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換

秦楚青沒料到他居然這麽直截了當地就問了出來。

她默了默,朝霍容與燦爛一笑,“因為紫色好看。”

霍容與的臉色極其明顯地更加難看了些。

秦楚青沒料到他反應那麽大。雖不知為何會這樣,但這都是小事,思量過後就也說了實話:“這是常姨娘為我做的。還記得上次去蘇家那一身麽?也是她費心親手所做。”

霍容與半晌沒答話。

“快走罷。不知蘇家的姑太太是否已經到了。可不能讓長輩多等。”

秦楚青這般說着,欲與他一同往裏行進。誰知剛走了沒兩步,眼前白影一閃,她居然便被身邊之人給攔住了。

“你這是做甚麽?”秦楚青不悅地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

霍容與輕輕搖頭,“你這樣進去,不妥。”

“不過是身衣裳罷了。這般計較,何苦來哉?”

兩人正僵持着,不遠處響起了個疑惑的聲音:“王爺?阿青?你們怎麽在這兒?”

二人循聲回首望去,就見一人正在馬車中撩起簾子望過來,神色和善,眼帶疑惑。

正是蘇國公府的三姑太太蘇晚芳。

蘇晚芳笑着從車內望向他們,“雖說近日來天氣開始清爽了些,這般在外面曬着,卻也很熱。若是有話要講,倒不如去到裏面,沏杯茶坐下來再說。”

秦楚青看到蘇晚芳很是欣喜,笑着喚了她一聲。正要說“也好”,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身邊之人铿然說道:“我們還有要事在身。晚一些再陪姨母說話。”

說罷,霍容與不去理會蘇晚芳的一臉驚詫,一把拉過秦楚青就往旁邊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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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使得力氣頗大。雖不會把她握疼,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力道。

秦楚青有些愕然,踉跄了兩步跟上了他的步子,有些羞惱地說道:“你這是做甚麽?快放開!”

她手腕很細,肌膚很柔軟。

他将其握在手中,只覺得觸手滑膩柔和。從她腕間透過來的淡淡涼意,仿佛一根羽毛,鑽進了他的心裏,撩撥得他心慌意亂。

霍容與暗暗嘆息着,面上卻十分鎮定。

将她塞進了車裏,他随後跟着上了車,對驚呆了的周黃說了個去處,這才與秦楚青說道:“我帶你去換身衣衫。”

“換衣裳?”秦楚青有些惱了,“我不需要!”說着就要不顧車子的行駛,撩開簾子準備跳下車。

手腕一痛,大力襲來。

秦楚青一個不防,被霍容與往後一拽,直接向後倒去,跌在了他的懷裏。

霍容與直接愣住了。

他不過是想阻止她,卻沒想到效果那麽好。

溫香暖玉在懷,他有一瞬間的失神,腦中一片空白。

秦楚青卻抓住這一絲的機會霎時掙脫了他的懷抱。

她倚靠在車壁上,擰眉看着他,低聲氣叱道:“你鬧什麽呢!快些回去。三姑太太都到了,就差我們了。難不成還讓長輩等着不成?!”

霍容與微微站起來了些,往車門處挪去。一撩衣衫,竟是坐在了車門處,将那出口擋了個正着。

“我說過。換身衣裳再去。耽擱不了多少時候。”

秦楚青惱了。

她想過他會留意這個,但沒料到,他居然真在這種小事上較上勁了。

“不過是件衣裳罷了。你何苦計較這些!”秦楚青氣極說道。

這家夥真是……

明明是心懷天下的勇者,如今怎地開始計較雞毛蒜皮的事情了!

