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修〕
趙隋的手僵在半空中,靜默了一會兒,才收回來。
他眼不花,只是那一剎那,蘇陌竟然硬生生地錯開了他的手臂,把自個給摔地上去了。
趙隋轉身看向那個雙手護着食盒從地上爬起來的小世子,嘴角似笑非笑地抽搐着,“大世子可有傷着?”
蘇陌一本正經地扶了扶冠帶,“沒事。多謝殿下關心。”
趙隋的視線在蘇陌淩亂的發冠上滞留了一會兒才若無其事地沖身邊的随從道:“去請太醫。”
蘇陌吓得一抖,趕忙阻止,“我是真沒事兒。殿下不是還要找皇上嗎?”
趙隋反而走下臺階,行至蘇陌面前,“怎麽,你怕跟我在一起被皇上看見?”
“殿下說笑了,殿下是皇上的親兄弟,一直跟皇上關系親厚,微臣巴不得能得到殿下的蔭蔽。”
呵!還真能睜着眼說瞎話!趙隋的笑容濃烈了幾分。
蘇陌暗自抹了一把汗,她是真怕。安王野心路人皆知,而她這個藩王世子同時身為質子的身份又分外敏感,她相信景帝會将安王的所有枝蔓斬斷就如她相信景帝最終都會削藩一樣。
而她,已經背上了一重威脅,正試圖千方百計地擺脫如今的處境,又怎麽會輕易地把自己變成注定被斬斷的枝蔓?
同樣,趙隋也很清楚如今這些質子的處境,趙毅的作風,他比誰都清楚。但這層窗戶紙,還沒到捅破的時候。
“那你在怕什麽?”趙隋被蘇陌腦門上的冷汗逗樂了——怎麽會有如此膽小的人?他還聽說這個大世子被趙毅攻占東山拎上法場給吓病過。如今一看,這傳言還真不假。
蘇陌幹脆擦拭了一下額頭,端穩架子,“微臣只是方被皇上的龍威所震,又被殿下的威儀所憾,一時失儀。”蘇陌本是想兩頭讨好倆不得罪,誰知趙隋突然湊過來,伸手将蘇陌還繞在玉冠上的冠帶給擺正,蘇陌吓得一抖,僵着身子沒敢動彈。
趙隋視若無睹,道:“這麽說,本王的威儀是能跟龍威相提并論的咯?”
蘇陌差點就要給他跪了,一句話脫口而出,“龍就是龍,蛟就是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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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隋的氣息一下冷了下來,“你的膽子似乎也不小。”說罷拂袖而去。
蘇陌只覺衣衫濕漉地貼在身上,整個人都有一種虛脫感。
若說她怕趙毅,那是因為趙毅操控着她的生死大權,但這個趙隋,卻莫名地讓她本能地産生恐懼。
踏上九重臺階,趙隋驀然回首,看向已經跑遠的身影,問身邊侍從,“你方才有沒有聞到一股奇怪的香味?”
侍從回想了一下,“奴才方才只聞到糕點的香味。”
趙隋眯了眯眼,依然看着那個遠去的背影,之前在城外迎駕,他就聞到過,很淡,卻讓人移不開鼻,方才他又聞到了,即便有糕點濃烈香味混淆。
蘇陌回到進奏院時,蘇譽早在她院子裏候着了。
見她回來,看似不經意地問道:“進宮了?”
語速音調都很正常。
只有給他端茶遞水的侍女能嗅出這平靜外表下的暴風驟雨。這位爺一大早來找蘇陌,沒找到人,就急沖沖離開了,一個時辰前才回到府中,就坐在這葡萄架下,等着,一句話不說,連呼吸都冒着寒氣。
此刻寒氣是沒了,甚至有了一絲不确定的溫和,可這樣的溫和,反而更讓她們毛骨悚然。
進奏院的下人們都知道,湘南王這兩位公子,蘇譽必然是未來的王爺人選,至于這位大公子,就是注定被舍棄的棋子。
但此刻,這枚棄子似乎并沒弄明白自己的處境,只是端了一杯涼茶灌了下去,蒼白的臉色,很是不和諧。
蘇譽眯了眯眼,蘇陌屏退了所有人,這才佯裝鎮定地說道:“我在宮裏碰到安王了。”
蘇譽注意到,說這話時,蘇陌下意識地撫了撫胸口,小臉兒白生生的,有種被吓虛脫的無力感。
蘇譽的眉頭不由得又皺了起來,下意識地安撫道:“安王注定是個禍患,暴君遲早會收拾他,你以後見了他就跑遠點。”
蘇陌認真地看着這個老成的弟弟,問道:“如果我得罪了他,他會怎麽樣?”
他這兄長又幹什麽蠢事了?
蘇譽心肝兒顫了一下,也佯裝鎮定地安撫道:“無妨。你歸順的是暴君,安王不敢把你怎麽樣。即便他想對你怎麽樣,現在暴君也不會允許,記得躲着他就對了。”
既然蘇譽這樣說,蘇陌還真安心了不少。
蘇陌給自己洗漱了一翻,換了套幹淨的衣服,這才準備出門給張弛送糕點。
誰知蘇譽還坐在葡萄架下品涼茶,蘇陌提着糕點,心虛地往身後藏了一下,但面上還是端着一副兄長的派頭,“弟弟還有事嗎?兩位表妹怕是盼着弟弟回東苑呢。再過些時日,另兩位質子入京,皇上定會派重差給你,不如趁着這個空閑,好好跟兩位表妹聚聚。”
見蘇譽無動于衷,蘇陌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蘇家的香火還要你來傳承呢……”
這言下之意,難道你已經打算不傳承香火了?
蘇譽将茶水一飲而盡,茶盞重重地放在案幾上,站起身,依然是那個雲淡風輕的貴公子,“我定了得月樓的頭牌花魁娘子,技藝絕對是這世間罕有,一定能讓兄長滿意。”
蘇陌心肝兒一顫,何意?
蘇譽上前,将她藏在身後的食盒拿出來,随口問道:“這可是要送給張弛的?”
也不待蘇陌回答,蘇譽已經叫了小厮過來,“送張府,二公子張弛。”
小厮應聲退下,蘇陌只得幹瞪眼。她不滿地說道:“書裏都說,長兄如父……”你敢這樣對待你的長兄,是為不孝!
蘇譽懶得跟她廢話,拽起人就往外走。
上了馬車,蘇陌還不忘哼一句,“弟弟,你已經有兩房侍妾,還這樣急色不好。”
蘇譽則一本正經地道:“兄長不必擔心,弟弟心裏自有分寸。如今兄長孤身一人在京城,前些日子又在軍中,定然壓力不小,也是時候找人疏洩一翻。”或許嘗了這人間極樂,真正見識了什麽才是溫柔女兒香,才能讓這位兄長迷途知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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