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1)

七和寧又儀在歲波城不遠處的一個小村莊買了輛馬車,又買了點幹糧和粗布衣服,一路往南而去。前面兩天,為了躲避追兵,他們馬不停蹄地趕路,專挑山路走,避開如塔木城、桐城這樣的大地方,天快黑的時候,恰好路過一個小鎮,一帶碧水穿鎮而過,寧靜而動人。

“七,今晚我們還要趕路嗎?”寧又儀從馬車中探出頭問。

“你坐車累不累?要不要歇歇?”

她雖然在車上颠得骨頭生疼,但連着兩天兩夜駕車的是七。就算有可能被追兵追上,也不能再趕路了,寧又儀想。“我們在這裏住一晚好不好?”

“好。”

馬車停在一間客棧門前,店小二殷勤地迎出來。“兩位客官裏面請——兩位是打尖還是住店?”

“都要。”七道。

“好咧——客官要吃點什麽?”

七問寧又儀,“你想吃什麽?”

寧又儀正好奇地看着店裏的一切。長條板凳,四方桌子,簡陋的牆壁上挂着褪色的年畫,在她看來,樣樣都很新奇。聽到七問她,她茫然地搖了搖頭,她以為只要坐下來,飯菜就會送上來,就像在景鸾宮和太子府時那樣。

“挑你們拿手的上吧。”七選了最穩妥的辦法。

“好,馬上到。”店小二閃身進了後院。

飯菜很快送上來,只是普通的白米飯、燒牛肉、蛋花湯,裝在粗瓷大碗裏。看着這些,寧又儀不禁有些遲疑。她小心翼翼地吃了口飯,又嘗了嘗牛肉。“很好吃。”她笑道,捧着碗慢慢吃起來。

就算換了粗布衣衫,寧又儀端莊地細嚼慢咽的樣子,仍舊是那麽高貴,與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七望着,突然覺得有些心酸,這種用膳的姿态,本該是端坐在宮裏吃着山珍海味才對。

兩人吃完,店小二過來邊收拾邊道:“上房只剩一間了,兩位……”

寧又儀按住七的手,軟軟的,有些汗濕,于是七點頭,“一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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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已将他們的馬車停到後院,晚間有人喂馬。房間在二樓,雖說是上房,其實也很簡陋,一床一桌一椅而已。

“我不敢一個人……”見七關上門,寧又儀垂着頭道,臉色緋紅。

七道:“我也不放心。這樣好了,你睡床,我睡地上。”

“那怎麽行,這麽冷。”

房間裏連火盆都沒有,牆壁又薄,擋不住多少寒氣。想到七要睡在冰涼的地上,寧又儀立刻反對。

“沒事,我自幼習武,不怕冷。”

“可是……”寧又儀依舊遲疑。

“放心。”七幫她鋪好被子,瞧她站在一邊不動,便道:“累了兩天了,快睡吧。”

寧又儀低着頭,臉益發紅了,小聲道:“你……我要寬衣。”

七頓時明白過來,正要轉過身去,忽而又道:“算了,這被子也薄,你別凍着,穿着衣服還暖和點。”

“嗯。”

“我就睡在床下,有什麽事說一聲就好。”見寧又儀躺下,七吹了燈,席地而卧。

良久,他突然聽到細微的牙齒磕碰聲。“怎麽?”

“冷。”

七爬起,幫她掖了掖被角,發現她竟全身都在顫抖,冷得牙齒打架。他摸了摸寧又儀的臉頰,觸手如冰,她這樣睡一夜,肯定受寒。沒辦法,他在她身邊躺下,将她抱在懷裏。

“有沒有好一點?”

