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1)
“怎麽可能……”池雲亭不願意相信。
他的前世是他內心深處最深的秘密, 按理來說不可能告訴任何人才對,也沒告訴的必要。
可是謝蟬衣的信息又非常精準,讓池雲亭不信也不行。
“說實話,你身體裏的靈魂真不是男的?”池雲亭神情嚴肅道。
謝蟬衣歪頭, 表示疑惑, “什麽男人?你為什麽這麽問?”
看到謝蟬衣神情不似作假,池雲亭揉了揉額角道:“沒什麽, 我想, 我們兩個的前世可以有所出入。”
謝蟬衣也察覺到這點,點了點頭, “我的前世有你, 而你的前世沒有我對不對?”
好敏銳的直覺,一句話就把兩人的情況概括。
池雲亭有些尴尬,“你還清晰的記得你的前世嗎?”
“還算記得吧,起碼小時候和京城的記憶我都有。”謝蟬衣垂眸道。
“雲亭哥哥, 我真的沒有騙你,你前世真的救過我,可能你沒有那些記憶會覺得我很陌生,可是我對你卻很熟悉。”謝蟬衣擡眸,看着池雲亭眸光晦澀道。
“這點我相信。”不是熟悉親近之人, 能知道他前世身體的秘密。
可謝蟬衣和他的關系未免也太近了吧!她來的那麽猝不及防,讓池雲亭沒有一點心理準備。
池雲亭冷靜下來, 理了理思緒, 也就是說謝蟬衣經歷過另一個時空。
加上原著時空,他們現在所在的時空, 還有謝蟬衣前世經歷的時空, 這就三個時空了。
而原著時空, 原主的結局池雲亭很清楚,現在池雲亭突然對謝蟬衣前世所在的時空好奇起來,“你前世所在的時空……我們最後怎麽樣了?”
池雲亭想問的更清楚一點,他有扭轉原著原主的命運嗎。
謝蟬衣蹙眉,垂眸道:“夫君你是說你王府真.世子的身份吧,夫君你真的好厲害,去往京城後鬥倒了那個鸠占鵲巢的假世子,可是就在你還沒當上世子幾天,就被帝王以莫須有的罪名誅殺掉了……”
“為什麽夫君你才是王府真.世子,那些人卻全都站到假世子那邊?”謝蟬衣不解道。
在她看來,那些人選擇假世子就像瘋了差不多。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在你看來也許他們的行為很不可捉摸,可是你只需要知道,選擇假世子對他們更為有利就是了。”池雲亭道。
說着池雲亭垂眸,看着地上的泥石唇角微勾,原著裏,原主死于皇子之手,被當做假世子真皇子的替身殺掉。
所以按理來說,原主跟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是沒有仇的。
可是架不住那位假世子是帝王的兒子,原著裏那位帝王出場極少,很多事情都由男配生父為之代勞,可是不可否認,那位才是男主的親爹,最後給了男主皇位的人。
就好像有命運在推動一樣,好似嘲諷池雲亭無論怎麽做,都改變不了自己既定的命運般。
池雲亭仔細回想原著,回憶男主和帝王父子相認的場景,那是十多年以後的事,有原主生父在,是不會那麽快讓男主和帝王相認的。
因為年齡太小,男主就只是帝王衆多皇子之一,沒有太多自保能力,皇子之一的分量還真不如王府世子的身份,起碼安全。
要不是謝蟬衣提醒,池雲亭可能還真會忽略原著裏那個一直隐而不顯的帝王,這可着實不應該。
同時這個發現也讓池雲亭心頭更加沉重,因為對付王爺和帝王絕不是一個量級的。
“你以後還打算上京嗎?”謝蟬衣看着池雲亭道。
對于她來說,成為孤兒就已經是徹底放棄了自身的身份,可是池雲亭呢?
