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原點(2)

梁洛洛開門出來,鄒程司正盤腿在矮桌邊喝粥,一口一口。

門口旁邊的挂鐘指向上午十點二十。

“早啊。”她打招呼。

“早。”

“這麽晚才吃早餐?你是夜貓子嗎?”

她走過來,鄒程司的視線餘光裏便出現了她的小腿,赤腳,腳踝白細,上下不一的輕微隆起的骨節。

她笑:“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請我也吃點?”

無論說什麽,總像是有種理所應當的語氣,好像別人都會喜歡她,寵愛她一樣。

鄒程司擡起頭。

她站在他面前,穿他那件長袖白襯衫,寬大,松垮垮,她甚至能夠把他的袖口折起來捏住。下半身是她的裙子,被雨水浸泡,沒有得到伸展地幹了,皺巴巴地卷起來。

頭發被雨水淋濕後,幹燥,凝成小股,在亮白的光線中,顯出毛躁的淺色碎發。

可她居然并不讓人讨厭。

大概是因為她每次說話的時候,眼睛和嘴角裏都含有笑意,輕飄飄地看着你,仿佛在撒嬌。

她的眼睛和唇都是适合笑的,他沒有見過比她更适合笑的人。

不像別人笑起來會把兩頰的肉堆上顴骨,她笑起來平滑順暢,臉是柔的,嘴角如漾開的、質地純膩的精油,緩緩地推展,她的面容上時常會如同某種電影一樣,顯露她弧形的紅唇和深深地嘴角窩。

鄒程司揚了揚下巴:“拿碗。”

梁洛洛點頭,去廚房翻箱倒櫃一陣,端碗過來,在他面前坐下。

真不客氣。

鄒程司只是偶爾才有在早上喝粥的習慣,并沒有小菜,是在超市裏賣的榨菜包,即便這樣,梁洛洛也喝了三碗,直指把整個電飯煲裏的粥都吃空,才意猶未盡地放下:“真好吃。”

鄒程司盯着她。

她有多久沒有吃過飯?又或者她這樣獨自晃蕩了多久?

他沒問出口,起身把碗收起來,去她房間裏把昨晚泡面的碗收過來。

走出那件雜物室的房門時,他說:“去洗個澡吧。”

梁洛洛看他,過了會兒大方地起身道:“好呀!”

她早就想洗澡了。

今天剛剛出那扇門的時候,她醞釀了勇氣。

怕在門外的已經不再是鄒程司,而是很多男人虎視眈眈,她也看過不少民生新聞,說不定這個看起來溫和的辍學生,會先安撫她,第二天找同夥過來。

幸好沒有。

算起來,她也有五天沒洗澡了。

她身上的确有味道。

剛剛她沒刷牙就吃東西,鄒程司居然也沒嫌棄她。梁洛洛邊走進浴室邊想,要是她洗到一半,鄒程司獸性大發沖進來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

穿着衣服,和光着身子,都打不過他,梁洛洛不知怎的,自己快樂起來,也許是因為吃飽喝足。

浴室很小,倒是打理得很幹淨。

白色抽水馬桶,透明洗澡房。

所有洗面奶牙膏毛巾之類地都整齊放着。

她把襯衫脫下來挂在門後面,解下胸罩內褲和裙子,感覺到一陣輕松。

仔仔細細地洗了半個小時,毫不客氣地用他的洗發水、沐浴露和香皂,找了條看起來幹淨的毛巾,擦幹身體——雖然她也不知道那條毛巾到底是用來幹嘛的。

出來時,客廳裏已經空無一人。

咦?

他出去了嗎?

她本想趁這個空間回到那間儲藏室關上門,免得他正好回來撞見,無法自制就不好了。

餘光卻瞥見矮桌杯墊下有紅色一角。

她走過去,是疊人民幣。

六張,六百塊錢。

壓得這麽明顯。

梁洛洛笑起來,甚至忍不住輕輕咬了咬下唇:哇噢,他居然既善良又細心诶,這是給機會讓她逃走嗎?連路費都準備好了,居然不怕她趁他不在偷東西?

