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稻妻（18）

幾秒的對視之後，散兵原本還算正常的臉色，明顯變沉了幾分。

但洛可眼尖的發現，他的耳朵尖又紅了。

她的視線剛剛落在那個地方，散兵已經側過了頭，鬥笠的邊沿遮擋住了細節。然後他安靜了幾秒，開口說：“感覺怎麽樣？”

語氣聽起來，居然意料之外的……正常。

洛可半邊身體依然搭在床上，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試着動了動胳膊和腿。幾秒之後，她沉默了：

“感覺……就像第一次在後山被野豬撞飛，在家裏躺了三天的時候。”

對于她這個離譜的比喻，散兵也沉默了。

“大、大人，”就在這時，一個有些戰戰兢兢，又讓洛可覺得有些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您……您吩咐屬下準備的東西……”

洛可側頭一看，發現門口又出現了一個人。

而且有點眼熟，好像是之前——她上次穿越之前，在前往稻妻的船上給她換了衣服的那個小姐姐。

實際上，洛可現在穿着的這身衣服，還是對方的。

散兵點了一下頭。

于是，那個愚人衆的小姐姐默默地把手裏的一個包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然後她就像出現的時候一樣，腳底抹油離開了房間。

洛可看了看包裹，又看了看散兵：“裏面是給我的東西嗎？”

畢竟她思來想去，這房間裏也沒有第三個人了。

“難道說，這個房間裏還有第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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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熟悉的語氣，但聽對方這麽說，洛可居然有了一種心有靈犀的感覺。

散兵一邊說，一邊提着包裹走到她面前，順手丢了過來。洛可下意識伸手一接，分量并不重，但好像不止一件東西。

很快她拆開了包裹，發現裏面是自己最初的那套衣服。除此之外，還有一只手鼓，和一把扇子。

“這個是？”

洛可有些疑惑地擡起頭，看向了散兵，沒想到對方也是一臉茫然的樣子。

兩人面面相觑了一會兒。然後散兵似乎想清楚了什麽，臉上的表情變了變：“自作主張。”

嗯？

洛可又低下頭，看了看手鼓和扇子。

手鼓的做工不算特別，但鼓身的紋理複雜，樣式很有趣。洛可拍了一下，鼓面發出了并不沉悶的聲音。

扇子則看起來非常精巧，上面畫着洛可看不懂的圖案，大概是花或者鳥兒什麽的。

除了扇子和手鼓，衣服是當然是她自己的。而散兵剛才說，自作主張。

也就是說，這個手鼓和扇子，應該是那個小姐姐給她準備的。

“我能去謝謝她嗎？”洛可問。

“可能用不着你多此一舉。”散兵回答。

“好吧。”洛可也沒有堅持：“這個地方，是愚人衆的地盤嗎？”

也就是對方來到八醞島上，真正的目的地。

散兵沒有否認。

洛可和他對視了一會兒，最後，心裏不得不确認了一個想法：“你帶我過來，是打算讓我呆在這裏？”

雖然，這麽說好像有哪裏不對。但除了這個原因，其他都不能解釋她現在的處境。

“這是你自己選的。”散兵說，“如果你跟着海賊的船離開，現在已經離開這座島了。與其放你在八醞島繼續折騰，不如在這裏待着吧。”

海賊的船——已經離開了？

“也就是說，長次和櫻子已經走了？”

“不知道，”散兵很幹脆地說，“我可沒有心情關注這種事。”

那麽，長次和櫻子确實不是愚人衆的目标了。這樣的話，他們只要按照計劃離開八醞島，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想清楚這一點之後，洛可多少松了口氣。

但是，關于這座島上發生的一切，以及她自己現在的處境問題，依然沒有解決。

于是洛克想了想：“你把我帶到這裏，是怕我影響你們的計劃？”

散兵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反而換了個話題：“你不是想見雷神嗎？在這裏呆着，之後也許有機會。”

洛可有點驚訝：“愚人衆和雷神有合作？”

散兵呵了一聲：“愚人衆可是至冬的外交組織，和其他國家的神明來往，沒什麽可大驚小怪的吧。”

這話聽起來沒什麽問題，但洛可總覺得，他的語氣有點嘲諷。

于是少女看了他一會兒，點了點頭：“好啊，反正我也沒有要去的地方。”

“……”她答應的太過利落，散兵不由愣了愣。

“不過，應該有大致的時間吧？”洛可補充了一句，“我總不能一直呆在這裏。”

“不用擔心，”散兵說，“等女皇在稻妻的計劃結束，你想去哪裏都沒人管。”

女皇……是說至冬國的冰神嗎？

洛可回想着自己并不豐富的知識，而散兵也沒說話，房間裏一時安靜了下來。

“沒事的話，就先這樣了。”過了一會兒，散兵說。

“哦。”洛可點了點頭。

看到她堪稱乖順的反應，散兵那雙堇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似乎想看穿她什麽。最後他哼了一聲，轉身離開了：“那，回見。”

