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甜粥蓮子
那人心口上插着一劍, 鮮血将白光似的劍身染紅, 順着上面的劍軌緩緩滴落在石面上, 滴答滴答,催命符似的。
蕭念稚伸手觸了一下透明的牆, 其上泛起藍色的靈光漣漪, 沒有攻擊性靈波, 只是一堵讓人逃不出去的牆,固若金湯。
那人眼角畫開着一條黑色的小龍, 襯着整張娃娃似的臉堅挺了幾分, 若不是他的嘴唇因失血無色, 那安寧的臉龐真讓人産生了他睡着了的錯覺。
心口插着一個冰冷的劍, 應該很疼。蕭念稚探不得他的呼吸,不知道他死了沒有。
沒想到江湖神秘、只殺陽間不收留的刺客組織內部, 竟然也有血腥和死亡。
“他叫龍九。”
角落突然響起一個寡淡的聲音, 蕭念稚吓了一跳,從他進門走到這, 這間密室的靈息他都了如指掌,忽而憑空多出一個人,讓他心驚——這裏有人他居然沒發現。
角落裏的人維持着半坐的姿勢,長發從左側垂下, 擋住了他半邊臉, 未被遮住的另外半張臉,有一只桃花垂憐的眼睛,随意看着, 都能讓人生出憐憫的情緒來。
“他死了。”
男人甩給他一個答案,看穿了蕭念稚眼中的疑惑。
蕭念稚看了看龍九,又回頭定睛看着男人,思忱三分,擡起步子走了過去。
男人看起來好久沒睡覺一樣,眼眸垂着,有人靠近了,也不動。
五感第一感,蕭念稚直覺他是被人關到這裏來的,一襲紅色的衣衫,襯得他的臉愈發蒼白。
蕭念稚腦子裏翻江倒海了許久,遲疑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男人擡起頭來,輕浮一笑,将他臉上的頹色去了大半:“無名,随便叫吧。”他沒有給蕭念稚再提問他的事的機會,道:“我看着他死的,走的挺痛苦的,但是連叫都沒叫。”
蕭念稚蹙眉:“你看着他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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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點頭,“從劍插進去到全身的血流光,都一點不落的看進去了,那個瘋子動的手,就是琴瑟的主人。”
蕭念稚回頭又看了一眼死的透透的男人,問:“他為什麽要殺他?”
無名撐了一下身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說:“琴瑟上中下五弦總共十五人,他是其中一個,不過下五弦的一個位置空出來了,他才補上的,但是後來,他叛變了,想逃跑,被抓了回來,就是這個下場了。”
“我聽到些風聲,說他想挖一個人的內丹珠子,沒成功,路上被抓回來了,呵呵,真蠢。”
蕭念稚看他不過也是階下囚,還有心思嘲笑別人,心裏升騰起一股古怪的意味,語氣不免輕佻起來:“那你又是因為何事進到這裏來的?”
“殺人。”無名說:“殺了有兩個人吧,不過事實上只有一個,但是畢竟殺了不該殺的人,就罄竹難書了。”
蕭念稚心道,殺了人就是有罪,還能說的這樣理直氣壯也簡直了。
“你不想出去嗎,在這關了多久了?”
無名無所謂道:“不想,有吃有喝,外面的事都與我無關,我樂得自在。”
蕭念稚徹底黑線:“誰關的你?你自願的?”
“我這個禍害誰都可以關我,出去也是死,關在這裏還能活的久一點。”
蕭念稚不喜強制救人,既然他沒有要出去的念頭,當下便關心自己的要緊事,他前腳準備走,又頓住,回頭問他:“前些日子琴瑟抓了一個人叫溪華,你知道關在哪麽?”
無名搖頭:“不知道,死了吧。”
蕭念稚撇了撇嘴,想的謝卿又給憋了回去。
這一趟收獲沒什麽,遇見一個順風耳,但素養不高,有質量的問不到,算是白來一趟了。
蕭念稚湊近門邊聽了一下門外的動靜,确認安全後正準備出去,想了一下那個男人,回頭問道:“我走了,你真的不走?”
無名沒有回答他,眼睛又阖上了,頭往旁邊一歪,似乎睡了過去。
蕭念稚不可置否地哼了一聲,側身閃出了密室。
剛出去,蕭念稚的右手泛起一道紅光,他整了整衣襟,握拳,匆匆按來時的路走了出去。
順暢地出了琴瑟,蕭念稚翻牆地都沒落穩,就被一個大力抓進了某人的懷裏。
一瞬間來不及反應,扶豔翻了個身躲避毒蛇似的軟劍,卻還是被擦到了腰側。
靈力撐形,扶豔摟着蕭念稚拉開了與琴瑟七弦的距離。落地,蕭念稚趕忙從他懷裏抽出身,手摁倒了扶豔受了傷的腰部,疼的他呲了一聲。
蕭念稚擡頭:“受傷了?!”
