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暗夜之光

“不好了, 不好了, 後院走水了!!”

後半夜将軍府火焰驟起, 幾乎一瞬間的事,大風就起來了, 攪得火勢越來越猛。起先只有後面四排小木屋着了火, 後來蔓延到院子中央一顆巨大的遮陽樹。

樹高, 整個火龍卷于其上,從外面看, 真像是挺猛的火勢。

蘇晚和蕭念稚還在柴房裏待着, 靜靜聽着門外慌亂的腳步聲, 加上驚呼和滅火的水聲。

蕭念稚眼瞎此時也能想象出蘇晚陰謀得逞的微笑, 他十分不解,這人将自己拉近坑裏, 挑事的活他來, 究竟有何企圖。

“蘇公子,我有一事不明, 我廢人一個,要功夫沒有,要靈力也無,放火符是你動的手, 為何要拉我進來?”

蘇晚正透着門縫看外面的情況, 頭也不回道:“因為失火并不是無緣無故起的。”他微微一笑,“大師要給我收拾爛攤子啊。”

“江湖道士能說會道,死的能說成活的, 想必這種程度的,大師還是能圓過來的吧。”

蕭念稚這個擋箭牌做得好,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可這種情況,蘇晚根本不需要一個算命先生給他鋪路,将軍和他不是早就認識的麽。

“你圖什麽?”蕭念稚問。

蘇晚這次倒沒有不正經的耍嘴皮子,反說道:“大師不是想要月光石嗎?幫了我這個忙,月光石就是你的。”

蕭念稚:“你能确定蘇旋将軍會将這好東西給我?”

蘇晚點點頭,往蕭念稚這邊靠近了些,說:“會給你的。”

蕭念稚腦子一熱,脫口問出:“為何?”

蘇晚回答的不清不楚:“因為我只想要一個答案。”

他說完,空氣突然陷入了短暫的安靜,各懷心思的兩人心裏都想着心裏的那個結,非到橋頭,不知沉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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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蘇晚露出驚慌的表情沖到柴房門前,扒着門縫,焦急喊道:“不吉之相,不吉之相啊!”

他聲音喊的大,路過救火的士兵停下沒好氣地罵他:“亂喊什麽?”

蘇晚道:“無緣之火,妖風使其旺盛,乃災禍降臨之兆呀。”

救火的士兵貌似早上參與了抓捕他們的行動,借火把看清了蘇晚的臉,想起他們是江湖道士,心下疑惑,卻又擔待不起耽誤事情的責任,立馬跑去叫來了自己的頭。

不至一刻,蕭念稚和蘇晚被從柴房裏放了出來,先是安排了幾個小兵看着他們,等到火滅的差不多,才将兩人提審。

頭子看着他們來回踱步,一言不發,直到一個小兵趕來禀報災情。

“副将,火勢奇怪的很,從後院起,卻只燒了幾個小屋子,一棵樹,再者不知為何蹿到将軍的卧房那邊去了。”

副将心裏一沉,問:“結親準備的喜禮呢?”

跪地上的小兵一怔,支支吾吾:“全,全被燒成了灰。”

“他娘的!”

副将突然罵出了聲,小兵頓時吓得俯首不敢動彈,等着他的吩咐。

心裏操蛋的副将問候了老天爺幾百遍祖宗十八代,冷靜下來對小兵說:“你先去禀報将軍,等我審了這兩人再去見将軍。”

“是。”

小兵走後不久,未等副将問話,蕭念稚就全盤倒了出來。

“将軍應該慶幸只是院中起火而未傷人也。”

副将手握着劍,粗聲道:“什麽意思?”

“将軍不覺得這火起的奇怪麽,無緣無故,什麽都沒損失,就蘇旋将軍的卧房全燒沒了。”

副将眼睛一瞪,惡氣叢生,示意他接着說。

“這是老天安排不讓你家将軍成親娶新娘子啊。”

這話說的一點也沒道理,副将顯然不信,說:“男婚女嫁,天地之常,有何不對?”

