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前夕

◎我的東西,誰也別想貪了去。◎

丫鬟們讨論今日發生之事,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她們也同仇敵忾,一起偷偷罵明國公和小周氏母女。

與她們的憤慨相比,趙錦芊則淡然許多。

她上完藥便躺到床榻上,呆呆望着藕荷色的床帳頂,腦袋空空,整個人仿佛沒了魂。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彩珍扣響屋門,回禀道:“姑娘,夫人差人送來甜湯,您可要趁熱喝點?”

趙錦芊聽到,但沒有回應,彩珍便知她的意思,端着甜湯離開,不再打擾。

門外沒了聲音,趙錦芊才從床榻上起來,徑直走向梳妝臺,望着銅鏡中面龐紅腫的臉,幽幽嘆了一口氣。

她撫摸着完好的右臉,半晌後拉開手邊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個小盒子,并打開它。

盒子裏安安靜靜躺着一塊玉佩,是娘親生前貼身佩戴之物,岑嬷嬷在被趕出明國公府前,偷偷将這枚玉佩塞給她,讓她好好保管。

兩年前,她才意外得知這玉佩是娘親與父親的定情信物。

曾經承載着少男少女萬千情絲的玉佩,如今瞧着只覺得諷刺。

“娘,年少情深如今早已物是人非,拼命生下我,您可後悔了?”

“既然深情不在,這玉佩女兒幫您毀了,幫您斷了,您應該不會怪女兒吧?”

趙錦芊扯了扯嘴角,努力扯出一抹笑容,随即迅速斂起,無神的眼眸微微發亮,滿是堅毅。

碎裂聲簡短而清脆,玉佩四分五裂,碎渣随處飛濺,趙錦芊漫不經心回眸,瞥了一眼碎裂的玉佩,沒有半點難過。

而後,她呆坐片刻才站起身走向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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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門由內打開,光線瞬間照過來,讓趙錦芊有些不适,眼睛也下意識眯起,待适應後,她才發現四個丫鬟圍了過來,皆滿目擔憂。

“別擔心,姑娘我好着呢!彩珍,你進來收拾一下,彩珠我餓了,弄點吃的過來。”

“哎。”

“哎,奴婢這就去。”彩珍彩珠趕忙去忙活,懸着的心也放下來了。

“青玉,拿着這個信物,去将我娘留下的嫁妝單子取回來。”趙錦芊悄然掃過院子裏,确認沒有旁人,才壓低聲音吩咐,“記得小心點,走側門,別讓桂嬷嬷發現了。”

桂嬷嬷雖是趙錦芊乳母,但是小周氏掌權這麽多年來,心早已不在趙錦芊身上了。

小時候趙錦芊能滿心依賴小周氏,甚至以為小周氏就是她親娘,從未質疑,也全是因為桂嬷嬷。

她七歲之前,岑嬷嬷還在府上,兩位嬷嬷一起照顧她。

岑嬷嬷見她依賴小周氏,也不忍心告知真相,不想讓小小姐成為沒娘的可憐孩子,小心翼翼的護着她。

即便是趙錦芊從別處知曉不是親娘,也能感受到爹更疼愛妹妹,可是當她一臉天真詢問時,嬷嬷也只是笑而不語,溫柔地摸摸她的小臉。

而後小聲安慰她,道:“姑娘還小,開開心心過活就行,有些事等年紀再大些自然而然就懂了。”

桂嬷嬷則與岑嬷嬷不同,她總是在趙錦芊耳邊給小周氏說好話,美化小周氏所有的行為,試圖就這樣一點點蠶食趙錦芊自己的感受與想法。

好在當時有岑嬷嬷在,趙錦芊才不至于長歪。

七歲那年,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岑嬷嬷被趕出明國公府,只來得及給她偷偷塞東西,卻來不及說太多。

且因為岑嬷嬷知道的事比較多,她怕小周氏發狠要滅口,離開明國公府就立馬出京城,東躲西藏,主仆間偶有書信往來,躲了兩年,确認事情過去了,才悄悄回來。

“是,奴婢這就去。”青玉迅速将信物收入袖袋,左右瞧瞧确認無旁人注意,才給趙錦芊行禮退下。

生怕被發現,她還特意提了籃子,打着給趙錦芊買點心的幌子離府。

望着青玉的背影遠去,趙錦芊才收回目光,與碧玉對視一眼,主仆倆便轉身入了屋,還順手關上屋門。

……

慫了半輩子的明國公終于硬氣起來了。

明國公與定北王結親這事已經以傳言方式預熱多日,故而聖旨下達,大家夥并不覺得意外。

各種讨論依舊不停,只是事成定局,大家在遇到滿面春風的明國公時就會忍不住調侃兩句。

當面恭維,背地裏任然會嘲笑他,說他只是走狗屎運,實則還是那個扶不起的阿鬥。

婚已賜,欽天監那邊很快就測算出吉日,晉元帝不想婚事再出變故,便選了最近的一個日子,定在今年臘月初八。

如今七月初,秋風剛吹入京城沒多久,一切還來得及。

從京城到西北樊城需要一個多月車程,算上中途耽擱,滿打滿算也就兩個月,趙錦芊出閣送親日子便定在孟冬初六了。

“青玉,你将這兩份豢抄的嫁妝單子分別送給夫人和公爺。”

自從趙錦芊與明國公父女翻臉誰也不退讓之後,她不需要再演戲,自然也不會去正院給小周氏請安,私底下甚至連父親母親都不喊了。

“是,姑娘。”青玉做事一向穩妥,直接應下,而後又有些擔憂問道:“您不直接跟過去當面盤點清楚嗎?”