池雲亭沉默着點頭,謝蟬衣不由笑道:“那好,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你已經走出泥潭,沒必要為了我再去趟那趟渾水。”池雲亭嘆道。
也許謝蟬衣所在的前世的确跟謝蟬衣關系匪淺,可是今生池雲亭并不具備那些記憶,所以他實在有些理解不了謝蟬衣的選擇。
“前世我上京為自己讨回該有的公道,縱使事情鬧大讓他們不得不給我一個交代,可是之後我的處境并沒有好轉,因為他們覺得不甘心,就以我年齡大了逼迫我嫁人,甚至還‘貼心’的給我準備好嫁妝,結果卻是……整個京城門當戶對的沒一個看得上我,能看上我的也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這正中他們下懷,就在這時,是你上門提親救我于水火之中。”
第一次泥潭,是她自己走出來的,第二次泥潭卻是池雲亭把她帶出來。
所以,重生一次,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謝蟬衣也願意陪池雲亭闖一闖。
“我真的是這麽熱心的人嗎?”池雲亭被謝蟬衣說的有些懷疑人生道。
先不說池雲亭是不是熱心腸的人,就說救一個人把自己的一生都搭進去,這和池雲亭的性格可完全不符。
除非,還有別的因素,比如……感情什麽的,要不然池雲亭實在無法想象自己會因為利益而成婚,而且就謝蟬衣身上,也沒多少讓人圖謀的利益。
意識到這點,池雲亭面對謝蟬衣時心裏多少有些不自在。
好在他們現在還小,未來那麽長的事,誰能說的準呢。
“對了,既然咱們已經開誠布公,那我有個疑惑,想你解答,你成為孤兒,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池雲亭終于把心頭疑惑問出來道。
謝蟬衣聞言一愣,而後道:“那雲亭哥哥你成為孤兒又是有意還是無意的?”
說完謝蟬衣一笑,蘊含微微苦澀道:“那家人,曾是我生父莊子上負責照顧我的仆人,後來我那生父不知出于什麽想法,賣掉莊子,他們也被打發走,見沒人過問我的存在,他們就壯起膽子把我帶回他們家,讓我給他們當牛做馬,後來更是想讓我和他們的兒子成親,最好再生個孩子,試圖和我生父那邊攀上關系。”
可以說謝蟬衣要是再愚鈍一點,她的命運将會很悲慘。
所以事實如何已經很明顯。
“池雲亭,別人都能覺得我冷血無情,唯獨你不行。”謝蟬衣看着池雲亭道。
池雲亭好似能透過謝蟬衣甜美的面容下看到謝蟬衣那抹已經徹底扭曲的靈魂。
“這句話我也想送給你,希望現在想靠近我的你,未來不要後悔現在的決定。”池雲亭看着謝蟬衣嘆道。
其實,他也不是好人啊,因為善良可改變不了原主的命運。
不知是不是謝蟬衣也有特殊來歷的關系,池雲亭心裏難得的有些放松。
在慈幼局他接觸最多的就是同齡孩子,他們大都無憂無慮,不會思考很久遠的事,是以很多時候都顯得池雲亭為人深沉。
就連關系近的虎子等人,池雲亭的一些心裏話也沒有辦法對他們吐露。
可是謝蟬衣就沒有這個擔心和顧慮了,因為謝蟬衣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他們兩個幼小的皮囊下都有一個成年的靈魂,這使得池雲亭對外裝小孩子的同時,也有了閑暇的放松時刻。
這對池雲亭來說非常難得,一下和謝蟬衣之間關系近了許多。
不知不覺間,池雲亭規律的生涯中有了謝蟬衣一席之地,也許池雲亭覺得不明顯,可是對有心的謝蟬衣來說,卻非常明顯。
這讓謝蟬衣每日的笑容日益加深,在外人看來,她這是已經走出親人離世的陰霾。
……
池雲亭練武已經有一段時間。
和學文一樣有筆墨紙硯書籍等消耗,習武的花費同樣不少,需要吃的好,才能給身體打下更好的基礎,讓身體更上一層樓。