秦楚青本不想刻意去提,看到這個情形,忍不住說道:“你不必擔憂。我并非蘇文珺,斷不會因了陛下而去故意這般。”

她本是想告訴他,她不會為了要讨好霍玉殊而這樣做。省得他再在這邊亂發脾氣。

誰知聽到蘇文珺的名字後,霍容與的神情更加陰晴不定。望向她的雙眸,黝黯而深沉,一眼看不到底。

秦楚青不悅地轉過頭去,暗道這家夥的心思她如今竟是也有些猜不透了。

“她想怎樣,和我無關。你莫要将她放在心上。”霍容與微微垂眸,凝視着她,很是肯定地說道:“蘇文珺的事情,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這個和那個,無關。”

秦楚青以為自己已經解釋清楚了,沒料到他依然不挪動分毫,居然還堅持如此。便道:“既然無關,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霍容與看着她毫不在乎的模樣,眉間的郁色非但沒有減輕,反倒更加濃烈了幾分。

“就算你不是為了陛下刻意如此。但,陛下看到後會怎樣想,你考慮過麽?”

秦楚青撇過臉去不搭理他。

霍容與看出了她的不解。

但正因明白了這個,才愈發覺得心裏苦澀難當。

“阿青,我是什麽想法,你不是不知道。你怪我自私也好,怨我霸道也罷。我心意已決。故而,絕不會給他人一分一毫的可趁之機。”

秦楚青不知曉,但他卻看得分明,霍玉殊對她,到底是存了怎樣一份心思。

那個人……

也是心性極高的。等閑女子,入不得他的眼去。不然,也不會不顧悠悠之口,一個妃嫔也未曾收過。

秦楚青一怔,看着霍容與認真的模樣,這便想起了他先前拿絡子時說的那番話。

如今那折扇就在他手中握着。

晶瑩玉骨上,本是一點裝飾也無。如今卻是在下面挂了個絡子。随着馬車行駛,絡子微微晃動,與折扇輕輕繞在一起,帶着幾分柔情,幾分缱绻。

秦楚青突然驚醒。

看匾額時,她的心裏,一直是他。

可是,現在她才發覺,他和那個說‘敬王府的大門只為你敞開’的敬王爺,竟是同一個人。

一時間,心中紛亂無比,居然理不出個頭緒來。

霍容與望着她眼中的茫然,只覺得心裏窒悶得難受。但他并不擅長口舌之争,想要辯解,卻也不知從何開始。只能郁郁地暗暗嘆氣,側首望向一旁。

兩人便在這沉默之中到了目的地。

霍容與讓周黃駕車來到的,是一處成衣鋪子。此處所賣之物價格昂貴,素來只做達官貴人和其親眷的生意。

霍容與下車後,并未強迫秦楚青下來。

他自顧自行進店裏,打量了幾眼,選中一身淡藍色的衣衫,自顧自拿了它出屋。而後停在車前,将衣裳遞給車內的秦楚青。

秦楚青不搭理他。

霍容與抿唇思量片刻,低聲問道:“你想入宮為後?”

秦楚青木着臉扭過頭,死死盯着他瞧。

霍容與慢慢側過臉,說道:“不想的話,換上。”

說着,将衣裳擱到車內。他将車簾塞好,立在車門旁,又涼涼地朝周黃看了眼。

周黃看看他,又看看車子。恍然意識到什麽,趕緊跳下車,指指鋪子,“我去結賬。我去結賬。”逃一般地飛奔了進去。

半晌後,車內傳出秦楚青冷淡一句“下不為例”,而後,便是窸窸窣窣的換衣聲音。

霍容與靜靜聽着,先是臉頰,而後耳根,然後是脖頸,漸漸地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緋色。

眼瞅着那緋色有繼續往全身蔓延的趨勢,他輕咳一聲,忙轉了下。身背對車子。片刻後,又忍不住朝後看了眼。

還沒來得及挪開視線,車簾晃動,竟是被人從裏面挑開。

四目相對,霍容與莫名地有些慌亂。

他緊了緊手中折扇,發現掌中有汗,忙不動聲色地将手背到身後,語氣清冷地問道:“好了?”

秦楚青沒有發現他的不自在,擰眉“嗯”了聲,低頭瞧瞧衣裳,喃喃道:“還挺合身的。”

“我看着這個你穿着應該合适,就給你拿了來。”霍容與在旁說道。

“你看着合适?”秦楚青見鬼了似的盯着他瞧,“你怎麽看出來的?”

