趕緊擡手,掌心一股冷風催出,爐子裏燒得很旺的炭火瞬間熄滅,然而于事無補,藥罐裏剛才倒出一碗藥汁後,裏面那點墊底的汁液,在兩人閑适的交談聲中,幾下就被燒幹燒糊。
宋淩霄無奈嘆了一口氣,回過頭看向玉琉璃,有些促狹的笑了笑,“阿璃啊,這人啊,切記不能太驕傲啊,所幸你剛喝的這一碗是絕對沒有糊掉。”
玉琉璃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嘴角的弧度越揚越高,她一擡眸,就對上了宋淩霄溫柔的雙眼,不期然的,四目相對,兩人一時倒是都說不出話來。
一個在心裏想着,這世間恐怕只有師姐,才能大清早的妝容也不整就爬起來給自己熬藥了。
一個在心裏驚訝,這傳言裏的冰山女俠最近臉上的表情是越來越多了呵,果然帶她回來多往人群裏走一走總是好的......
天已經大亮,晨光映着紅霞,透過綠樹斜斜灑了下來,一縷一縷,全部灑在了玉琉璃頭發身上,她過來得匆忙,大部分頭發也是随性的披散在身後,只在頂端牢牢挽了半個發髻,在霞光下,披散着的如墨長發漸漸泛着鎏金色光華,随着輕風淺淺漾着,漾着。
站在樹蔭下的宋淩霄,第一次發現,她這個小師妹的頭發,竟然是那麽的好看,好看到她都忘了移開眼。
她的手,不自覺的就輕輕撫了上去,似自言自語,“阿璃在外風吹日曬,這頭發倒是保養得極好,阿璃定是沒有忘記使用我給你提煉的護發膏,阿璃啊阿璃,你讓我怎麽說你才好,臉你不好好保養珍惜,這頭長發你倒是愛惜得緊。”
玉琉璃尤自微怔,她完全沒有聽到師姐在說些什麽,只是覺得有一股溫熱正在她的發頂游弋,暖暖的,漸生酥_癢。
她藏在碎發下的耳根,便通紅發熱起來。
心底又開始滋生出了一絲奇怪的感覺,只希望時光就此打住,這個世界,只有她和師姐。
但她心知肚明,等過了宋老爺的壽辰,她和師姐,便要分別,也許是幾個月,也許是一年,也許......
行走江湖,做的又是将腦袋別在劍上的生意,若是一朝生死決,她敗了......
兩人失神的凝視着彼此,直到宋淩霄察覺到有人接近,這才收回了手,轉過身去處理桌上的小爐子。
玉琉璃自覺的低了低頭,望着手裏捏了良久的白玉小碗,喝光了藥汁的碗已經變得冰涼,一絲一絲,隔着指尖,涼意直往她心底鑽去。
“阿璃這一夜累了吧,趁着現在剛喝了藥,需不需要回房間再躺一會兒?”宋淩霄一邊整理藥渣,一邊又問她。
玉琉璃知道,以師姐的耳目聰明,她夜裏出去,自然是不能瞞過她。
“我沒事,不過,師姐,我給你解決了一個大麻煩。”想到一會朱府那位要過來解除掉這門不合意的親事,玉琉璃就覺得渾身都暢快了起來。
宋淩霄不知道玉琉璃在興奮何事,不過她倒是清楚,這些日子,小師妹經常半夜摸出宋府,她只當這是她的職業習慣,只當小師妹是耐不住性子喬裝打扮除暴安良去了。她對她大多數時候都是放心的,然而還是會在清早練功的時候,貼心得給她準備一盞熱茶,以除去她夜裏的疲乏。
“見過三小姐,見過小璃姑娘,兩位果真是姐妹情深,我這外人看着,都十分感動。”說話間,一個身着绛紫色長裙的女人,身形婀娜多姿,緩緩走了進來,微微卷起的蘭花指尖,捏着一柄刺繡絹扇,輕搖小扇,通體皆是妩媚風流。
玉琉璃正要盤腿打坐,聞聲只是掃了一眼,就別開了目光繼續。
這個女人叫雪姬,是師姐兄長前日裏帶回來的,大有即将發展為美妾的架勢,她一進府,就立刻自來熟的跟師姐交好,自诩是“長嫂”,理應跟小姑子即刻打好關系。
這般嬌柔作态,玉琉璃自然是不想多搭理,師姐平日裏也愛穿一身雪白長裙,握一柄碧玉折扇,做盡優雅風流。但那是師姐,換了別的女人,玉琉璃就覺得只剩下矯情沒眼看。
她從前聽人說過,情人眼裏才會出西施,不過她的眼裏,師姐永遠都是賽西施,誰也無法比。
也是,她大大咧咧慣了,這樣的姿态永遠也不會是她的風格,閨閣女兒的姿态,她學不來,也委實不習慣看。
見玉琉璃只是掃了自己一眼就移開了目光,雪姬便有些失落,強行忍下不快,順勢坐到了空出來的那個石凳子上,聲音刻意放輕放緩,輕言細語道:“小璃姑娘是在練武嗎?”
一雙大眼睛轉來轉去,好似滿滿都是好奇心。
玉琉璃點點頭,實話實說,“是的。”
“那三小姐呢,我聽聞小璃姑娘叫三小姐師姐?”雪姬又好奇問道。
連續兩晚的飯桌資深長談後,宋淩霄對雪姬的态度已經很是友好。這個家裏,兄長對她并不算苛待,所以,他的女人,她該給一些好臉色。
“我只是無聊,起早陪陪阿璃,武功是什麽,我半點也不會的。”宋淩霄淺淺笑了笑,又道,“我師妹一看就是練武奇才,她盡得了我們芙蓉派的真傳,我呢,是一味的柔弱無法自理,練那勞什子做什麽,還不如繡繡花兒的好。”
“三小姐說笑了,我只是随便問問,我聽相公說,三小姐這些年一個人在外都是自己照顧自己,多年來卻能獨善其身,真是了不得,三小姐肯定還有其它的大能耐,只是不願意告訴雪姬這個外人吧。”雪姬開始委婉挖坑。
“雪姬姑娘見笑了,我有小師妹保護,還怕人欺負?誰要敢欺負我,我小師妹武功高深,不怕弄不死他。”
這話說得就有些糙了,可是從宋淩霄笑吟吟的溫婉裏蹦出這樣的話,玉琉璃就只覺得,一切都沒有半點違和感,她的師姐仿佛就是這樣,不會武功,只有溫柔,十分需要她的守護。
“雪姬姑娘大清早的過來,是有什麽要事嗎?”玉琉璃覺得這雪姬話實在太多,她半點也不想聊下去,得趕緊就此打住各回各院。
“是我打擾到兩位了嗎?對不起啊,我只是初來乍到早上睡不着,想着這府裏剛好只有三小姐跟我年齡相仿,我就特別想跟三小姐多親近親近,解解悶。”雪姬說着說着眼眶就紅了,一雙小手不自覺的搭上宋淩霄的胳膊,親切的挽着她,言語微微有些哽咽,話語是明顯的讨好。
宋淩霄最是見不得別人在她面前哭,只得趕緊出言安慰她,“沒事的,雪姬姑娘,只要你悶了,随時可以來找我和阿璃玩,我們一會準備烤兔子,你要不要過來一起吃。”
雪姬聞言,這才破涕為笑,眼角餘光卻一直偷偷打量着玉琉璃,須臾間,一道精光乍現。
玉琉璃是吧,這張臉,她記在心底很久很久了。
“雪姬一定來。”滿臉都是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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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