現在慈幼局接手火炕屋,由虎妞為組長的人工孵化組已經孵化出諸多小雞小鴨,不僅填滿了慈幼局,就連隔壁福田院的雞鴨數量也暴漲。
在對內需求滿足以後,慈幼局食堂內的雞蛋和肉食數量也在快速增加,這使得習武消耗巨大的池雲亭和虎子補充到不少營養。
不過真正讓池雲亭和虎子兩人不缺少營養的還得是池雲亭的小竈,池雲亭花錢從廚房買了很多的肉食,其花費很多外人看了都心疼。
原本伍大叔還想看在虎子的份上,給兩人自掏腰包補充營養,可是池雲亭是能惦記老人養老金的人嗎,他又不是沒錢,就讓虎子跟着他一起吃。
不斷的肉和蛋補充,反饋到池雲亭身體上,讓池雲亭平時學文時注意力也越發集中。
除此之外習武打下的良好基礎,也讓池雲亭的身姿越來越挺拔,氣質越發出衆。
随着學習時間加長,池雲亭開始慢慢接觸其他的四書五經,待池雲亭把那些四書五經都背下來,轉眼又過了一年,池雲亭已經五歲,和虎子又換了一次宿舍。
而當初池雲亭來慈幼局,安排的領路人林明也到了十六歲,離開慈幼局搬去附近的大雜院,每天依舊會來慈幼局做辣條。
方寧等人更是,盡管離開慈幼局已經有段時間,彼此間的關系卻沒疏遠。
“雲亭,你終于能用毛筆寫字了。”方寧計算着時間,高興的對池雲亭說道。
聽到這話池雲亭不由一愣,看着手中熟練的竹筆,有些沒法回神。
一年的時間,足夠上元縣的文人對竹筆愛不釋手,甚至已經養成随身攜帶竹筆,用竹筆快速書寫的習慣,有時候池雲亭用竹筆寫字“唰唰”的,都快要把毛筆忘到腦後。
可實際上,毛筆才是現在文人正式書寫的工具,竹筆只私下使用,正式場合,還得看毛筆。
而池雲亭已經五歲,腕骨已經可以支撐他練習毛筆字,隔天池雲亭去福田院,幾位老秀才公也跟池雲亭提起這件事。
“雲亭,你已經熟讀四書五經,現在就差毛筆字了,好在你有竹筆基礎,已經掌握字體,接下來就是學習如何控制毛筆,須知一手好字是科舉途中必不可少的存在。”
“尤其是科舉第一關的縣試,它的考試內容基本不深,注重卷面整潔,是科舉路上最容易過得一關。”幾位老秀才公撫須道。
這話直讓一旁的白夫子和陳夫子兩人想吐血,為什麽他們就覺得縣試很難呢?
好吧,他們是秀才公,他們說了算。
“等雲亭你再練幾年字,跟上.你的學識後,你就能試着下場了。”老秀才公們看着池雲亭欣慰道。
白夫子和陳夫子兩人心頭一驚,忙道:“這會不會太早了?要知道雲亭才學習幾年啊。”
池雲亭三歲入的學堂,現在五歲,滿打滿算才學了兩年,就算再練幾年毛筆字,距離學子們的“十年寒窗苦讀”也差一大截呢。
不是白夫子和陳夫子兩個對池雲亭不信任,而是心疼池雲亭年紀實在太小,要知道科舉考棚裏面的環境可不怎麽樣。
他們這些大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池雲亭一個孩子。
此時還沒正式科舉的池雲亭不懂考棚的厲害,等老秀才公們說完,池雲亭就買回了毛筆準備練字,為此就連竹筆也暫時擱置。
剛開始池雲亭蘸墨下筆,那些字只有寫大才能看的清楚,就算這樣,那些字的線條也粗細不均,跟池雲亭用竹筆寫出來的字沒法比。
而且最關鍵的是,這樣做實在太廢紙了,就算池雲亭現在有點積蓄,紙張也不能這麽揮霍。
“果然,平時看不出來,關鍵時刻字體就成了雲亭你的短板。”幾位老秀才道。
“還請幾位老先生教雲亭。”池雲亭向寫字很好的秀才公們請教道。
幾位秀才公拄着拐棍,示意池雲亭跟上,直到他們來到福田院外面,老秀才公們指着已經給池雲亭準備好的水桶和一支跟拖把差不多的特大號毛筆,笑着對池雲亭道:“去吧雲亭,雖然你現在還小,但是力氣已經超越很多同齡人,相信拿起這支毛筆對你來說并不難。”
池雲亭:“……”他确實能拿起這支毛筆,但絕對用不順暢。
随後池雲亭按照老秀才公們說的把毛筆拿起來,然後去旁邊的水桶內蘸了蘸水,就對準地面光潔的青石板路,如此練字,也算是附近獨一份,直引得慈幼局和福田院的大家紛紛出來圍觀。
