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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裏雨裏小面館,将軍話好多◎
細密微雨打濕了寫着“徐記面館”字樣的布幡,此時風止,布塊恰好好處地遮住同座一桌的兩人。
平平無奇的面館攤迎來兩位非富即貴的客人,小攤主既好奇又不敢看,怕驚擾貴客。
重斐沒跟許林秀客氣,許林秀說要請他吃面,他還真要了碗跟許林秀一模一樣的面,最大碗的。
擁有異族血統的男人在潮濕蕭瑟的寒秋中,強健高大的身軀依然像火爐一樣,尤其在見到許林秀後,重斐似乎更熱。
他風雨兼程趕回,乍一見到心心念念許久的人,頓覺腹部空空,餓得慌。
幾絲晶瑩剔透的雨飄在重斐發鬓,男人濃如深墨的眼眉化不開某種熾熱的情緒似的,許林秀沒見過大口吃面能吃得如此專注又不羁尊貴的人。
他停下手裏的動作,手支着秀氣清瘦的下巴,仿佛在欣賞餓壞的頭狼進食,食的還是素面。
許林秀彎了彎唇角:“要不要加個鹵雞腿。”
光請重斐吃素面,似乎有點兒委屈對方了。
重斐擡起一雙藍眸,看着許林秀的面:“你怎麽不加個腿。”
許林秀輕聲笑道:“我吃得少。”
說着,他想叫攤主再給重斐幾個鹵雞腿,重斐搖頭道:“算了。”
重斐一下子喝了半碗湯,渾身有股熱血沸騰的勁。他擡起眼睛後就沒從許林秀的臉上移開過,光明正大看着人。
重斐催促:“多吃幾口,看起來瘦了點。”
許林秀拿起木匙子喝了幾口湯,在重斐目光的督促下,還真多來了兩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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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斐吃光了面,湯汁喝完大半,這會兒輪到他不動,靜靜看着許林秀。
許林秀吃面的動作秀氣從容,不緊不慢的。
重斐戴着黑色板戒的拇指敲了敲:“你——”
許林秀就着汁和面嗦了一口,花瓣似的唇油亮嫣紅。
“嗯?”
重斐望見細細的幾縷雨絲要往許林秀臉上飄,擡手為他擋了擋,跟要揮開似的。
許林秀莞爾,柔和秀雅的面龐在貂毛氈帽的襯托下潔白不染,然而他在做着一件非常世俗的事情。
許林秀趁熱多來兩口湯汁,說道:“我戴的氈帽暖和,冷不到人的。”
重斐稍微放了心,還是看着許林秀。
一個手握西北兵權,位列三公之上,極盡皇帝偏愛的大将軍,一個玉人兒似的富賈公子,在潇潇微雨的秋日傍晚中,詭異又和諧地坐在某間不起眼的小面攤。
像故人久別重逢,沒事唠兩句敘舊。
主要唠話的還是重斐。
他問:“你去了邑縣,如今許家生意做得怎麽樣?還需要你往返兩地奔波嗎。”
許林秀答:“生意還沒開始,不過發展的勢頭還不錯,幾位老師傅和我爹在邑縣,只要不出大亂子,就不用我過去了。”
重斐還問:“要過年了,你打算怎麽安排?”
許林秀道:“在家裏多陪娘親。”
重斐又問:“身子呢,出去以後有沒有生病?”
許林秀裹得不少,可難掩他輕盈纖細的體态。重斐心想這風假如再大一點,許林秀不多穿兩件只怕被吹跑了。
尋常人的身體多操練一段時間,能皮實個幾分。可放在許林秀身上,重斐不敢輕易叫許林秀操/練,擔心他身子散架。
許林秀眼神幽幽的:“謝将軍關懷,時節變化偶有風寒,多捂些汗,喝兩劑藥湯就不礙事的。”
重斐:“嗯……”
重斐從沒有過像此刻這樣非要沒話找話的時候,他皺眉,想想有沒有還能問的。
輪到許林秀開口。
許林秀輕聲問:“将軍呢。”
重斐目含期待:“嗯?”
許林秀道:“将軍是出去了才回來麽。”
重斐興致不高地道:“去宮裏陪那位吃飯,被他們念太久索性走了。”
許林秀眉眼化開笑意:“宮裏的飯怎麽樣。”
重斐應付地點了一下頭:“就那樣吧。”
又道:“還沒這碗湯面好吃。”
天色早早陰下,霧蒙蒙的。
面館的布幡飄了會兒,重斐束起的頭發濕了幾分,他皺眉道:“吃完先送你回家,外頭風大。”
許林秀掏錢負賬,他重新坐進車廂裏,重斐翻身上馬,沒有立刻去軍營,而是牽着缰繩。
驚風難得溫順,慢慢悠悠打着晃走在馬車旁邊。
重斐敲了敲車板,仿佛在提示裏面的人車外還有個人呢,不要忽略自己。
許林秀掀開車簾看他。
隔着風,隔着雨,秋霧朦胧,行人紛紛裹緊禦寒的衣物,重斐卻只覺全身熱氣騰騰的,比喝了涑州的刀燒酒還過瘾,上一個月不得勁的症狀完全消失。
他此刻渾身來勁。
重斐清了清嗓子:“過幾日來不來軍營。”
許林秀道:“去吧,這個月光忙家裏的生意,不知道工坊的情況進展如何。”
重斐這才滿意。
烏瓦白牆,青柳蕭條許多。眼看就要送到許宅,許林秀适時出聲:“将軍,你的衣裳準備濕透了。”
重斐毫不在意:“習武之人體熱,吹吹風淋淋雨沒什麽大礙。”
他話頓住,看見許林秀從車內遞出一把文绉绉的紙傘,二話不說接到手裏。
許林秀笑笑:“将軍還是帶把傘吧,草民已經到大門了,別送了。”
重斐道:“嗯。”
重斐騎在通體漆黑,高大威風的戰馬驚風上,他撐開那把文绉绉,天青色的紙傘,手指捏着傘骨不由摩挲幾記。
玄色披風獵獵飛動,重斐慢下馬速,掃了眼險些讓風吹得翻折的傘。
重斐忽地想起,他忘記告訴許林秀皇帝想給他封個一官半職的事情。
又想,忘記也挺好的,留着下次見面說,這下子總有理由去許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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