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多管閑事
河神宴開始的前天,蕭念稚在後山藍湖堤拉個鳥籠遛鳥。
尾巴五彩斑斓的白羽鳥,身形颀長,紫瞳,稀有鳥種。
可是是個啞巴,一聲鳥鳴也叫不出。
蕭念稚正想着法子激發它的潛力,忽覺身後風聲異常,稍微偏頭,一梅花刃器擦臉而過,這一刻時間變慢,蕭念稚縮緊了瞳仁,幾乎從鋒利光潔的刃面中清楚地看到了自己一瞬的驚慌。
“警覺性退步了啊,閑着多久了?”來者不見其人先聞其聲,聲色清冷,語調平靜的只是在敘述一個尋常的事實。
蕭念稚不回頭大概也能猜到是誰,二十年前一場萍水相逢,他于玄兵山莊,結識了此山莊四少爺,溪華。
溪華持劍不行,獨愛短刃,袖中藏暗器,揮手撤風,例無虛發。
溪華還是二十年前的模樣,沒變,就是眼神更深邃了些,眸子的色彩如墨濃厚。
蕭念稚揚了揚手中的鳥籠,解釋說:“遛鳥呢,沒工夫跟你鬧。”
心中有大千書,縱然出現一個不知名的小人物,蕭念稚也知道他的來歷背景,胸有成竹,駿馬萬千。
溪華束起了一頭灰色的長發,無發繩纏着,發結之處僅是用耳鬓邊的一辮引上纏繞自行成結;仔細看的話,會發現溪華的右眼瞳紅海點八卦缺五卦,三個流點似形狀的紋狀盤旋着中間漆黑的瞳仁,迸射霸道之氣,整個人看起來多了絲冷傲,不容侵犯。
溪華有些驚訝:“稀奇,你的那些蛇蟲呢,都炖了嗎?”
他這次來給蕭念稚帶了見面禮,烏雪山頂上百年出洞一次的雌蛇,入藥,或輔助練功都是極好的上品。
只是蕭念稚現在不喜歡這些玩意兒了,作為人人敬仰的無上仙君,還是養些花鳥荷魚比較符合飄然除塵的身份。
蕭念稚不扯謊,誠實回答:“惡心,都放了。”不去看溪華詫異的眼神,他問:“無事不登三寶殿,來找我有何事?”
溪華的一切他都在大千書中知曉的通透,包括他曾是玄兵山莊最不受寵的孩子,也是玄兵前任莊主最想弄死的孽子。溪華不善劍器,獨愛刃已讓古板死腦筋的莊主認為他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背離玄兵山莊歷年祖上世代相傳的心法和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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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又因為溪華和琴瑟一妖人糾纏不清,更是丢盡了玄冰山莊的臉,十七歲被逐出山莊,渾身是傷的被趕出來,恰好遇到了蕭念稚。
溪華将裝着雌蛇的罐子丢在地上,淡漠地說了一句:“來看看你,先前聽說你被魔路太子刺了一劍差點死了。”
“噗哈哈哈,我說溪華,這都哪年哪月的事了,你現在才來問,太早了吧。”
“你很開心?”沉默看了蕭念稚一會,溪華面色不那麽和善,眼神中有一絲責備。
“怎麽?”
溪華經年飄在江湖,混水中的現象與真相他心裏明鏡,對于外人當做笑談的蕭念稚強留魔路人被反刺一事,他更是旁觀者清,看的通透。
“你真留那小子在府上?鬼蜮之人,本性難猜,何況,你殺了他全家,日後必不會好過。”
蕭念稚擺擺手,神态輕松,“不會,那小子狗腿着呢,日後怎麽樣管不着,現在活的舒坦就成。”
他以為溪華的意思是擔心扶豔日後會報複他,需提防着點,可溪華要說的并不是這個。
“你錯了,”溪華搖頭:“江湖上已經有人知道你将魔路太子帶走的事,血海魔障,生靈塗炭,獨留一人,是何用意,他們心中自有揣測,事端便由此生起。”
蕭念稚恍然大悟:“你是說他們會以為我有所求才将人帶回來。”
溪華沒有回答,自顧自說:“反正,琴瑟已經行動了。”
所謂琴瑟,絲弦鳴,樂聲流水、鳳鳴、南風、月行,上五弦禦風,中五弦持劍,下五弦誤人,十五弦出,大谷無風,千裏不留行。
謂之琴瑟。
說白了,就是一個十五人組成的殺手組織,九男六女,或者說他們許是人,許是仙,許是妖魔。
蕭念稚聽着頭皮發麻,手指無勁,飛揚的神色聽到溪華的話頓時失去了光彩。
“一天天的就沒有什麽好事嗎?”扶豔河神宴期間會攤上麻煩事,現在得知隐藏在暗處的勢力正虎視眈眈看着他們,若是兩面夾擊或者四面楚歌,這日子真沒法過了。
“他們的意思是那人身上一定有你想要得到的東西,所以勢必搶過來,你也知道,你是江湖邪道的死敵,沒有一個人不想弄死你,但不限于他們。”