扶豔将他推到身後,釋靈防備,對着牆頭上的七弦。
七弦收回自己的軟劍,不冷不淡地說了一句:“琴瑟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下次可就沒那麽好運氣了。”
他說完下了牆頭,從裏面閃出了一絲金光。
扶豔這才收了自己的靈力,悶頭教育了蕭念稚一番:“誰讓你來這裏的,你總是想着別人,有沒有先想過我,你出了事,我怎麽辦!”
蕭念稚準備好的一大堆慷慨陳詞一下子被堵回了嗓子眼,半天憋道:“對不起嘛。”
扶豔并不打算饒過他:“說了一次兩次,下次還會有第三次,我早就知道。”
蕭念稚無奈:“那你要我怎樣,你給我的這一身好功夫可不能放那發黴了。”
“發黴也用不着你,我這就回去将你關上個三天三夜。”
蕭念稚不相信:“三天三夜?太多了吧。”
“再說,你把我關哪?柴房?”
扶豔看着他粉紅的唇色,心裏癢癢,咬牙道:“床上。”
蕭念稚:“……”
——
溪華這天醒來,發現自己的後肩又開始疼了,本來休養了十多天,傷口已經痊愈了,繃帶下的傷處開始愈合,還有些癢。
他伸手去摸傷處,剛一動手,心髒突然傳來一下鈍痛,差點讓他沒喘上來氣。
外面的天是黑的,珍寶不在家。
溪華有些害怕,他不知道這股疼痛是不是傷口中的箭淬的毒,畢竟身上好肉,無緣無故的疼總有源頭。
可他來不及細想,就被下一股疼痛奪去了意識。
——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珍寶在他面前忙來忙去,擦碗,洗抹布,弄得一頭汗。
溪華慢慢直起身,張了張嘴,覺得嘴裏有點苦,又有點甜。
他抹了一下嘴唇,脫力喊道:“珍寶。”
珍寶回頭,放下手裏的活走到他面前,等着吩咐。
“你給我喝什麽了?”
嘴裏甜苦交加甚是難受,醒來沒毛病的他才有精力想着別的。
珍寶道:“藥,解毒。”
溪華一怔,心想我真中毒了,然而下一秒,一個疑慮從他腦子裏蹦出來,珍寶怎麽知道他是中毒,又中了什麽毒。
可珍寶說了一個字後,怎麽也不肯再多說其他的,溪華問不出門道,只好放下多疑,躺下又睡了過去。
珍寶見他睡了,又開始忙前忙後,在家裏洗洗擦擦。
時間過去一個月,珍寶不知從哪弄來一袋蓮子,煮了一碗蓮子甜粥給溪華喝。
男人手藝不錯,起碼甜度恰好。
溪華有些興奮,問:“現在有蓮子?”
“有。”珍寶說。
“哪裏的蓮子這麽早熟?!”
珍寶歪頭想了想,道:“我帶你去。”
兩人喝完粥,溪華被珍寶強制留在屋裏休息,然後拿着錢袋出門買點摘蓮子的必備用品。
溪華想跟他一起出去,珍寶不要,說急了,哼哼嗤嗤,怎麽也不肯走,溪華只好随着他,待在屋子裏當貴妃。
珍寶回來的時候,手裏拿着一件青色素紋衫,還有一雙白淨的靴子,他頭發上還插着一根糖葫蘆,穩穩當當的。
溪華哭笑不得,見他把自己弄得跟他小攤販子似的,道:“你幹嘛去了,買這麽多東西。”
珍寶将手裏的衣裳小心的放在床上,鞋子也是,然後小聲說:“買給你的。”
“啊?”溪華沒搞懂狀況。
“出門,你穿。”
珍寶又強調了一遍。
溪華這下懵了,他倆不過是出門摘一趟蓮子,用不着穿新衣服出門吧,又不是過年,出去穿了還得髒。
溪華無奈:“就是出門摘蓮子而已,穿新衣服會髒的。”
珍寶鄭重其事道:“好看。”他伸手捋下頭上的糖葫蘆,遞到溪華手上:“吃。”
臨走前,珍寶手上本來就不鼓的錢袋子現在連袋子都沒有了,買這些東西花完了他的錢,自己什麽沒買,竟給他買了。
溪華心裏不知滋味:“不用給我買的,錢留給自己花。”
但是東西都賣了,說什麽也晚了,況且珍寶在對待他的事上相當認真,一點也不含糊,溪華若推辭不要,肯定又要生氣一番,哼哧一番。
溪華在一道詭異的目光下換好了新衣服,穿上了新鞋,珍寶露出滿意的微笑,背着魚簍,領着他出門。
除了林子,沿小道走百裏路,穿一片鄉間小路,路過幾座鄉房,才到了一片長滿荷花的湖。
荷花是罕見的嫩黃色,偶有幾株粉紅的花,夾在中間也不突兀,反倒添了一絲別樣的美。
珍寶在岸邊推了一艘竹筏下去,将魚簍放上去,朝溪華伸出手。
溪華遲疑了半分,沒搭,一腳踩上了竹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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