蕭念稚裝模作樣地摸摸沒有胡子的下巴,道:“話是沒錯,但關鍵在于你家将軍要娶的姑娘不該是丞相家的二小姐。”

這事是蘇晚告訴他的,他順便聽進去了。

“胡說,滿大街的百姓都知道将軍與相府二小姐是門當戶對,天生一對,又怎會不該是她?”

蕭念稚耐心地胡扯着:“這嫁娶講究天時地利人和,五行八卦生辰八字,就算九合一不合也不能在一起,你看今日莫名走水,是明日不應嫁娶的前兆,你若對你家将軍忠心,你就該告訴他,明日的婚事還是取消了吧。”

蘇晚身後應和着:“取消了吧,取消了吧,命重要。”

副将戰于沙場,也是信奉神靈之人,每逢大戰之前必求神拜佛保佑一下。

蕭念稚的話,他二分不信,但八分信之,左右拿不定主意,蘇旋正巧聞訊趕來。

副将拱手作揖:“将軍。”

蘇旋應了聲,來時眼睛一直放在蘇晚身上,蘇晚也看着他,面容柔和,一如老友好久不見。

蘇旋看了他很久,回過神說道:“思逢,你回來了。”

蘇晚:“嗯。”

旁邊副将不知将軍竟與此人認識,心中警鈴大作,趕忙使眼色讓邊上押着蘇晚的士兵松手。

蘇晚被拗在後背的手僵硬了有些疼,揉捏的動作被蘇旋看了去,後者解釋說:“副将跟了我兩年,兩年前你正好走了,他不認識你。”

蘇晚擺擺手:“沒關系。”

蕭念稚聽聲感覺那些人松開了蘇晚,眉頭微蹙,催道:“在下手經不起折騰,可否也給我松松?”

蘇晚繼續不要臉道:“他是我師傅。”

蘇旋揚了揚下颌,手下立即将人放開。

副将有句話在心裏憋久了,現下必須說出來才安心,他向蘇旋報道:“将軍,此人說明日不宜嫁娶,這……”

沒等他說完,蘇旋打斷:“不娶就不娶了?”

什麽?!

但看樣子蘇旋并沒有解釋的打算,副将咬咬牙,冒着被罵的風險問:“那相府那邊怎麽交代?”

蘇旋道:“命人連夜去相府禀報,将這裏慘狀要多慘就說的有多慘,還有說我在其中受傷,晦氣。”

“這……”副将瞥眼看蘇旋沒有動作,領命道:“是。”

——

山高水遠,一望縱身。

玄冰山莊,謝卿靠在門框邊上打瞌睡,每當快要倒的時候驚醒,回頭看一眼躺在床上的扶豔,打了個哈欠繼續睡。

最近不知道蕭念稚去了什麽地方,溪華又忙,就把看着扶豔的活交給了他。

也不知道師父怎麽想的,他還真是長身體的時候呢,可不能缺覺,容易長不高……

門外偶然掠過一只烏鴉,凄厲的尖叫一聲,驚得謝卿低着的頭差點怼到地上,好在手快扶住了門框才沒有親吻大地,哆嗦埋怨幾句,又睡了過去。

與此同時,溪華正走在碧濃林的小道上,路過兩樹之間敞開的冰湖,一絲微小的風掠耳,撥動了他鬓角的長發。

頓下腳步,溪華警覺,後聽身後有人,果斷轉身看,一瞥看到了一根暗紅的弦繞着樹幹往上蔓延,流繞其間,緩慢悠閑。

溪華的視線随着那根弦向上看,不出意外看見了一個身着黑色衣服的男人,他的右手纏着紗布,有些舊,從縫隙中滲出些暗紅色的血跡。

溪華睫毛微顫,耳邊一時間耳鳴,周遭無聲,只聽到心髒咚咚撞着胸膛,明明不用力,卻撞得他很疼。

溫筠收起了血音弦,嘴邊挂着笑,輕聲招呼道:“溪華,好久不見了。”

溫筠的聲音大概有四年沒有出現在耳邊,他一出聲,還和當年那樣不清亮卻惑人心弦的迷人,不動聽卻一如既往地讓人産生一種安心感。

溪華動了動嘴:“溫筠。”

