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男人無淚

? 宗雲鑫離校之後一個多月都沒有任何消息，每當在一堆數理化試卷裏思緒混亂，他的笑就開始浮現，想念，我想念。

第一輪模拟考試結束，唯一沒有作業的周末，我按捺不住，想着從學校記錄那裏偷看來的家庭地址，我要去找他！

父親去世那年，我常夢到他又出現，帶我去爬山，去釣魚，去所有美麗的地方，但只有夢。後悔也不能挽回，那是一種真正的失去，我一生不會忘記的絕望和心痛。那時起，我不允許自己再失去任何一個我愛的人，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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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你好，請問這是宗雲鑫的家嗎？”，一個滿臉胡渣，散發着酒氣的中年男人給我開了門。

“是是是是，進來吧，小姑娘。”他示意讓我進屋。

“随便坐随便坐，家裏亂，讓你見笑了，吃水果，吃水果，哎，不好意思，家裏沒開水，那個，要不我去買點飲料...”

“不用了，叔叔，我那個是給宗雲鑫送書的”，用兩本習題塑造的完美借口，“他離校以後，學校發的，他也交錢了，所以老師讓我拿過來。”

“算你們老師還有良心，他媽的，當時把我叫到學校一頓批啊，我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我，宗雲鑫這個渾小子，淨給老子惹事，那麽小就談戀愛，不害臊啊，都是那個誰，叫朱雨啥的，不用猜就知道是個不正經的，為了她，我兒子連學也上不成，明明是兩個人都該罰，混小子把所有錯都擔了，還不讓那混老師告訴那個狐貍精，哎，姑娘，這些話我也就只給你說，看你是個好孩子啊，不像宗雲鑫啊，我也管不了，他那個媽，從美國更管不了啊，哼，我也不稀得管，愛幹啥幹啥！”

一通話下來我的臉紅得不行不行的，宗雲鑫的父親雖然句句不中聽，但他說的話卻都是事實，是我害了宗雲鑫。

“哎呀呀呀，你說說，光顧着跟你說話，姑娘，你叫什麽名啊，肯定是班長，老師才讓你來送書吧。”

“我，我叫孫玉晶，不是班長，就是家離您家近，所以讓我捎過來。”是很近，搭公交車一個半小時才到的。

我看着宗雲鑫的父親吃着蘋果，喝着啤酒，跟我東扯西扯，無非就是說他多麽多麽有錢，別人多麽多麽害怕他，讓人有一種反感，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剛想找個借口離開，“你是我天邊最美的雲彩.....”電話鈴聲也是紅極一時的神曲。

“喂，翠翠啊，哎呀，我錯了，我錯了，家裏來客人了，忘了忘了，我這就走，這就接你去！”

他冒冒失失地邊挂電話邊去屋裏，應該是換下他的花襯衫。

“宗雲鑫，你回來了！”宗雲鑫穿着淺藍色襯衫，棕色褲子，頭發比從前長了些，就在開門的一瞬間，我已經恨不得過去抱住他，告訴他，我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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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麽來了！”宗雲鑫的臉上露出了見到鬼一樣的驚恐，不，是驚喜。

這時候，宗雲鑫的父親已經換好一身板正的西服，拿起一串鑰匙，急匆匆地要出門，“兒子回來了，爸有事要出門，你同學來給你送書了，好好謝謝人家，晚上自己買點飯吃哈，我這工作忙，先走了，人家客戶等不及了。”‘哐’門被關上了。

“我也該走了，宗雲鑫，我”

“別走了行嗎，我爸穿成這樣肯定不回來了，陪陪我行嗎？”

“可是我沒給我媽……”

一個突如其來的擁抱已讓我無法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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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在宋琪家住下了，我給她補補課。”

“又去你姑姑家了，別光和宋琪鬧騰，明天早點回來，多幫你姑姑幹點活。”

對不起媽媽，我撒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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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箱裏放着各式各樣的酒，和幾樣蔫蔬菜，他撿了幾個西紅柿，拿出雞蛋，“看我給你煮世界上最好吃的西紅柿打鹵方便面！”

“算了吧，你這手腳不利索的，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我可是上的了廳堂，下的了廚房的女漢子，不，是美嬌娘，哈哈哈！”

方便面看來是宗雲鑫的家常便飯，廚房的櫥子裏堆了兩箱方便面，“以後咱倆結婚，我不會再讓你吃方便面，我發誓！”

他親了我的額頭，“已經很久沒有人給我做飯了，謝謝你。”