不僅是毛筆難拿,時間長了手腕會酸軟,周圍聲音也非常嘈雜。
“雲亭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身處鬧市而心靜,手腕酸了就停下來,剛開始不用急,慢慢的你就能習慣了,等你學會用大毛筆,以後再用小毛筆寫字,會事半功倍。”老秀才公們道。
這話池雲亭信,用大毛筆寫字比小毛筆寫字不知難了多少倍,剛開始池雲亭每寫幾個字就要停下來活動腕骨,直到後來,堅持的時間越來越長,那些毛筆字也越來越周正。
這些字體不是別的,而是朝廷科舉規定統一的館閣體,別管考生們各自喜歡什麽字體,等到科舉考試,通通得用同一種字體。
而就池雲亭這年紀,能把科舉要用.的館閣體練成就已算不錯,至于其他字體,現在說這個還早。
“雲亭,我幫你提水。”虎子練武回來看到池雲亭蘸水寫字道。
虎子每天練武的時間比池雲亭長,加上虎子在習武上很有天賦,雖然現在才五歲,力氣卻不小。
而且虎子還跟池雲亭學習,就算以他現在的力氣,提一桶水很吃力,提半桶水卻沒問題。
“多謝師兄了。”池雲亭道。
“寫的時候注意邊想邊寫,只有這樣進步才快,要只是單純不過腦子的寫,寫再多進步也不大。”老秀才公們在一旁指點池雲亭道。
池雲亭開始邊寫邊分析字的結構,磕磕絆絆的學習如何把字寫好,寫周正。
從那以後,每天清晨慈幼局和福田院的人就能看到池雲亭在大門口練字的身影。
就這樣,率先經歷過地獄難度,池雲亭再上手普通毛筆,終于對毛筆的控制力大大上升。
等到池雲亭終于把毛筆字在紙張上面寫好,就開始有意識的縮小字體大小和字體的排版,争取精益求精。
池雲亭到底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有意控制,他的毛筆字大大提升,進步非常快。
老秀才公們不由欣慰點頭,對池雲亭笑道:“馬上就要過年了,到時候雲亭你也可以給大家寫對聯了。”
因為福田院有老秀才公們的關系,每逢過年都有不少人準備好墨紙上門來求字,之前池雲亭一直都是旁觀者,不想今年也有上手的機會。
慈幼局和福田院的年非常熱鬧,因為人很多,也是過年的時候,池雲亭才知道福田院的老人們并不全是孤寡老人,有的也有孩子,只是有的兒子們不孝順,仗着有福田院,就随意把家中上了年紀的老人們遺棄。
還有的則像幾位老秀才公,家中都有兒女,兒女也孝順,但是他們不耐煩待在家裏,就商量一同結伴來福田院“養老”,平時他們都會住在福田院,過年了兒女們會專門接他們回家過年。
當然那都是少數,大部分福田院的老人們和慈幼局的孩子們是沒有“家”可回的。
不僅如此,很多離開慈幼局的人也會這時候專門趕回慈幼局“過年”,像是林明這類未婚,或者像方寧這類已婚,夫妻兩個都是從慈幼局離開的,慈幼局就是他們的家。
臨近過年,街上不少人都擺攤賣門神、春聯、桃符等,一眼望去,紅紅火火,年味十足。
寫春聯是老秀才公們今天在福田院最後做的一件事,每次福田院門前都客似雲來,手裏拿着紅春聯,歡歡喜喜的來,高高興興的走。
慈幼局這邊也不遑多讓,有不少像方寧這類寫字好的,桌邊也圍了不少人,只是今年慈幼局又添了一套桌椅,是屬于池雲亭的位置。
見到池雲亭半大點就跟方寧等人有了一張桌子,前來求字的街坊鄰裏笑着問池雲亭:“你都會寫些什麽對聯?”
“我基本都會寫,諸位可以随意點,遇到我不會寫的我會直說。”池雲亭手中一邊磨墨一邊道。
看池雲亭這幅胸有成竹,波瀾不驚的模樣,還真有人站到池雲亭桌前,給池雲亭遞上紅條幅,道:“能不能給我寫一副‘天地和順家添財,平安如意人多福’?”
“可以。”池雲亭點頭道,随後蘸墨落筆。
前來求字的大都是一些尋常易懂的對聯,蘊含着百姓們“阖家歡樂”“平安順遂”的質樸心理,對池雲亭來說沒什麽難的。
等寫完,求字人看着紅底黑字的春節對聯,點頭道:“這字寫的周正,甚好!”