霍容與被問得啞口無言。

他默默的轉過臉,朝鋪子沉聲喝了一句“走了”。周黃便急急慌慌地跑了出來,跳到車上。

霍容與慢慢地上了車,與秦楚青并肩而坐。

秦楚青合目倚靠在車壁上,再次冷聲說道:“下不為例。”

霍容與颔首說道:“好。”

“若是違規,我再不會搭理你。”

“……好。”

話音落下後,車內再無聲音。只有嘚嘚的馬蹄聲,在車內回響。

雖然那店鋪離皇宮不遠,但這一來一回,到底耽擱了不少時候去。

兩人出現在霍玉殊和蘇晚芳面前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時辰。

蘇晚芳先前看着兩人離去時候的狀态,就有些擔憂,生怕他們會吵起來。如今看着兩人半分也不搭理對方,僵持着進屋,全無以往的默契,她心中的憂慮更甚。

再掃一眼秦楚青的衣裳……

蘇晚芳有心想要說幾句話,不經意間瞧見霍玉殊難看的臉色,只得改了主意,沉默不語。

霍容與和秦楚青依次向霍玉殊行禮問安。

霍玉殊看着他們立在一處的模樣,忍不住眯了眯眼。待到瞧見那一抹淡藍,他差點就要控制不住心裏的怒氣,當場翻臉。

右手輕擡,撫了撫左手拇指,霍玉殊強壓下怒火,揚起個笑來,問道:“你們怎麽去了那麽久?聽說,剛剛就已經來了,比姨母還要早一些,不是麽?”

“是。”秦楚青不等霍容與開口,當先往前一步,說道:“我不小心弄髒了衣裳,拜托王爺幫忙,去到衣鋪重新購置了一身。”

霍容與擡眸望了她一眼。

秦楚青只當沒瞧見,未曾搭理他。

霍玉殊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輕敲着桌案,許久後,驀地起身,與秦楚青說道:“你随我來。”

居然不顧蘇晚芳和霍容與在場,将秦楚青獨自叫了去。

蘇晚芳趕忙起身。

秦楚青側首,朝她搖了搖頭,示意不必擔憂,這便随在霍玉殊身後,與他轉去了裏間。

她先前瞧出了霍玉殊在生氣。本以為他會将怒氣盡數發洩出來,誰知到了屋裏後,他卻斂起了先前的帝王貴氣,轉而溫和地朝她一笑,示意她落座。

秦楚青心知最好不要在這個時候觸怒了他。衡量了一瞬後,順着他的意思坐下了。

霍玉殊看着她順從的模樣,忽地笑了,“怎麽?你瞧出我剛才不高興了?”說着,順勢坐到了她身側的那張椅子上。

秦楚青老實地承認:“是。”

“那你可知,我為何不高興麽?”

秦楚青沉吟了下,道:“不知。”

“不。你知道。”霍玉殊不耐煩地拂了下椅子扶手,指尖劃過表面,發出刺啦一聲響。

他極其肯定地說道:“你一定知道的。我聽宮人說,今日你來的時候本是穿了一身紫衣的。怎地如今換成了藍色衣衫?”

秦楚青想也不想就答道:“剛才我說過了。衣裳被弄髒,我去換了件。”

霍玉殊輕笑道:“到底是真的因為弄髒了,還是說……敬王逼你換的?”

“沒有,你弄錯了。”秦楚青轉眸望向他,十分堅定地說道:“敬王逼不了我甚麽。因為弄髒了,所以才換的。”

霍玉殊側首望向她。

兩人靜靜對視片刻,終究,是霍玉殊先挪開了視線。

他揉了揉與眉心,眼中閃過一抹傷痛,忙閉了閉眼,将它掩去,“你先出去罷。我稍等會兒再過去。”

秦楚青低低應了一聲,忙起身準備離開。

身後突然傳來了霍玉殊低聲呢喃。

很輕,卻字字敲入人心。

“阿卿,你還是這麽護着他。但凡有他在,就看不到其他人、不給旁人任何機會,哪怕一點點。這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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