“好暖和。”寧又儀滿足地嘆息,慢慢睡去。等她醒來,天已發亮,竟是一夜無夢。

她扭頭看看身邊的七,他還睡着,呼吸沉穩悠長,雙臂緊緊抱着她。

抱着自己的,是七。想到這點,寧又儀覺得仿佛在作夢。

兩天前,只要太子碰到她,她都會緊張得全身繃緊。但七,他摟着她,她竟然一點也不害怕,她睡得好到連夢都沒有。

只要七在身邊,她就能安心。

寧又儀望着七的睡顏,這是第一次,她醒來,他卻沒有被驚醒,他肯定是累壞了。她想着,用指尖描畫他的眉毛、鼻梁、嘴唇,一遍又一遍,不覺厭倦,只覺不夠。

天大亮的時候,七才醒過來,看着近在咫尺的笑顏,竟有些不好意思。他問道:“醒了多久?”

“好久了。”

“怎麽不叫醒我?”

“我……不想啊。”寧又儀隐瞞了在他臉上肆意亂畫的事實,這小小的秘密讓她覺得無限甜蜜。

起床後,七看她用左手梳頭很吃力的樣子,不禁道:“我幫你梳。”

他接過梳子,一下一下梳着,她的發柔軟如綢,蓋住她纖瘦的肩背。這次的傷勢,真的讓她元氣大傷。

“你的右臂怎麽樣了?”

“好多了,不痛了。”寧又儀舉起右臂揮了揮,“就是不能太用力。”

“傷筋動骨一百天,要慢慢養。”

她微微一笑,“那就慢慢養。”沒關系,現在她有得是時間和耐心。

七梳啊梳的,一直梳到實在沒有不順滑的地方。“現在怎麽辦?”

“嗯,随便啦,同心髻、簪花髻都好,你喜歡什麽就梳什麽。”

“那個,同心髻是什麽?”七的臉色有些發白。

寧又儀突然醒悟過來,這是七,不是翡翠,也不是其他會梳複雜發髻的侍女。

她回過頭看着七,臉色也有點白。“我也不會,怎麽辦?”

一個是從來沒自己梳過頭,一個是從來沒關心過姑娘家的發髻該怎麽梳,兩個人望來望去,也不知道要怎麽辦。

“剛才我拆的時候,倒覺得很容易。”寧又儀努力地回憶自己是怎麽拆的。

“好像就那麽一下,發髻就自己散開了。”

“對,我看你很容易就拆開來了。”七也同意,“要不……我試試?”

他硬着頭皮,将寧又儀的發挽在手裏,左一繞,右一繞,繞得他滿頭大汗,也只是将頭發弄得更亂而已。

“呵呵……”寧又儀突然伏在桌上笑起來,雙肩不住抖動,像是想到什麽很開心的事。“七,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很傻?”

“嗯,有點。”他也覺得兩個人為了梳個頭這麽費心思實在很可笑,但,他只埋怨自己怎麽沒早想到要學着梳頭,既然他答應帶她走,就該想到這些才是。

寧又儀慢慢止住笑,想想還是忍不住要笑。“幹脆別梳了,就随便綁一下好了。”

就是随便綁一下,也費了七好大工夫,最後綁出來的結亂七八糟,他看着實在瞥扭,寧又儀倒不在意,用甩頭,推開窗子朝下望去。“好熱鬧——七,你看,好多人。”

昨天進鎮時只覺這個鎮很小,窄窄的街上空蕩蕩的見不着幾個人,沒想到過了一晚竟變得這麽熱鬧,貨攤一個接着一個擺,買的看的更是擠得走都走不動。

連鳳凰山都沒去過,別說這種小鎮市集,七望着寧又儀亮晶晶的眼眸道:“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寧又儀轉過身,一下子抱住他。“七最好了……”

邊走邊打聽,他們才知道原來這天适逢一月一次的大集,遠近村裏的人都趕來了。一路走、一路看,耍猴的、表演雜技的、捏糖人的、鉸紙花的,各種小攤五花八門,看得她眼花撩亂。