普通百姓不知道字體分很多種,寫的周正順眼對他們來說就是好字。
除了對聯,池雲亭還寫了不少“福”字,時下人們喜歡把“福”字倒着貼,諧音“福到了”。
很快家家戶戶的舊對聯換成新對聯,福田院和慈幼院的大門也沒有例外,和巷口外面的世界一樣變得紅紅火火。
年夜飯是福田院和慈幼局的大家一起過的,因為人多,多少驅散了一些人生不順的孤寡老人心中的陰霾,在這一天露出難得的笑容。
“雲亭,過來,這是你今年的紅包。”吃完年夜飯以後,有福田院的大人們笑着沖池雲亭招手道。
池雲亭心裏很是羞澀,腳下也很躊躇,過年發壓歲錢是傳統習俗,這一點就是沒有親人和晚輩的慈幼局和福田院衆人也沒有例外。
這一天慈幼局的管事會和大人們一起給慈幼局的孩子們壓歲錢,隔壁福田院手裏有些閑錢的老人們也會給這些孩子們發紅包,數量不多,卻是他們的一番心意,也是慈幼局孩子們一年到頭,難得收到零花錢的機會。
“謝謝諸位長輩。”池雲亭心下赧然的收下紅包,乖巧的朝諸位長輩感謝道。
這讓衆人不由想起池雲亭前兩年收到壓歲錢時的別扭模樣,直讓他們樂的不行。
前兩年池雲亭才三歲,剛來慈幼局還不到一年,春節該領壓歲錢的時候,一點不像別的孩子積極,能往後躲就往後躲,今年的池雲亭雖然還臉紅,可終究坦率許多。
“雲亭,我今年收到了十枚銅板!”滿身通紅的虎子像一枚圓潤的小炮彈沖池雲亭沖來。
過年時興穿紅衣,池雲亭也是一身紅衣服,卻不像虎子那樣圓潤,見到虎子沖來,池雲亭腳下毫不客氣的一躲,讓虎子撲了一個空。
好在虎子也今時不同往日,腳下微微趔趄兩下就站穩腳跟,傻傻的沖池雲亭露出一笑。
“雲亭,你說我今年的壓歲錢,是還交給虎妞姐姐保管,還是用來買糖人吃啊。”沒高興多久,虎子就看着自己收到的壓歲錢發愁道,還嘆了一口氣,好似在操心什麽國家大事般。
虎子對好吃的那顆心不可置疑,可同時虎子也有比好吃的更為珍視的存在,那就是從小就很照顧他的虎妞姐姐。
“你就不能留一點,再交給虎妞姐姐一部分?”池雲亭不懂虎子的糾結。
“對啊,我怎麽就沒想到呢。”被池雲亭提醒,虎子恍然道。
往前他的壓歲錢,不是交給虎妞姐姐保管了,就是等過年拿去買糖人了,根本沒想很多。
現在随着年齡增長,虎子考慮事情越發全面,也越發糾結。
“雲亭,謝謝你,我先去找虎妞姐姐了。”虎子一蹦一跳着走遠。
女孩子們大都在另一處,年齡越大,男女生就越玩不到一處去。
讓池雲亭有些遲疑的是,他要不要也過去那邊,畢竟謝蟬衣也在。
這是謝蟬衣在慈幼局過的第一個年,等年一過,謝蟬衣這輩子就四歲了。
不想池雲亭還沒去找謝蟬衣,謝蟬衣就先來找他。
池雲亭猛然回神,有些尴尬,道:“你在那邊怎麽樣?”
