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蘇陌這場病,發得突然,去得卻慢。她就像路邊的一朵小野花,不管風吹雨打,拼命活着。

趙毅整頓了一下東山吏治,留下心腹便班師回朝了。大軍開拔時,趙毅看了一眼爬馬車的蘇陌。蘇譽伸出手,讓蘇陌踩在他手心,一個擡手,将人掼上車。蘇陌笑着跟她這位弟弟道謝,蘇譽卻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上了前面的馬車。

那日的話,趙毅回想過很多次,彼時的蘇陌神智并不清醒,要麽她是燒糊塗了,要麽是夢游,之後他偷偷觀察過好幾次,蘇陌的行為舉止跟往常一樣,那晚的事情,倒好像是他做的一個夢。

趙毅轉回頭,跨上戰馬,蒙致揮手,軍隊正式開拔。

如今七月天,正是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候。蘇陌坐在搖晃的馬車上,恹恹的,小臉兒白生生,看着就可憐兮兮的。

羅钊騎着高頭大馬就在她窗前晃悠,蘇陌不服氣了,“羅将軍,你不是應該被關在囚車裏嗎?”為什麽現在這陣勢她反倒像囚犯。

羅钊棱角分明的臉轉過來看了她一眼,一想到載在蘇陌手裏那兩次這位虎威大将軍就氣不打一出來。即便他歸順趙毅,跟蘇陌的舊賬一時半會恐怕也結不了。

羅钊甚至懶得跟蘇陌廢話,便将馬騎到前面去了。

蘇譽端着藥從前面的馬車鑽出來,蘇陌一眼便從簾縫裏看到了他。這幾日頭疼腦熱,一直是這個弟弟在照顧她,她就怕一個不小心把身份給暴露了。果然還是曉月在身邊比較妥當。

蘇陌一邊喝着蘇譽端過來的藥,掀起眼皮看了這個臉被炭火熏得通紅的弟弟。熬藥這事,頗費時辰,又不能讓隊伍停頓下來,蘇譽只能自己窩在馬車裏面熬,俊臉上全是汗,衣衫也透着幾分濕氣。

蘇陌喝完,“我身上已經大好了。不用再喝藥。”随即眼珠子一轉悠,“弟弟,什麽時候能讓為兄開開葷啊?”

張弛開的藥戒葷腥,這行軍途中不比在家,除了米粥就只有野菜。這樣連續數日下來,蘇陌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蘇譽冷飕飕地瞥了她一眼,收起藥碗遞給她一盒蜜餞,“等你身子真好了,我教你騎馬打獵。”

蘇陌瞧瞧這要命的天氣,“且容我再病幾日。”

蘇譽簡直被她氣笑了,掀了簾子又回了前面的馬車。蘇陌看着他不一會兒又鑽出來,跨上了一匹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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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在東山境內繞了一圈,彰顯了一下暴君趙毅的磅礴氣度,便繞向西北方向進京。這一路上沒遇到什麽匪寇叛軍,倒是遇到不少沿途百姓送茶送水。

趙毅收複東山,直接免了東山境內三年賦稅,被盤剝得厲害的百姓終于看到了一絲曙光,看見護*都一臉歡欣鼓舞,這可跟東山王在位時哀鴻遍野民不聊生的情形截然相反,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順應民心。

“看到如此情景,羅将軍作何感想?”蘇陌精神好了很多,幹脆爬出馬車,坐到外面吹風,順道厚顏無恥地打趣一下羅钊。

也不知道趙毅是有心還是無意,竟然将羅钊這個大将軍編排到他們的隊伍裏。

羅钊的眼神很深,卻忍不住看向歡呼的百姓,難得的是,百姓送來的水,劉公公上前驗毒時,竟被景帝阻止了。這事就算放在任何将領身上,也做不到這樣坦然。

要知道,現在要景帝命的人可不少。先不說藩王,還有一向中立派的世家門閥,以及觊觎他皇位的皇室宗親。

“羅某見識短淺。”

咦,這态度……蘇陌暗暗吃了一驚,随即逗弄心思又起。

“羅将軍,你已經投降了嗎?”

羅钊嘴角一抽,剛試圖緩和一點的态度立馬收得平靜無波。

“唉,早知如此,當初何苦受那等罪?劫持質子,也有失你大将軍的風範,尤其是還因此受傷,差點殒命。你都不知道我當時多擔心你就這樣沒了,要拉我陪葬……”

“啪!”馬鞭一響,羅钊的馬箭一般射了出去。

蘇陌張着嘴,話還沒說完,這唯一的聽衆就走了……

蘇譽走過來說道:“羅钊脾氣不好。”

蘇陌點頭,的确挺不好的。

蘇譽本想補充一句“你的嘴也挺欠”,但看了蘇陌一臉蒼白,只是将一大串葡萄丢她懷裏。

有了吃的,蘇陌果然乖巧了。只不過羅钊一去就沒打算回來。

還有兩天行程便到京城,趙毅沒有歸心似箭,反而放慢了腳程,這天還未黑,便命大軍安營紮寨。

蘇陌蹲在馬車上,正準備往下跳,突然腰上一緊,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腰帶将她拎起,讓她本來可以直立站立的姿勢一下變成了四肢着地。

蘇陌郁悶地擡起頭,只見羅钊雙手抱胸,下巴微颔,居高臨下鄙睨着她,“大公子不必謝我,這是皇上口谕——以後大公子上下馬車都由羅某代勞。”

蘇陌義憤填膺,從地上爬起來,“你——”

話剛出口,羅钊已經轉過高大的身軀,走了。

蘇譽過來,拍了拍蘇陌衣服上的塵土,繃着臉說:“節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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