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帖子

外頭發生的事，謝環半點也不知道。

她一直安安靜靜的呆在海棠居裏頭養病，等她能下地，已是三日後的事。

謝環穿着一身白色的襖子，領口一圈的雪狐毛，襯得她的臉只有巴掌大小，整個人嬌小玲珑。

她端坐在梳妝臺前，芭蕉拿着象牙梳将頭發理順了，梳了頭，又從首飾盒裏拿了一排小巧的珍珠簪上。

“阿九可醒了？”

謝環正準備起身，門外傳來一道輕柔的嗓音。

“三姑娘、五姑娘，咱們姑娘已經起身了。”阿綠應了聲，随後門前的暖簾被掀了開來，兩個俏麗的少女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阿九。”

“三姐、五姐，你們怎麽過來了？”謝環的目光在兩人的披風上頓了頓，又移向了窗戶。

紗窗糊的嚴實，看不清外頭的情況，問：“外頭下雪了？”

平日裏，謝環仗着謝老夫人的寵愛，完全不把她們幾個姐姐放在眼裏，更是冷言冷語，這般平和地打招呼卻是第一次。

三姑娘謝琀和五姑娘謝珺都有些愣住了，心裏頭浮起淡淡的困惑。

阿九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這個念頭剛一閃過，就聽到謝環的話，謝琀收起了心思，笑着道：“是啊，我要去給祖母請安，走在路上，突然就飄起雪來了，想着又許久沒見，就順路過來。好在下雪的時候我離你這兒不遠，不然我這會兒可就狼狽狠了。”

“對了，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若是擱在之前，謝環聽了這話定是要跳腳，只因她是被順帶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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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她望着謝琀關切的眼睛，心裏頭五味雜陳。

前世的她因為得了謝老夫人寵愛，在整個謝家可以說是橫着走，自然也就不會把這些隔房的姐妹放在眼裏。

平日裏看不起她們，也不屑跟她們玩耍，到了最後出事之後，除了謝琀和謝珺還關心她，其他的姐妹都與她保持了距離。

謝琀是二房的嫡女，謝珺則是二房的庶女。因兩人只差了一個月，又因謝珺的姨娘是謝二太太的陪嫁，兩人的關系是極好的。

而今她醒來之後，率先上門探望的，也是這兩個人。

謝環眼眶酸澀，抿唇揚起了個笑容，“好多了，謝謝三姐和五姐的關心。”

“可要快些好起來才是，我們呀，都等着你去上學了。”謝琀大大咧咧坐下，“你這些日子沒去，只怕功課落下了不少……不過不要緊，咱們阿九聰慧，定是能趕上的。”

“三姐說的一點兒也不錯。”謝珺話不多，在謝琀說完後接了一句。

……

謝琀和謝珺又陪着謝環說了一會兒話，眼瞧着時辰不早她們還得趕着去族學上課，起身離開。

阿綠和芭蕉擺了早飯，謝環慢悠悠的吃完，起身往外走。

她所住的海棠居離點翠堂最近，沿着游廊走過去也不過就一刻鐘的時間。

身上披着件大紅猩猩氈鬥篷，懷中抱着個手爐，謝環沿着抄手游廊，慢悠悠的朝點翠堂走去。

進了點翠堂的門，一股熱氣撲面而來，驅散了寒意，謝環解了鬥篷交給門口的丫鬟，笑眯眯地走了過去：“祖母，您這兒真舒服，我來了都不想走了。”

她來的時間不算早，各房的人都已經請過安回去了。

“不想走了就留下來，中午陪祖母一塊兒吃飯。”謝老夫人正皺着眉看手中的帖子，見她過來，才展開了笑。

謝環走過去，嬌嬌的依在謝老夫人的身邊，那黏糊勁讓謝老夫人也忍不住失笑，“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麽黏糊。”

“我哪裏大了嘛——”謝環眼中泛酸，将頭靠在在謝老夫人胸前輕蹭了蹭。

前一世，她的嬌縱任性讓謝老夫人傷透了心，這一世，她只想讓她的祖母開開心心的，就算是黏糊也不打緊，如今的她不過就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撒撒嬌什麽的很正常的。

謝環這樣告訴自己，黏糊的舉動做起來也少了些不自在。

謝老夫人看着她乖巧的樣子，既是歡喜，又是心疼。

說到底，她的阿九只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有些小小的嬌氣而已。

這一場大病，謝老夫人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小孫女有些不一樣了。

可具體哪兒不一樣了，又說不上來。

不過有一點卻是沒有變。

往日也是這麽黏糊的性子，如今還是。

謝老夫人抱着她感慨：“阿九不小了，再過兩年都能嫁人了。”

謝環撅着嘴：“阿九才不要嫁人呢，阿九要一直陪着祖母。”

“傻丫頭，女兒家大了總要嫁人的，哪有一輩子陪着我一個老婆子的道理？”謝老夫人失笑，心裏頭多少有些舍不得。

更多的卻是心疼。

她母親生她的時候難産而死，最後是她為了搏一搏，親手把她從她母親腹中取出來的。

因她出生時九死一生，她便為她取了小名九笙，養在了身邊。

外頭對阿九的傳言她多少也是知道的，嬌氣、任性、不肯吃虧、不受委屈，眼睛比天都要高。

可那又如何呢，這是她的心肝兒，她願意疼着寵着，礙她們什麽事了？

“祖母，您剛剛在看什麽呢？”謝環感覺到謝老夫人的情緒，笑着轉移了話題。

對謝老夫人，她是感激的，也是敬重的。

可以說，沒有謝老夫人，就沒有她謝環。

她一出生就沒有了母親，父親又因她害死了母親從而不待見她。

整個宣寧侯府裏，也只有祖母是真心疼她愛她的。

可前世的她，竟是混賬的一點腦子都沒有，聽信了別人的教唆，竟然以為謝老夫人為了宣寧侯府将她給賣了。

謝環如今想想，都覺得難受的心口痛。

謝老夫人猶豫了下，将帖子遞給了她，“是定國公府送來的帖子，沈老夫人邀請我臘月十八那一日去府上賞梅。”

謝環愣了愣。

前世的時候謝老夫人也收到了這樣一張帖子，只是那時的她哭鬧着不肯與定國公府結親，徹底惹怒了謝老夫人，被禁足在海棠居裏頭。

到了賞梅的那一天，她卻偷跑出府，突然出現在梅園裏頭大鬧了一場，使得這場婚事直接作罷，宣寧侯府和定國公府更是淪為京城的笑柄、茶餘飯後的談資。

今生，這樣的帖子又出現在她面前。

只是這一次她沒有鬧，侯府裏頭發生的事也如同前世一樣被謝老夫人第一時間壓了下來。

想必赴宴那一日，謝老夫人會帶上她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