忽而聽到一個個子高挑的姑娘大聲呟喝,“來來來,三枚銅板十個圈,套中就是你的。”只見一小方空地上擺滿小東西,什麽胭脂水粉繡囊首飾,也有針頭線腦,都是姑娘家的玩意,跟一般套圈不大一樣。好多人去套,不過中的很少,那些東西放的位置都很刁鑽。

見她看得專心,七問:“你想要什麽?我去套。”

寧又儀只不過看衆人套得好玩,其問她要什麽東西,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并無什麽出奇的東西,正要搖頭,突然看到一樣,便指着道:“我想要那根簪子。”

那是一根青石簪,七瞥了眼,遞給那姑娘三枚銅錢,拿過十個圈,随手扔一個,就穩穩地套住了它。

“好!”四周頓時掌聲雷動,那姑娘把那簪子給七,笑盈盈道:“你好眼光,這簪子算是這裏最好的東西了。”

七把簪子給寧又儀,又問:“還要什麽?”

“不要了。”寧又儀摩挲着那根簪子,不再把別的東西放在心上。

那青石簪是最普通的那種,直直一根,連點雕花都沒有,只不過青色綿柔,襯着幾道淡紅細絲,倒也典雅。那些細絲,細細數去,恰是七根。

寧又儀數了一遍又一遍,越數越喜歡。

七道:“可惜我不會幫你戴。”順手把剩下的九個圈都還給攤主。

那姑娘笑道:“你看着,很容易的。”接過替子,三兩下就绾好了發,只見一根青簪斜插 入發,雖不成髻,但一頭烏發從簪下披散開來,又自然又別致。“這簪子形狀簡單,複雜的發髻反而不好看。”

七試着親自縮了一次,雖然松松垮垮,不過,終究要比胡亂綁着好多了。

向攤主告辭後,一路走着,七一直不斷地去看寧又儀的頭發,會不會掉?有沒有亂?是不是不好看?

寧又儀任他看着。只要想到那替上的七道紅線,想到是七親手替她替上的,就算再醜,她也很喜歡。

逛完市集,兩人繼續趕路,曉行夜宿,就這樣又過了兩日。到了第五天,七醒來時,竟發現寧又儀不在房內,天早已大亮,不知道什麽時辰了。

“又儀!”他匆忙沖出房間。

房外長廊開着窗,窗下是客棧的後院,寧又儀正在往井邊的繩子上搭一件衣服,聽到七喊她,她擡頭朝他笑了笑,繼續埋頭努力扯平那件濕漉漉又皺巴巴的衣服。

七急匆匆下樓,一把抓住她冰涼的手。“你在幹什麽?”

“洗衣服呀。”她掙開手,從腳邊的木盆裏撈出最後一件外袍,也不管水滴滴答答直往身上腳上滴,擰都不擰,就往繩子上搭去。

七一把抱起她往樓上走去。

“哎,等一下,那衣服還沒晾好……”

走進房間,順便一腳踢上門,七冷着臉放下她,拿出一疊幹淨的衣服,轉身道:“換上。”

寧又儀默不作聲地換下身上透濕的衣服。“七……不要生氣嘛,我只是看你的衣服有點髒,想洗一下。”

七無奈地嘆氣,抓過一件幹的衣衫,幫她擦頭發。不知道她這衣服怎麽洗的,連頭發都濕了。

“我不生氣。你自己也注意一點,身子還沒痊愈,這麽冷的天弄得全身都濕了,你怎麽受得住。”

寧又儀抱住七,冰涼的身子貼着他,覺得又暖和又舒服。“我下次一定小心點。”

“以後你不要管這種事,我來就好。”大冬天的,那水冰得簡直凍手,她竟然洗了那麽多衣服——她肯定從來沒幹過這些。

寧又儀緊緊抱着七,臉埋在他胸口,輕輕道:“可是,我要嫁給七呢。”她想了想,又道:“我還要學着做飯,我什麽都能學會。七,我肯定當個好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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