我煮了大米紅豆粥，五谷雜糧的袋子，是我用剪刀先一一剪開的，這樣一個沒有母親維持的家，真的不像個家。

他好奇都看我炒西紅柿雞蛋，這道史上最簡易的菜品，我還用幾個快長芽的土豆，做的醋溜土豆絲，因為沒有辣椒，所以酸辣口味放棄。

兩盤菜，兩雙筷子，兩碗稀粥，兩個人的幸福已經足夠。

他用饅頭把盤子裏的菜湯都擦了個幹幹淨淨，“能不能有點出息啊，你個豬，直接把盤子吃了吧！”

“你該高興，這是對你廚藝的肯定，這樣盤子都不用洗了，哈哈，我機智吧！”

你想為他做一輩子的飯，來忘掉此時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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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時天色已晚，所有餐具都洗刷完以後，該睡覺了——

“你在我屋裏，我從我爸屋裏，行不？”他紅着臉問我。

“随便，那個，那個，有睡衣嗎，我穿着長袖睡不着。”平常夏天裸睡，其他時間就穿着吊帶睡衣，今天的線衫确實太礙我睡覺，而且裏面只有內衣，羞羞嗒。

他的一件球衣，已經達到了連衣裙的效果，“哎吆不錯吆，你這衣服還挺舒服呢！”

他看我露出了鎖骨和後背，眼睛到處亂看，不敢落在我的身上。“我睡覺了，你早睡，晚安！”他頭上冒汗，臉紅的無可救藥，趕快逃離了事發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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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不會像我一樣睡不着呢，我呆呆看着天花板，還是決定去偷偷看看他。

我光着腳，一點動靜都不敢出，進到他的房間，悄悄爬到他床上，臉漸漸靠近，想看看他是否睜着眼。

他一把抱我在床上翻了個身，他的胳膊壓住我的胳膊，他的腿禁锢住我的腿，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他開始瘋狂地親吻，從額頭，嘴唇，脖子，我已經緊張的快要窒息，試圖掙脫他，他感覺到我的掙紮，在手摸到某個敏感部位時，仿佛恢複了清醒，一下松開我，離開我的身體，“對不起 ，對不起！”

他羞愧地起身要走，不知是什麽念頭，在那個時刻他已經失去了念頭。

我一把拽住他的手，緊緊地靠在他的懷裏，我的耳朵緊貼他的胸口，就這樣呆了很久很久。

“我娶你，我發誓，不娶你，我永遠不會那個你的。”

“你要敢那個我，我就再也不搭理你個臭流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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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慢慢冷靜，欣賞着窗外淡淡的月光，那月亮好美，像水晶，像一池湖水，像朦胧的天使之淚。

那一晚，他把所有一切，悲的喜的，恨的愛的，他的童年，是破碎的玻璃，每一片碎渣都劃破他的心髒，每一片碎渣都倒映着，那噩夢般的黑夜，那噬人的幽靈。

“我媽在我剛會走路的時候就去美國了，在我初一以前，都是和奶奶在鄉下過的，我爸是個敗家子，他把老家的宅子都抵押給銀行，他開過旅社，辦過鋼鐵廠，全都賠錢倒閉了，銀行的貸款是我奶奶用她一輩子的積蓄還的，奶奶去世後，我搬到我爸這裏來，才發現我爸現在只是個保安，我們家的錢全是我媽寄來的，我爸給我很多錢花，說是他掙得，其實他除了喝酒，泡女人，什麽都不會，我媽給我寄了很多信和照片，她說她想讓我去美國，但是，我姓宗，奶奶臨死前對我說，別丢下你爸，別丢下你爸；奶奶是唯一陪着我長大的人，我不能讓她失望，我不能。”

當你以為失去些什麽是無法忍受的，卻沒想過，有的人從一開始都不曾擁有；你咆哮着你的委屈，仿佛全世界都欠你的，卻沒發覺，別人被壓垮了身軀，還留着血淚，沖你微笑。

“小時候，別人都喊媽媽，媽媽，我這一輩子剛會喊媽媽，我媽就走了，有時候，我真的想去找她，問她為什麽抛下我，為什麽這麽多年都不回來看我一眼，我每天都做夢，夢到我媽就在面前，我卻怎麽摸都摸不到，我就開始哭，哭的醒來枕頭都濕了。”

他開始抽泣，我的淚水早已決堤。

“沒事了，都會好的，以後我會陪着你。”我輕撫着他的後背，他靠在我的肩膀上，眼淚順着我的脖子一直流，一滴一滴濕潤着我全身的肌膚，這個男人，我要一輩子守護。

他睡着了，睫毛還濕濕的，我輕輕的吻了他的眼睛，不，是深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