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落花劍雨
扶豔覺得師父有些不對勁。
單單看不出來,只有說不上口的異常。
時而站在玉蘭樹下發呆,半天不動,倏而蹦出稀稀拉拉的幾個詞,都是些聽不懂的玩意。
時而盯着院子裏瓶瓶罐罐的毒蟲标本,一個一個擰開瓶蓋,轟着裏面的東西飛走,之後就是将裏面灌滿清水,種上小小的綠蘿,在院子裏擺出個性。
還有些時候,蕭念稚手裏捧着書,雙手舉着,眼睛卻盯着自己的……裆部。。
他還半夜偷偷闖入扶豔的房間,自以為輕手輕腳實則豪放粗魯地翻丢扶豔的劍譜。扶豔平氣凝神,耳目八方,被他吵醒,半眯着眼睛看他,總會看到些奇怪的畫面,比如月下州三将之一最會耍劍的蕭某人居然在背地裏練劍?
第二天看到蕭念稚神清氣爽,雅步輕輾,負手而立,複生天下仙道的氣質,恍惚覺得昨夜的種種皆是夢境罷了。
扶豔年紀輕輕,對力量的渴求絕對可以達到睥睨天下的水平,因此,他十分向往也渴望成為萬人之上,受人敬仰的對象,蕭念稚是他的目标,同時他對他的敬佩也是獨一無二的。
某天清晨,還在睡夢中的蕭大仙人被扶豔的奪命魔音吵醒,來者束着少年青絲,背負一劍,朝氣蓬勃,非常有興天下,安太平的鴻鹄之志。
扶豔雙拳作揖,雙膝跪下,中氣十足道:“師父,一年之際在于晨,人生在勤,水滴石穿,惰夫偷閑,未成氣候,但求一把尺鞭以策之;徒兒想懇求師父做這掌鞭之人,做我指引的明燈。”
勵志說辭感天動地,催人淚下,路過小兒皆羞愧落淚,枝頭笨鳥撲翅展飛。然而縱使多感動,蕭念稚被打攪了好夢,管他甜言蜜語,水果蜜餞,他都想揪着他的耳朵,怼着他的耳朵,大聲吼道:放屁,都給我滾!
這等爽爆舒身展心之舉只有在心裏想想了,他還是要在徒弟面前露出自己慈父般的微笑,兩眼一彎,唇角微勾,如此春風無限。
呃,這都是外表的假象,實際上,蕭念稚困意未消,懶得動。
他翻了個身,将被子蓋過頭,含糊敷衍道:“說的極好,這種話說說就罷了,還是睡覺的舒服……”
睡覺多舒服?練功是不可能的,又苦又累,哪有睡覺舒坦。
扶豔啞聲,完全不懂如何應對師父的耍賴之行,只好說道:“師父,可是你不看着我的話,院子裏的綠蘿都會被我的劍風斬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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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一點。”被子裏傳出哼聲。
“可是綠蘿不能染雞血,我剛剛亂刀砍死了幾只雞……”
這話果然管用,自從蕭念稚坦然接受了自己性冷淡的事實,外加上武功不精,他就轉變了自己的路子,養些花花草草陶冶情操,本來不抱希望養着玩,不指望這些植物能活,但上天給了他種的那些植物福氣,活的好好的,精神頭兒還特別好,蕭念稚便對這些小玩意呵護的很。
這時扶豔說他将自己的寶貝弄死了,他還能淡定地起來?
精神寄托是有種魔力的,在很多不經意的時候能産生強烈的心理暗示,不論時局多壞,心中有它,都會一切如初。
蕭念稚從床上彈起來,披頭散發遮住了他的俊容,他雙手撐着床榻,不可置信帶着顫抖地聲音問:“幾只是多少?”
扶豔咽了口唾沫:“十,十只吧。”
“吧?”
扶豔躲閃了一下目光,又咽了一口唾沫:“二十一只。”
好家夥,活活謊報了十一只啊。
蕭念稚動作倒是迅速,一轉眼的功夫便從床榻上移到院裏,急吼吼地要看他的寶貝被糟蹋成什麽樣了。
做好了滿目狼藉的打算,卻偏偏院子花草俊豔,陽光正好,一塵不染。
蕭念稚正納悶,扶豔持着認錯的态度從屋子裏出來:“對不起,欺騙了師父,可若不這樣的話,師父也不會起床陪我練功了。”
話音說的極小,小腦袋垂的快怼到胸口上了,那認錯态度好極了,但蕭念稚明明從側看過去看到了一絲狡黠的笑容。
我去,這個小兔崽子不得了,曉得利用別人的軟肋達到目的,這養着遲早是個禍害啊。
好在蕭念稚見多了大場面,這點小事,他還是可以把握住的。要不是昨天晚上偷偷看劍譜,揣摩那些看不懂的招式,他也不至于早上起不來,況且一點效用都沒有,一個晚上過去,腦子一片空白,動作口訣忘得一幹二淨,比雀膽還幹淨。
罷了罷了,蕭念稚認命的換衣服梳理妝容,陪着磨人的小祖宗練功。
——
微風過境,綠痕翻湧。
勁風自右而來,劍鋒出鞘,寒光閃現。
刀刃陡然翻轉,卷起落葉至空中,凝滞,倏然細碎。
玉蘭花瓣完全失去了自我,被強勁的靈力控制,空中起舞,遲遲不肯落地。
滿園傾倒。
扶豔換上一副肅冷的眼神後,手持利劍翻轉了百種招式,令觀者驚嘆。
忽而,他眉目一頓,劍刃轉向,身形如游龍矯健迅速,猛地像一個方向刺去。
末懷雙手生靈控劍,制其于掌心靈波無法動彈。他咧嘴冷笑,手中湧入大量靈力,将刺來的劍震開。
扶豔受其波及,一躍後退。
末懷展身雙腳落地,嗤笑:“有點長進。”
扶豔再次見到末懷,語氣很不好,周身也豎起了防備,眼裏攥着刀子,說:“你來幹什麽?”