“不必,禦賜的婚事,公爺這麽好面子急于讓自己立起來,又怎會允許夫人做手腳?就算這麽多年吞進去不少,真盤點,她也得乖乖吐出來,如若不然,呵!”

趙錦芊一聲冷哼,慢慢垂下眼簾。

說起來,這份嫁妝背後的關系有點複雜。

周家如今做主的老夫人并非趙錦芊親外祖母,她的親外祖母原是商戶女,嫁給了外祖父這個窮書生,外祖父才能一步步升至五品京官。

而後親外祖母生大周氏時難産壞了身體底子,熬了四年終撒手人寰,那時候周家如今的老夫人還只是個妾。

許是因為出身商戶,所以趙錦芊的親外祖母精打細算,懂得留後手,過世前給趙錦芊母親鋪好了路,不禁保住豐厚的嫁妝,還憑借恩情,為年幼的女兒謀了一樁好親事。

女兒身邊照顧的人也都是精心挑選,這才使得大周氏能平安長大,順利嫁進了明國公府。

同是也因為親外祖母的遠見,即便大周氏已經不在人世,也依舊有人偷偷幫着趙錦芊。

“還是姑娘想得周全,奴婢這就去。”青玉福了一禮,便退下辦事去了。

青玉剛走,趙錦芊又将信物交給碧玉,讓她出府聯系親外祖母娘家人。

“彭家雖是商戶,大事上幫不上忙,但是幾代走來,家中姑娘都少,出嫁時給的嫁妝自然豐厚,還特意造了冊,外祖母出嫁後用出去的那些也有單獨的賬冊留下,附在嫁妝內給娘親帶來國公府。”

“你先去布莊跟長興表哥大聲招呼,正院那邊若是盤不清楚,他會來幫我,我的東西,誰也別想貪了去。”

表親關系隔了一層,但是趙錦芊如今是準定北王妃,且那份嫁妝還是從彭家出來的,她主動求助,彭家人沒有理由袖手旁觀。

“是,奴婢這就去。”碧玉不敢耽擱,匆匆福一禮,便轉身離開了。

屋內此時便只剩下趙錦芊自己,她搖晃手中茶盞,垂首盯着桌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嫁妝單子各自送到明國公與小周氏手中,接連好幾日都不見有動靜,趙錦芊也沒有緊追不舍,反正還有三個月時間,足夠與他們周旋。

家裏的破事趙錦芊并不擔心,反倒是千裏之外樊城定北王府的情況才是她該惦記的。

親王婚事由禮部主持操辦,不需要明國公府插手,喜服也是由宮裏尚衣局的繡娘來做。

七月初十,皇後娘娘召見,小周氏便帶着趙錦芊入宮,喜服尺寸便是那日就量好了。

出宮回府之後,趙錦芊靜心待嫁,時不時派人去正院提醒兩句嫁妝事宜,在她刻意提醒下,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嫁妝便全部盤點清算清楚,确實少了一小部分。

趙錦芊未追究,只當還國公府養她十幾年的債了。

明國公夫妻倆為彌補大窟窿,私房錢都快貼完了,皆氣憤不已,卻又無可奈何,京中那麽多雙眼睛盯着明國公府,他們可不想出點什麽事傳到聖上耳中,倒時侯可不僅是嫁妝問題了。

趙錦芊拿到單子,親自核對一番,娘親留下的嫁妝自己國公府公中出的那部分皆記錄在冊,沒有缺漏,她這才放下心來,也不再找正院那邊的麻煩,相安無事又度過了半個月。

中秋佳節一過,彭家那邊由彭長興出面,也送了一份嫁妝過來,數額一點不比本家姑娘出嫁少。

“祖父讓我給你送嫁妝過來。”

彭長興的祖父與趙錦芊外祖母是親兄妹,因着這層關系,近幾年趙錦芊也慢慢與彭家人聯絡起來。

而衆多表兄弟裏,她與彭長興關系最好,可以說是脾性相投。

“多謝表哥。”趙錦芊微微一笑,始終端着貴女姿态,客氣疏離,“辛苦你走這一趟了。”

“表妹客氣了。”

因身旁有明國公府的人在,他們不好過于熱絡,彭長興心中明白,也是客客氣氣,有禮有節,進退得宜。

他命人将東西放下,當着趙錦芊的面盤點清楚,讓她心中有數,冊子一對接,他便頭也不回離去。

趙錦芊看着一院子東西,又看看面前裝了銀票的匣子,心中有些動容。

雖說她與彭家交好乃是雙方互利之事,但是人家送過來的嫁妝都是實打實的好東西,銀票數額也不低,而且彭長興這些年也确實幫了她不少忙。

“姑娘,院子裏那些……”彩珍小聲提醒,只說前半句。

“讓人擡入庫房,送嫁時再一起帶去西北。”趙錦芊擡眸看了彩珍一眼,轉而看向院內,淡聲吩咐。

“是,姑娘。”

彩珍她們四人都圍着新嫁妝忙活,桂嬷嬷見趙錦芊身邊沒人了,一雙小眼滴溜溜直轉。

她照料趙錦芊十幾年,能明顯感覺到趙錦芊這段時間對她的疏離,猜測其可能知道她給小周氏通傳清波院內的事宜了。

可轉念一想,小周氏乃趙錦芊名義上的母親,母親關心女兒乃人之常情,她作為乳母,伺候在小主子身邊,按時回禀并無不妥之處。

再者,王妃的乳母,跟過去就是潑天富貴,外人見了都得讓三分,她可不想被丢下,白白失去機會。

思及此,她挺直腰杆,大步朝趙錦芊走去。

作者有話說:

下個月正常日更,這個月只能說盡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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