直到房門關上，洛可看着只剩自己一個的房間，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至少現在看起來，散兵确實是很忙。前幾天在八醞島上，他也是到處跑來跑去。

既然忙的話，就不一定能顧得上她了吧。

洛可坐在在床邊發呆了半天，然後她擡起腦袋，重新打量這個房間。

和她之前的印象不同，這個房間的天花板沒有木質的橫梁，看起來反而像是石頭磨出來的房頂。除此之外，整個房間一扇窗戶都沒有，不過因為裝潢和擺設比較精細，讓人暫時忽視了這一點。

确認了周圍的環境，洛可從床邊挪了下來，然後開始換衣服。

之前當着散兵的面，她一直坐在床上沒動，看起來身體不舒服。但實際上，也許是因為自己慢慢适應了，她現在感覺……身體已經恢複到了之前的七八分。

不過，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下，面對不知道有什麽目的的“壞人”，隐瞞也是合理的吧。

穿好衣服之後，洛可動了動胳膊腿，然後走到了牆邊。牆壁看起來是整齊的木板，但當她試着敲一敲，發現後面好像也是類似石頭的質感。

也就是說，這個房間有好幾面，可能都是石頭。

洛可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她搖了搖頭，放輕腳步走到了門口。

“？”

然後她發現，門居然沒鎖。

這讓洛可有些驚訝，就像一個沒有鎖上門的鳥籠子，絕對不能阻止小鳥嘗試飛出去。

她輕輕推開了門，外面是一條單向的走廊。這似乎是個走廊盡頭的房間，左邊是死路，右邊則通向一個拐角。

洛可仔細聽了聽，從走廊拐角繼續往前，不遠的地方有隐約的腳步聲。但人數不多，聽起來像是巡邏的人。

想了想自己之前幾次和散兵互相禍害的經驗，洛可覺得，她現在揍幾個愚人衆應該沒有問題。

需要擔心的事，是在被揍趴下之前，他們有沒有內部的通訊。

與其在這裏站着猶豫，不如試試再說。

于是，洛可悄無聲息地摸到了走廊盡頭，那裏是個朝左的拐角。巡邏的腳步聲更近了一點，但至少還在十幾米外。

然後她探出了腦袋，還沒看清拐角外有什麽，眼前就撞上了“啪滋”一聲。

洛可：“……”

似曾相識的電流，以她的腦門為起點，一直流竄到全身。洛可感覺自己撞上了一面柔軟的玻璃，或者是堅硬的泡泡。

頓時，她被電流或者是屏障上傳來的彈力震得後退了兩步。當洛可再次站直身體，發現面前的走廊拐角外，豎着一面從上到下貫通的……

閃動着紫色電光的巨大屏障。

而隔着這面屏障，不到十米外的地方，兩個重金屬風格打扮的愚人衆，和她面面相觑。

洛可：“……”

愚人衆士兵A、B：“……”

五分鐘之後，洛可回到了房間門口。和她面面相觑的家夥，也換成了一個熟人。

“還是這麽天真的可笑。”散兵說。

哦，不對。比起面面相觑，對方更像是來嘲笑她的。

雖然首戰折戟，洛可并沒有覺得沮喪。她又看了看屏障的方向，很有求知欲地問：“那是什麽？”

剛才散兵過來的時候，完全沒有被屏障影響。不知道是體質特殊，還是對方身上帶了什麽東西。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散兵嘲諷地說。

确實。洛可看了他一會兒，決定換個話題：“所以，在蛇骨礦洞那裏，我是因為祟神之力暈了過去，然後被你帶到了這裏？”

在失去意識之前，洛可記得散兵身上亮起了雷光。疼歸疼，還不至于讓她直接暈過去。

她現在甚至感覺，再多來幾次之後，自己也許就能習慣被電的感覺了。

……不，這種事情怎麽都不能習慣吧。

“如果是想問你怎麽進來的，再反過來推測逃跑的方法的話，你還是省點功夫吧。”散兵說。

洛可搖了搖頭，這一瞬間，她的表情居然有點像……在試探什麽的小動物：“不，我的意思是——在蛇骨礦洞的時候，雖然看起來有點奇怪，但我當時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我自己想做的。”

這些話，在她剛剛醒來的時候，本來就應該說出來。但當時洛可滿腦子跑路，所以把話憋了回去。

現在反正被抓了現行，一時半會兒也走不掉，不如把這件事說出來。

她又那不是那種做完……“好事”，就會失憶的人。

這一次，也許是洛可說的比較委婉，也許是之前聽過了“告白”的話。在她說完之後，散兵的表情居然沒什麽變化、

他注視了她一段時間，洛可甚至覺得他在認真思考，就在這時聽到了一聲嗤笑：“在沒有心的人偶身上寄托所謂的感情，可不是什麽明智的選擇。”

人偶？

不過，這也不是重點。

“原來你知道啊。”

她還以為，之前她說出喜歡的時候，對方的反應那麽激烈，是因為完全不懂她什麽意思。

不過，既然他知道的話……

“可是，”洛可看着散兵，“如果能控制自己‘不喜歡’，那本身就不是喜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