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争執
兩人對視,氣勢誰也不輸誰。
瑞王稍作思索,先發制人,嚴肅問:“那天夜裏,本王派出去抓鎮千保的人手,你為何阻攔?”
宋慎早有準備,不慌不忙答:“哪裏是‘抓’?分明是搶。當天夜裏,鎮千保圖謀加害無辜,我碰巧撞見了,自然不能袖手旁觀,施救時險些丢了性命。鎮千保是我一力活捉的,誰知,你的手下突然冒出來,張嘴就要‘接手’,不是搶,是什麽?”
瑞王欲言又止,被噎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睛定住了。
“未免太欺負了!”宋慎作氣憤狀,鋒利刻刀在右手五指間靈活轉動。
出師不利……瑞王定定神,不悅地皺眉,“你明知本王需要用一用鎮千保,為什麽不先把人送到瑞王府?事辦成之後,本王自會将他交給兄長,絕不會扣留。”
想都別想!師出同門,鎮千保肯定能看出我制的藥有問題,把他交給你,豈不等于自找麻煩?
“居然有那回事?我并不知情。”宋慎一副驚訝的樣子,語含歉意,“唉,如果早知道殿下的意思,我一定先把鎮千保送去瑞王府。”
瑞王盯着在對方指間翻轉的刻刀,板起臉,“你明明知情,卻裝傻充愣,好大的膽子。”
開弓沒有回頭箭,宋慎決定揣着明白裝糊塗到底,“草民不知。”
“當真不知?”
宋慎誠懇答:“實在不知。”
“你——”瑞王又被噎了一下。
養尊處優的天潢貴胄,極少與人争辯,更別說争執了,發覺對方耍賴,不禁生氣。然而,檀裘毛領襯得他臉龐玉白,目若朗星,文雅有餘,威嚴不足,威懾不住對方。
宋慎關切提醒:“生氣傷身,請殿下戒怒。”他耐性十足,暗忖:瞧你這幹着急的樣兒,一看就是好欺負的……
“你以為,你師姐順利出獄,本王就治不了你了?”氣頭上,瑞王一字一句道:“倘若你膽敢用假藥行騙,一旦查實,嚴懲不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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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果然,又來了,趙澤琛又威脅人了。宋慎絲毫不意外,嘆了口氣,無奈道:“豈敢?草民萬萬不敢欺騙殿下。”
“哼。”草民?天底下能有幾個草民敢像你這般大膽?瑞王确定對方在耍賴,一時半刻,卻無計可施——對方不僅是盡職盡責的大夫,而且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瑞王恩怨分明,不願恩将仇報,威脅……僅是吓唬罷了
僵持半晌,氣氛不快。
宋慎清了清嗓子,慢慢停止轉動刻刀,思前想後,決定把麻煩推給慶王,哥哥管教弟弟,天經地義!他一邊斟酌措辭,一邊提議:“目前,鎮千保在慶王殿下手裏,兄弟之間,只要你開口,無論要物還是要人,做兄長的應該會爽快答應。不如……你找慶王,商量商量?”
“三哥不可能答應的。”瑞王淡淡道:“他那兒若是行得通,我何必問你?”
宋慎把刻刀放在木料旁,順勢勸說:“慶王殿下一向十分關心你,他反對的事兒,想必有不妥之處,草民鬥膽勸一句:毒/藥危險,您還是扔掉為好。”
“萬一真出點什麽事,惠妃娘娘怎麽辦?”
瑞王無言以對。
妹妹慘死,但母親還活着。當初,命案突發,母子同時病倒,惠妃哀痛欲絕形銷骨立,瑞王舊疾複發性命垂危,宮中一度猜測惠妃娘兒仨将同赴黃泉。
豈料,名不見經傳的民間大夫一出手,惠妃逐漸康複,瑞王亦轉危為安!
此一時,彼一時,情況大有變化,同歸于盡的報仇方式,确實欠妥……瑞王顧慮重重,沉默不語,拿起刻刀,對着小圓桌中間雕了一半的木料,心不在焉地比劃。
“刀刃鋒利,給我,你不會玩刀。”宋慎伸手,瑞王回神,一把将木料拽到自己眼前,繼續比劃。
得!宋慎妥協了,“行吧,小心點兒。”
瑞王威嚴問:“這大半個月,你都做了些什麽?”
“養傷啊。”
“除此之外呢?”
宋慎下巴朝木料一揚,“雕木頭解悶。”
“你又有所隐瞞!”瑞王沉下臉,白皙修長的手指捏着黑柄刻刀,“據我的人所查,你最近兩次出城,是不是與鎮千保有關?”
宋慎也沉下臉,“你一直派人跟蹤我?”
“誰跟蹤你了?”瑞王隐約流露失望之色,“我派人搜尋鎮千保,你卻橫插一手——”
“暧,究竟是誰插手?”宋慎忍不住打斷,正色道:“我是南玄武的掌門,鎮千保乃本門叛徒,被查已久,活捉之後,我遵守諾言,把他交給慶王處置,如此而已。”
瑞王一怔,“你與三哥事先有約定?”
宋慎點了點頭。
瑞王若有所思,“噠噠~”兩聲,無意識地用刻刀敲擊木料,低聲說:“我誤會了。起初還以為,你是因為我曾經拿你師姐脅迫你制藥,你不忿,故意針對,拒絕把鎮千保交給瑞王府。”
“哈哈哈。”宋慎爽朗笑了笑,坦率相告:“宋某确實挺不忿,但不至于兒戲處理大事。無論如何,多虧了殿下,我師姐才能出獄,不然,她早被株連淩遲了。”語畢,他站起,鄭重抱拳:
“多謝!”
瑞王擺擺手,“你醫治娘娘有功,又救了本王一命,換取你師姐出獄,綽綽有餘了。”
宋慎略彎腰,俯視俊美皇子,目光含笑,低聲問:“那,不生氣了?”
“有什麽可生氣的?”瑞王語調平平。
“消氣就好!”
宋慎有意岔開話題,避免對方揪着“驗藥”、“鎮千保”、“報仇”等問題不放,落座拿回刻刀,刀在指間靈活翻轉,薄唇彎起,“想學木雕嗎?”
“雕刻,該不會也是你師父教的吧?”
“嗯。”宋慎随手刻了兩刀,木屑落下,“家師在世時,喜歡鑽研竹雕和木雕,我小時候經常跟着他進山找料子。”
瑞王由衷贊賞:“真是一位博學多才的老人。”說話間,他端詳木料,“你雕刻的是鷹吧?”
“沒錯!軟木料不費勁,來,我教你。”宋慎把刀遞給學生,指了指,“這一小塊多餘,鑿掉它。”
“哦?”瑞王猶豫下刀,動作笨拙,莫名其妙開始學木雕,倒不反感,權當排解煩躁。
一轉眼,傍晚了。
風雪交加,冬季天短,慶王返回府邸時,已是暮色沉沉,處處掌燈。
“瑞王殿下來了大半天了。”管家禀告:“他正在和宋大夫閑聊。”
慶王昂首闊步,逆風趕去見弟弟,“他用過晚飯了沒有?”
“還沒,等着您呢。”
慶王一聽,腳步更快,大踏步抵達宋慎居住的客房外,尚在院子裏,忽聽見愉快笑聲:
“早說了,你不信,我有什麽辦法?”
稀奇,是四弟的笑聲。因着心疾,他性情淡泊,一貫含蓄穩重,今天為何如此高興?
慶王納悶之餘,放慢腳步,拾級而上,透過半開的門,往裏一望,須臾,眉頭緊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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