瞎說什麽大實話,蕭念稚已經很鬧心了。實際上,他都明白,邪道不容,正道上服他的也沒幾個,說不定看起來正義感爆表的名門世家正拿他蕭某人作反面教材教育他們的子弟呢。
名正身邪,大家千萬不要學他,而且大家還要一起削他。
“可是我身上沒有他們想要的東西。”蕭念稚兩手一張,任君搜查的姿态。
溪華撇過眼,道:“你跟我說沒用。”
跟誰說也沒用,根本沒人信他的。
看來逃荒不是扶豔的專屬,也是他未來的一條路。
走的好的,潇灑游|行,走的不好的,狼狽退場。
如若可以,蕭念稚倒希望,能遇碧山之下,看一場風花雪月的煙花。
那人若是扶豔的話更好。
蕭念稚想,猛地一驚,腦袋瓜子一拍,重錘。
為啥想要是扶豔?他才十幾歲,罪過啊。
……
“謝謝你啊,我知道了。”沒有真情實意的感謝,透着疲憊的無可奈何。溪華知道他在說反話,嗯了一聲,邁着步子往山下走去。
蕭念稚倏然叫住他,後者沒有回身,只偏過頭,聽着。
那年的含情青絲如羽毛柔軟,長發披肩,額上自頭發扣着玄兵山莊獨有的寒冰雕花紋式扣,少年溫潤如玉的面龐散發着智慧的氣息,還有微微勾起唇角,如沐春風的驚豔,随雲卷雲舒,定格在了記憶深處。
往昔與今日重疊,虛影疊疊合上,加在了溪華身上。
那人此時的眼神早沒了當初的情義,冰冷的不近人情。
蕭念稚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嘿,換掉一身灰金色的衣服,太過煞氣不适合你;或者放下長發的吧,是道風景就不該藏着;要不,對我笑一笑,我想看一下曾經的那個你。
他知道,這些話不能說,就算說出來亦如石沉大海,水波無痕,漣漪不生,深淵無影罷了。
“你腰間的紅流蘇結散了。”
溪華看了一眼腰間,梅花流蘇的花瓣果然松了些,他指尖穿梭其間,輕巧了拉拽了幾下,完好如初。
之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
子弟廣場那邊,甘遂跟屁蟲似的跟在扶豔身後,眼睛一刻不停地追着他的身影。
扶豔今天破天荒地來聽南宮府的先生講課,他昨晚看見蕭念稚挑燈夜讀,旁若無人,看的很起勁,尚不注意自己在他房裏待了很久。
書真有那麽好看?他心有疑惑,便生出了晨起聽課的念頭,而聽了半個時辰,他便覺得先生說的都是無稽之談,自以為是的肆意毀壞世俗,還不如不聽。
趁着下課休息,他又光明正大溜出來回家。
有人告訴了教課先生,先生擡眼看了一眼,沒吭聲,而扶豔早就走遠了。
甘遂走路走的好好的,突然有幾個南宮府的弟子靠過來要她陪着玩一會。
眼看着扶豔走遠,甘遂脫身不得,急的朝扶豔叫喚:“哥哥,哥哥。”
有弟子不高興了,不滿說:“你喊那小子做什麽,晦氣。”
甘遂不答,左邊胳膊被鉗着掙脫不得,身體倔強扭動。
她執拗地向着扶豔的方向喊哥哥,扶豔沒回頭,始終沒回頭。
終于有人不高興了,甩臉色道:“喊什麽,他一個雜種有什麽好的,你個女娃子別不識好歹,你不是和所有人關系都好嗎,現在怎麽不行了?還是你個丫頭家家的,從小就浪?!”
甘遂被吼得吓紅了眼,癟着嘴,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周圍三兩個人還沒良心的哈哈大笑,粗話應和。
頓然,笑聲戛然而止,帶頭說下流話的弟子已被靈力勁風掃落在地,摔得不輕,鴨子似的尖叫個不停。
剩餘人驚恐回頭,只見扶豔手中靈力尚未熄滅,冷傲眼神不留情面,竟讓這些比他年紀大的人吓得一句話也不敢說。
甘遂眼淚随着奔跑過來的步伐刷刷往下掉,躲在扶豔身後。
倒地的弟子怒火中燒,自以南宮盡一派,嚣張的很,罵道:“你個雜種居然敢傷我,你是個什麽東西?”
扶豔一個巴掌隔空打過去,狠狠抽出了血。
扶豔并不打算放過他們,一個靈力揮過去,剩下的幾個弟子全都受傷倒地。他沒有停止,而是生靈力卷起他們手中的劍,一個一個将他們每個人的手掌都釘在了地上,入地三分。
慘叫不絕于耳。
甘遂有點被吓倒了,支吾着不敢出聲。
扶豔話不多說,眼神也不多給,拂袖離去,對甘遂說了一句:“走了。”
甘遂這才回過神,心裏想着那幾個欺負她的子弟,卻不敢回頭。
扶豔謹遵心語,多管閑事尚不可,但他要管,就沒什麽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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