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

? 事後

僅憑一丁點想回另一張單人床上躺着的意念，是無法勝過林原悉溫暖的臂彎的，好吧，雖然只有半截

我搶了林原悉的短袖T恤當睡衣，他一個大男生，光着就光着吧。但林原悉很在意，他老覺得自己的衣服不幹淨，不好意思給我穿，我懶得和他多說，把頭往他懷裏一紮，林原悉就受寵若驚似的閉了嘴

林原悉的體溫比我高，大冬天和他窩在同一張被子裏就像抱了個暖爐一樣舒服，我剛安心地阖上眼，林原悉卻突然說：

“姐姐，我能親你嗎？”

我一下子笑了出來，“親哪兒？”

“你…說了算”

想到剛才做的時候他也只是啃咬了我的鎖骨，我愈發覺得林原悉這家夥真是乖得可以。他越是這樣，我越憋不住地想逗他

“你想親哪就親哪，但只能親一下”

林原悉嗯了一聲，我仿佛聽見他咽了口口水才小心翼翼地探過唇來，我舔舔嘴唇做好了準備，可林原悉的吻卻印上了我的額頭

他溫熱的鼻息噴灑在我額頭的皮膚上，癢癢的。他親得格外久，嘴唇貼着我的腦門遲遲沒有離開

終于，他深吸一口氣，把唇瓣移開，我開他玩笑：“我還以為你睡着了呢，親個頭能親這麽

“因為你說只能親一下啊，當然要久一點”他在我耳邊輕聲笑了，格外滿足地說：“謝謝你，姐姐”

“傻乎乎的”我捏了捏他的鼻尖，這小子，剛才那股生猛勁兒去哪兒了

他的腿動了動，膝蓋和殘腿一并碰到了我，我絲毫沒有在意，林原悉卻趕緊問：“要不，我再拿床被子，分開蓋吧？”

“嗯？為什麽？”

“我…我的身體會碰到你”林原悉翻了個身趴着，悶着聲音解釋說，“我睡覺愛亂動，萬一睡着了踢到你，我怕你害怕…”

“我為什麽要害怕？”我還是不能理解他到底在在意什麽

“因為我…小腿只剩一截…”

真可惜現在關着燈，林原悉看不到我皺成一團的五官，我搖晃他的肩膀，嚴肅地說：“林原悉，我從來沒怕過你，從我第一次去你家教你游泳開始，我就壓根沒怕過”

說着，我突然想明白了些什麽，“林原悉，你該不會以為我之前拒絕你，是因為我怕你的身體吧？”

他沒再說話，我的心裏七上八下，瞬間沒了困意，我怕林原悉多想，但事實證明他守着這樣一幅身子，怎麽能不多想？

我剛才沒有說謊，我的确是不怕他的身體，我真正怕的，是和這樣殘缺的他，一起面對未來，冥冥之中有種精神上的不安把林原悉往外推，他太需要人照顧，沒了他人之手他連假肢都很難穿上，而沒了假肢，他便只能屈身于輪椅之中。想到這裏，想到接受他就意味着寸步不離地守着他，我便真的害怕了，我不怕在他身邊給他幫助，但我害怕接納林原悉的依賴與信任，我怕我做不好，我怕我會因此讓他失望讓他無助，所以，我從一開始，便不敢接受，不敢擔負起這個責任。

但我不能和盤托出，他還小，他不會明白我對未來，對許久以後，對責任的憂慮

“別多想了”我抱緊了他，在黑暗中撫摸他的臉頰，說着我唯一能安慰他的話：“我不怕你的身體，你怎麽碰我我都不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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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姐，抱歉，您先生沒有手，怎麽戴戒指呢？”

我正坐在珠寶櫃臺前，林原悉的兩只鈎手被燈光照得明晃晃的

“串成一個項鏈戴在我脖子上吧”林原悉笑着說

還沒等我應答，售貨員小姐就拿出一條金鏈，把那只男款婚戒穿了進去

“等等！”

“姐姐？”林原悉的聲音從耳後響起，我一扭頭正對上他的脖頸，伸手在他的頸間來回摸索，還好，那個戒指還沒戴上

“怎麽了？”他低下頭，顴骨上的傷痕突兀地入了我的眼中，我的手突然就縮了回去

原來是夢

我摟住林原悉溫暖的身軀，喘了喘氣，清晨的日光透過窗簾射了進來，我的手指撫過他的胸膛，仔細端詳着昨天夜裏沒能看清的他的身體

“做夢了？”林原悉的一條手臂藏在被子裏，另一條手臂搭在我的肩上，“夢到我了？”