謝蟬衣笑道:“我在那邊很好,雲亭,等過年我四歲了,我想和姐姐們一起學織布。”
就像男孩子這邊,年齡大了該去竹林學堂的去竹林學堂,女生那邊,年齡到了也開始學習織布。
她們也會讀書認字,但并不會成為最主要的。
“四歲,會不會太早了?”池雲亭下意識皺眉道。
女孩學織布,就跟男孩們上學堂一樣,基本都在五歲左右。
五歲以下,他們都還算小孩子。
“我想早點讓自己忙起來,畢竟我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而且看到雲亭你學習那麽刻苦,就想努力跟上.你的腳步。”謝蟬衣道。
她現在小,池雲亭也沒比她大多少,不也正在努力學習。
謝蟬衣不想被池雲亭拉後太多,她想和池雲亭一起并肩,而不是一直只能望着他的背後,這樣下去他們遲早會漸行漸遠。
從上一世謝蟬衣就知道,人要是想要什麽,就得努力,憑自己本事得到,沒什麽東西是會從天而降的,就算有,你也不會是那個特殊存在。
“我……”池雲亭不會織布,不代表他就不了解織布的辛苦,他腦海中下意識浮現更加高效的珍妮紡織機,但又被他強行按下。
不行,還不是那些東西出現的時候。
珍妮紡織機對紡織行業的沖擊可想而知,現在無論是池雲亭還是謝蟬衣,都沒有足夠抵禦外界危險的資本。
尤其是這裏是江南,魚米之鄉,紡織行業盛行的江南,池雲亭要是真敢把珍妮紡織機現在弄出來,能立馬被以紡織為生的人們撕得粉碎。
這也是池雲亭這兩年沒有動作的原因,他現在的收入主要來源還是依靠竹筆,而不是弄出新的東西。
一來竹筆掙的錢,已經夠池雲亭現在用,還順帶讓慈幼局那些機靈的孩子們也有所得,二來就是池雲亭會的其他東西對這個時代沖擊力道太大,遠不是現在的他有資格弄出來的。
現在的池雲亭,說白了就是一個沒有任何依靠的孤兒,就算有慈幼局,在很多人眼裏,也完全不夠看。
所以池雲亭很清楚,在他……他們擁有自保力量之前,很多東西非但不能為他們帶來利益,反而會變成他們的催命符。
“怎麽了?”看到池雲亭猶豫,謝蟬衣疑惑道。
“不,沒什麽。織布的時候你要多加小心,別傷到了手。”池雲亭叮囑謝蟬衣道。
“嗯,我會的。”感受到池雲亭的關心,謝蟬衣沖池雲亭甜甜一笑道。
在慈幼局的這段時間,謝蟬衣身上已經被養出了肉,就連曾被餓瘦的腸胃也慢慢恢複正常,是以謝蟬衣現在臉蛋圓潤,一笑之下,直甜到人的心底。
池雲亭忍不住咳嗽一聲,扭過頭去。
時間就這樣慢慢過去,池雲亭在熟背四書五經之際,也開始慢慢接觸科舉會考到的帖經、墨義、策問、詩賦等。
其中帖經最簡單,就是從書本上選取一行字,遮住幾個字讓學子填,相當于後世的填空題,只要把四書五經背的滾瓜爛熟的,基本就沒有不過的。
墨義則是給出一段話,讓寫清楚這句話的意思,相當于考學子的注釋,也就是學子對四書五經的理解。
科舉到現在已然成熟,四書五經的注釋早就不再稀有,這點同樣可以靠死記硬背過關。
策問就不一樣了,出題範圍之廣,題材靈活多變,而且沒有固定的标準答案,是檢驗學子們真實水平的一關。
還有詩賦,不僅有格式要求,還講究押韻,題目也和策問一樣,沒有固定答案。
對池雲亭來說,帖經和墨義都沒什麽問題,真正需要重視的是策問和詩賦。
而相比起詩賦來,策問都顯得不那麽難,畢竟策問再難,也有前人能借鑒,照貓畫虎也能學的差不多,可是詩賦不一樣,詩賦對人的天分有要求,起碼前世的池雲亭沒有點亮詩賦技能。
今生,池雲亭有幸把四書五經中的五經之一《詩》,也就是詩經全背下來。
俗話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起碼池雲亭有了一些底子,對詩賦不再陌生。
除此之外,就是文章的書寫順序,也就是八股文,有固定的格式,由破題、承題、起講、入題、起股、中股、後股、束股八部分組成,格式固定也就算了,固定的格式有一定的益處,最關鍵的是,八股文寫的文章,一點點出格都不允許。
就像一個四四方方的框子把人的思想固定住,讓人的思想只能在小小的方框內遨游,一旦你出了框子,就意味着淘汰。
而最重要的是,八股文貫.穿科舉學子的一生,也就是說池雲亭要參加科舉,第一步就得和八股文打上交道,而不是以後科舉才會遇到八股文。
這樣的學習對池雲亭無疑是痛苦的,如果說之前的學習,還能讓池雲亭稍微發散思緒,那麽學習八股文的格式以後,池雲亭就感覺自己身上開始增加一層層的枷鎖。
幾位老秀才公也察覺到池雲亭性格不像以往活潑,雖然心疼,卻也無可奈何。
畢竟你想要依靠科舉獲取權勢,就得遵守別人制定的規則。
而他們身為底層,根本沒有和對方掀桌子的權利。
卻不知池雲亭只是剛開始才感到一些累,等後面習慣以後,他就自己調節過來。
因為對池雲亭來說,科舉并不意味着全部,科舉對他來說只是相對好用.的一種工具,而他身為執掌工具的人,要是被工具給束縛住,還談什麽複仇。
相比起他心中認定的那些敵人來,八股文還真不夠看,這樣一想,池雲亭再看八股文就沒那麽難了,甚至還心平氣和的審視自己的缺點,并加以改進。
一時間池雲亭進步巨大。
老秀才公們見狀,眼睛不由一亮,開始給池雲亭輪番出題,每天天剛亮池雲亭就起來做題,直到晚上太陽下山筆才停,就連伍大叔那邊池雲亭也去的少了,而是改為邊做題邊紮馬步,一點時間都不浪費。
如此廢寝忘食,池雲亭都不知道自己刷了多少題,直到有一天老秀才公們把池雲亭叫過去,看着池雲亭欣慰道:“雲亭,你覺得自己學的怎麽樣了?”