在兩人徹底決裂,到現在過了三十多年,溪華只從名門正派的口中聽到過溫筠的消息,說他十惡不赦,傷天害理什麽的。

每當這個名字在耳畔萦繞,溪華就會不可遏止地想到十六七歲那年,溫筠站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地牽他的手。

兩人初遇時,雙方的身份便是明擺着的,溫筠知道他家是名揚垓上府的玄冰山莊,溪華也知道溫筠隸屬于琴瑟,江湖一大邪惡的刺客組織。

溪華不在乎他的身份,就像他不在乎自己是玄冰山莊的人,還是不受寵的四公子。

溫筠的出現給溪華帶去了光,說嚴重點,若不是溫筠的出現拯救了溪華,溪華也許早就活不下去了。

所以年少的愛來的如洪水猛獸般熱烈,溪華心早就給了溫筠,不管正邪如何不兩立,心底把溫筠放在心上的溪華準備用命去獻祭他們之間的情感。

但溫筠那時卻放棄了他,衆目之下,狠狠抛棄了溪華。

琴瑟出動上中下所有人和玄冰山莊來了一次史無前例的戰役,雙方俱損,那個時候,溪華心中的燈滅了半盞。

他不知道溫筠回來要幹什麽,是如當初那樣騙自己,而後再像丢垃圾一樣丢了自己麽。

立于溫筠的視角,溪華溫潤的聲音如山間剛出生的幼鳥,綿柔輕盈,好聽至極。

他揚着嚴肅又不嚴肅的笑,對他說:“溪華,你想我想了多少年了?”

初見溫筠時,他受了重傷,被溪華藏在獨屬自己的破舊小院,因為地方沒有人來,溫筠安心地在這裏養好了傷。

完好無損的離開時,也将溪華的心完整的帶走了。

溪華耳根紅了到尖,嘴死硬,強撐道:“誰想你了。”

溫筠詫異:“當年你可是撲到我懷裏說要我的,現在就翻臉不認人了?”

回想那時候,溪華對着溫筠熟睡的臉不知道想過多少次面紅耳赤的畫面,尴尬的是,還讓溫筠知道了。

丢臉丢到喜歡的人面前,溪華臉皮薄,臉紅的滴血。溫筠什麽話也沒說,愛情第一次經歷卻相當強勢,拉着溪華咬着他的唇親了許久。

多年後的溪華對以往的記憶一提便收不住,往日的甜蜜和緊張不複存在,剩下的就只有時過境遷,一去不複的糾結傷感。

他說:“那是以前,我現在不想你了。”

溪華說的很輕,回避溫筠的眼睛,像做錯事被抓住的小孩,唯唯諾諾。

溫筠低笑:“不想不代表不喜歡,溪華,你還是喜歡我的。”

溪華被逼着呼出了一口惡氣,沒認同也沒否認。

“其實,我很想你,所以回來看看你。”

溪華一直盯着溫筠受傷的右手,冷不丁說道:“你受傷了?”

溫筠看了眼自己的手臂,無所謂道:“你說這個?不礙事的。”

說完陷入沉默,溪華偷偷看着他,卻不敢擡頭看他的臉,半晌背對着他道:“你還是走吧,玄冰山莊又不只有我一個人。”

要是被他的哥哥們知道了,一定要殺了溫筠的。

溫筠卻不肯離去,固執地從樹上下來靠近溪華,他進一步,溪華往後退一步,躲避之意很明顯。

不管溫筠走了多少步,兩人之間的距離還是沒變。過了一會,溫筠嘆了口氣道:“溪華,我很久沒來看你了,我很想你,不管你想不想我,我想告訴你,如果有那麽一天,我想回來接你,你一定要等我。”

溪華沒吭聲,不抗拒甚至急切地想要将他的面容刻在腦海。

“我是你的光,是你說的。”

不許反悔。

作者有話要說:  嗯,溫筠和溪華是一對,而且是一對有故事的人。

雙蘇也是一對有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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