我夢見和林原悉一起去買婚戒，他沒有手，只能把戒指挂在脖子上，我什麽都沒準備好，吓得驚醒

這些，我是不能和他講的，無論是我們竟然要結婚了，還是他以後不可能戴上戒指，又或是我在那一刻的恐懼

“醒了多久？”

“有段時間了吧”

“你這個年紀應該很多覺啊”

“平常是很多，但是你睡在我旁邊，我有點緊張，一緊張就睡不着了”

“瞧你這點出息”我哼了一聲，在被子裏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兩腿也往外伸着。奇怪，就算酒店單人床挺寬，也不至于我都把腿伸這麽開了，都碰不着林原悉啊

忽然想到他昨天夜裏說的話，我擡眼看林原悉，他好像正認真感受些什麽，我的目光迎上去，都沒留意到

我的手往他大腿處一按，果然，他正縮着雙腿往邊上挪，還帶着傷的大腿被我這麽一拍，疼得啊地叫了一聲

“诶，幹嘛呢？”

像是做壞事被抓了現行的小孩，他先是一愣，随即使勁搖頭說：“沒、沒什麽”

“你膽兒都去哪兒了？以前每次游泳，可都是我給你往腿上套襪子，昨天晚上你不也一直用胳膊碰我麽”

“胳膊和腿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我拿自己的腿去蹭他，小腿肚子摩擦着他的殘端

“我總覺得，沒有腿會比沒有手，要糟糕很多”他平躺着，嘆了口氣，“不能走路，哪都去不了”

“但你可以走路啊，我看你穿假肢走得很棒呢”

“那也比不上真的。回了家把假肢一脫，又變矮了”他看着頭頂，語氣很沮喪，“剛用假肢那會兒，接受腔做得不合适，走路特別疼，磨了好多水泡”

酸澀湧上心頭，我不知該說些什麽好，只能把林原悉抱得更緊

見我不說話，林原悉又敏感起來，略帶緊張地問我：“姐姐，是不是我說太多了？”

“不不，沒有”我正想說其實我很想多聽聽你的事情，手機卻震動了起來，拿起來一看，是吳博宇

“接吧”林原悉說

談話內容很簡單，無非是吳博宇第二天酒醒了來跟我道歉，我沒和他多說，只是告訴他這幾天我會回去收東西，他問難道是要分手了嗎，我說是的

放下電話，林原悉看起來非常自責，他靠着床頭坐起來，對我滿臉抱歉地說：“對不起，姐姐，如果不是我……”

“沒你的事兒，我其實一直在想和他分開。我們不是一類人。”我拿着手機問，“想不想吃麥當勞早餐？”

終歸還是小孩子，聽到這個，林原悉的臉一下就轉晴了。

洗漱過後，我又給林原悉上了一次藥，他的傷處今天紫得更明顯了，我為了林原悉該怎麽跟叔叔阿姨解釋而犯難，他卻絲毫不擔心的樣子，早餐送來後眼睛都亮了

“不就是頓麥當勞麽，至于這麽高興？”我幫他把漢堡的包裝紙打開，林原悉用胳膊夾住，咬了一大口

“在家爸媽不讓吃這些”

我喂林原悉喝了一口奶茶，笑道：“明白，看得出來你爸媽特別寶貝你”

“他們管我太多了”林原悉說這句話的時候，像所有渴望自由的男孩子，言語間是不屑與無奈，“我跟爸媽說好了，如果我考上大學，就讓我搬出去住”

“考大學？搬出去？我記得你之前不是說，你這樣上不了大學嗎？”

“那是之前了，現在我發現其實自己可以做好多事”說這句話的時候，林原悉的語氣充滿了驕傲，“我想獨立生活”

我低下頭咬了一口漢堡，把對他的擔心眼咽進肚裏，畢竟，我不想在現在就打擊他

“姐姐，我想了一晚上，做了一個決定”林原悉把食物緩緩放下，在床上挪動屁股和大腿靠近了我一些，“現在的我，和你相差太多，但我會努力趕上來，只是需要一些時間”

“那你就不怕這時間太長，等到那時候我又有別人了？”

他明顯愣了一下，但又好像已經能猜到我這樣的反應，笑笑說：“只要你還沒結婚，我都有希望的”

這一次，換成我愣住了

那天下午我送林原悉回家，他破了皮的傷處還沒完全結痂，一磨一擠壓肯定會更加嚴重，可林原悉偏要把假肢穿上，林原悉下車後，我坐在的士車後座看着他拐得一深一淺的背影

“小夥子腿瘸？”司機師傅也被他太過明顯的步态吸引了目光

“不”我壓着聲音，深吸一口氣說，“他就是把腳扭了，過兩天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