“我覺得自己學的還行。”池雲亭對自己客觀評價道。
心無旁骛,一心鑽研科舉,除此之外其他的東西在池雲亭心裏的分量都變淡,不是那些不重要了,而是現在科舉最重要。
科舉是底層百姓最快獲得權勢的方法之一,池雲亭以後想要做的事,完全離不開權勢的幫助。
就像學習織布的謝蟬衣,池雲亭去見過,才幾歲的小女孩們就已經會熟練的織布,明明他有辦法減輕她們的辛苦,可是卻因為沒有底氣而無法拿出來。
此時距離謝蟬衣學會織布已經過去兩年時間,兩年時間,非但沒有讓池雲亭心頭的鈍痛消散,反而越發強烈。
也是那股力量,一直支撐池雲亭到如今。
“既然雲亭你覺得自己學的還行,那可願意下場一試?縣試一年一次,就在咱們本縣舉行,你要是願意,我們可以幫你找幾人互結、具結。”老秀才公們道。
互結就是同為學子的五個人互寫保單,到時候一人作弊,五人連坐。
具結就是科舉路上的前輩給科舉學子們做保證,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前輩,而是秀才中成績最優秀的廪生才有這個資格。
而整個福田院,秀才公有好幾位,可是廪生卻只有一位,此時正目露期待的看着池雲亭。
池雲亭好似察覺到什麽,沖老秀才公們點了點頭,道:“小子願意下場一試。”
這一年,池雲亭七歲,和福田院的秀才公們認識已有三年。
等到池雲亭離開,那名廪生秀才公欣慰一笑,“不管雲亭能不能考得上,去試試總是好的。”
“要不然,池雲亭再大一點,我真不知道自己還在不在,我要是提前走了,以後雲亭再參加科舉,可就要多花一大筆錢了。”
畢竟一般人無緣無故的,誰願意冒着風險白幫人,一般都是掏錢請人具結,花費還不少。
老秀才公們知道池雲亭不像慈幼局其他的孩子一樣缺錢,可是科舉之路太長了,這時候能省一點是一點。
而離開福田院後,池雲亭怔然的回到慈幼局,看着慈幼局孩子們歡樂活潑不知憂愁的模樣,再想想隔壁福田院那些白發蒼蒼的老人們。
這些年,池雲亭不是沒有經歷過送別,甚至因為福田院老人們集中的緣故,送別也顯得非常平凡。
池雲亭早就察覺到老秀才公們精力不如他和他們一開始認識的時候,但是池雲亭想不到會那麽快,是啊,他是才七歲,可是他們已經幾十歲。
“什麽?雲亭你要參加科舉!”林明震驚道,手中豆皮辣條不小心撕破都沒注意到。
“怎麽會,雲亭你還小啊……”方寧也皺眉道。
比起林明來,方寧對科舉更了解一點,但越是了解,越覺得池雲亭年紀太小。
“沒什麽,我只是下場去試試,隔壁福田院的那些長輩都對我很期待……”池雲亭情緒低落道。
方寧一愣,反應過來,手收緊,道:“好,雲亭你去試試也行,就算不中,心裏也不要有太大壓力。”
就當是為老人們圓心願了。
白夫子和陳夫子兩人收到消息也趕來,看着小小年紀就要去參加科舉的池雲亭不知該說些什麽。
心思沉澱了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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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