末懷作為狼王,除了面對蕭念稚,其他人的輕蔑不尊都是小事,沒這點度量還怎麽統治八墟宇山的玉蘭林。
他眼神轉向蕭念稚,語調張狂:“又不是來找你的,哼,我找蕭念稚。”
蕭念稚方才看了兩個時辰的個人表演,早起的困倦煙消雲散,現下正慵懶靠在仙人椅上,搖着墨繪睡蓮扇,優哉游哉,快活得很。
“呦,你來啦。”照樣十很欠揍的語氣,末懷一聽到這聲音,心底的狂風止不住的呼嘯,真希望将眼前人活生生給吃了。
“幾日不見,過得挺逍遙的,看來傷真的好了。”末懷意味不明地說。
蕭念稚搖着黃紙扇,輕輕點頭:“嗯,謝謝關心啊。”
扶豔收了手裏的劍,還劍入鞘,走到蕭念稚身邊,防備地看着末懷。
末懷伸手,靈力帶起地上散落的玉蘭花瓣,調笑:“不過,這好日子過不了幾天了,蕭念稚,你讓我說你什麽好。”
蕭念稚睜開了眼睛,待酸氣過去,說:“哦?這是有事兒?”
末懷既讨厭他這種漫不經心的樣子,又對他與世無争的死鬼樣子喜歡的很,兩全掙紮之下,他将聽來的一切和盤托出,不過說話的聲音俨然帶了點怒意。
“月下州出事了,南宮乘那老小子要你去解決,你知不知道?”
他最恨蕭念稚,恨他的為師不師,恨他多情,恨他千年之海中對自己的視而不見,可他偏偏又對着蕭念稚心硬不起來。
所有蕭念稚漫不經心傳遞過來的懶散都能讓末懷失控,然而失控只存心中,念想只憋心裏,他不能真正和蕭念稚鬧翻,生點氣也沒什麽。
蕭念稚聽出了門道,坐直了身子,歪頭問:“什麽事?”
末懷偏頭側立,不作答。
這時正好來了一個南宮府的弟子,他對末懷的在場見怪不怪,十分敬業地傳達上頭的意思。
“玉蘭仙君,掌門有要事相邀,希望和您商讨一下黑骨怪的絞殺之事。”
末懷甩蕭念稚一個眼神,似在說,這下知道是什麽事了吧。
結合末懷的消息,蕭念稚猜了個七七八八,說是商讨絞殺妖怪,實際就是讓自己去解決了吧。可是南宮府能人多得是,自己明面上貴為仙君,這點小事讓他出馬是不是有點大材小用了。
蕭念稚重新躺回椅子,懶洋洋地說:“南宮府沒其他人了,讓我去?”
傳話的弟子不知曉情況,只聽他這樣說以為他要生氣,連忙彎腰作揖解釋:“此次情況大概難解,不然掌門也不會驚動您的。”
末懷最看不得這樣虛僞的人,哧道:“真是笑話,南宮府哪一次讓他安歇過?”
弟子不語,頭垂的更低。
不是蕭念稚不答應,而是他現在靈力不足,絞殺妖怪的話恐怕心有餘而力不足,耽誤事就不好了。
萬一死了豈不是虧大了,或者活着但是殘廢了,生聞世間嘲諷言語,也不是件舒心的事。
“非我不可?”他問。
弟子仍舊不擡頭:“弟子僅是傳達掌門的話,其他的弟子實在不知道。”
他緊張極了,手腳一直在不動地羅地方尋求一個舒适的姿勢。
蕭念稚看着他手足無措,生出了在欺負人的感覺,只好搖搖手,對他說:“行,我知道了,我一會過去一趟。”
弟子行李告退,邁着急速的步伐離開。
末懷轉過身來,沉默片刻,愣着臉,說:“你要去?”
蕭念稚扶額:“是啊。”有什麽辦法呢。
扶豔叫道:“師父去的話,我也要一起。”
“淡定點,不着急。”
蕭念稚在腦海中搜索着前主的記憶,他知道這世間人妖魔怪齊存,能人異士,魅妖古獸,兇惡的,執念的,都在世上的某個角落存活。
有生有死,行善的來世有福,行惡的,必有人去收拾。
蕭念稚大部分都能理解,不過這次他還不知道将要面對的是何。
他穿的書是本沒有名字的雜談,主角名字倒是寫的清清楚楚,大致內容他醒過來就只知道帶着小魔頭扶豔逃荒,這是主線,關于副線什麽的,
大概開始了吧。
他想。
只但願他能牛逼潇灑的活下來,還要活的相當牛皮。
“管他什麽妖魔鬼怪,都用不着我出手的。”蕭念稚自信地笑。
末懷不屑,哼哧想,真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等等,該不會……看着蕭念稚笑容漸漸變态,心中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
這該不會要自己耍怪吧!
作者有話要說: 耍怪這件事随性一點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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