她有點更喜歡他了。

鄒程司打開門第一眼的就看到梁洛洛坐在客廳的窗口下。

窗戶被打開,她讓陽光落進來,自己非常閑适地用雙手握住自己往前伸的腿的腳腕,側頭享受着,她的頭發是濕潤的,仿佛想讓陽光曬幹。

聽到動靜,她轉過頭笑着問:“你回來了。”

無比家常的一句話,居然也不再怕他了。

鄒程司關上門,把鑰匙擱在置物籃,走到客廳中間時,注意到桌子上的六百塊錢已經不見。

他挑眉:拿了錢,還不走?

他把購物袋放到客廳的矮桌上,梁洛洛起身爬過來,打開看了看:“诶,這就是你買的東西,沒有我的嗎?我需要新的牙刷、毛巾,還有衣服呀。”

為什麽要給你買?他的眼神仿佛在詢問她。

梁洛洛歪歪腦袋:為什麽不能給我買呢?

她又在笑,像只小狐貍,嘴唇的弧度恰到好處,像是參加某個出席典禮的一流明星。

鄒程司不再和她計較,起身把菜拎到廚房裏。

“你會做飯呀?”梁洛洛問。

鄒程司在廚房裏不回答她。

“我不能吃辣哦。”

沒有回複。

梁洛洛也知道,她自己笑起來,在矮桌邊撐起下颌,鄒程司是個有點出乎她意料的人。

終于有點覺得放心了。

她直接趴在矮桌上,她喜歡曬太陽。

後背很溫暖,曬太陽總是會讓她覺得很舒服。

鄒程司做完菜出來,看見梁洛洛蜷縮在窗臺下睡覺,讓陽光沐浴她的全身,像只貨真價實的貓。

菜端出來,鄒程司也給她準備了飯。

她坐下來吃後的第一句話是評價:“你的廚藝還蠻好的。”

鄒程司是風吹不侵,雨打不濕的類型,所以對誇獎不為所動。

“想要我償還嗎?”她咬着筷子問。

“償還什麽?”

“你想要什麽?”

她在試探他。

試探他對她還有沒有色心。

鄒程司淡淡擡眼:“不要那樣看人,也不要用這種用輕佻的話語去對付男人,沒幾個人受得住你的撩撥。”

梁洛洛:“你不就經受住了嗎?”

——她怎麽就知道他經受住了?

鄒程司沒有正式回答她,低頭吃飯。

梁洛洛笑:“我想再住一段時間,錢以後我會還給你的,三倍!”

鄒程司垂下眼不搭理,他想要錢還輪不到她。

晚上九點半點,鄒程司站在客廳窗臺處。

拿出一根煙,低頭點燃,抽了一口。

灰色的煙霧徐徐地散入夜空中。

這個小區并不處于鬧市,所以到了這個時間點很安靜,樓下漆黑一片,遠遠兩聲狗叫,要放眼望去才能看到霓虹燈光。

有人敲門。

鄒程司走過去開門。

“少爺——”

梁洛洛打開門正好聽見這兩字,鄒程司似乎跟門外那個人說了什麽,随後他拿了外賣走進來。

梁洛洛問:“他為什麽叫你少爺?”

鄒程司:“點外賣的昵稱。”

梁洛洛笑:“你還挺悶騷的嘛。”

鄒程司把外賣放在桌上,站在窗口。

梁洛洛走了過來:“怎麽,在傷春懷秋?”

鄒程司這時候才起了點跟她說話的興致:“為什麽不回家?”

梁洛洛也把手放在窗臺上,擡頭看月亮:“因為無家可回了呀。”

“親戚朋友也沒有嗎?”

“沒有。”她嘴角勾笑,“有也不找他們。”

“流浪多久了?”

“七八天了吧。最開始還有錢呢,後來都被偷了。”她反身靠在窗臺上,“你呢?為什麽辍學?”

“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辍學啊,任性。”

“你不是一樣?”

她全身膚色白淨,手指沒任何做過粗重活的跡象,說還錢、錢被偷都不太在乎的樣子,還一次性就說要還三倍給他,完全不像是窮苦人家出來的人。

鄒程司側頭瞥着她。

梁洛洛彎了下耳邊被風吹亂的發:“怎麽?看我漂亮?”

鄒程司:“你多大?”

梁洛洛:“十九。你呢?”

鄒程司:“二十一。哪個洛?”

梁洛洛:“’洛陽女兒羅绮多‘的洛。”

他輕輕笑了下,對着黑夜彈了下煙灰,過了一分鐘說:“我要說有欲望了,你怎麽辦呢?”

作者有話要說:

哎,困到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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