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夫妻

◎讓你來還不行?◎

趙錦芊千裏赴嫁,一路颠簸,吹了多少寒風,受了多少凍,足足瘦了十來斤,她都沒有喊過一聲苦,也沒落過一滴眼淚。

甚至讓她跟公雞拜堂她也沒有一句怨言,可她怎麽也沒想到與夫君初見就被嫌棄了。

難道定北王早有心儀之人?

還是說定北王并沒有心儀之人,但是夫妻見面後對她這個王妃不滿意?

趙錦芊心中複雜,委屈又難過,赤腳站在原處沉浸于自己想象之中,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你哭什麽?地上涼,把鞋穿上。”

楚琰大步走近,看到從趙錦芊面上滑落的晶瑩,眉頭不由蹙起,下意識擡手想幫趙錦芊将眼淚擦掉,但轉念一想,又怕自己的動作太唐突,反倒令趙錦芊哭得更兇,畢竟他在盛京生活多年,那些貴女們皆嬌氣得很。

思及此,他還是頓住了手,沒有付諸行動。

西北偏遠,如今正是臘月苦寒天,在外巡邊條件有限,故而楚琰在吃住方面皆很随意,就連身上這套衣裳也是穿了好幾日,連他自己都嫌棄。

他身邊從未有過別的女人,但也從其他将士耳中知曉夫妻間的一些相處之事。

看到趙錦芊下榻,他便猜測可能是想服侍他更衣,但是這等小事他自己就能解決,并不需要人伺候。

且天寒地凍,他也不是矯情之人,何必折騰一個遠嫁而來的小姑娘?

故而才出聲制止。

明明是好意,是一種愛護,怎麽小王妃反倒哭了?

楚琰有些摸不着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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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倆相對而立,一個默默落淚,一個垂首思索。

運籌帷幄,戰無不勝的定北王頭一次感覺到棘手,面對淚流不止的趙錦芊,他手足無措,想哄人,卻又不知該如何哄。

“姑……王妃別哭了,別哭了可好?算了算了,讓你來還不行?”

說着,楚琰将幹淨衣裳往旁邊的椅子上放,随後站在趙錦芊面前,身形挺拔,攤開雙臂,垂首盯着趙錦芊發頂,等着對方幫忙脫外衣。

“嗯?”

趙錦芊聞言好似剛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出來,擡起頭一臉茫然。

“你不是想替我更衣嗎?”楚琰擡了擡手臂,示意趙錦芊可以動手了。

“更……更衣嗎?”

楚琰生得高大,又因是習武之人,體型要比京城中的貴公子們健碩許多,兩人站在一起,将趙錦芊襯得格外嬌小,頭頂堪堪過了其肩膀。

“嗯。”瞧着小王妃人畜無害的模樣,楚琰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板着臉,生怕自己流露出不耐煩神色,又将人惹哭。

肯定答複落入耳中,趙錦芊略有些猶豫,回想起路上所看過的畫冊,望着楚琰滿臉大胡子的兇巴巴面龐,虎目銳利,雖然害怕,但也明白那是夫妻間都要經歷之事,自己既已嫁過來,就不可能一直躲着。

思及此,趙錦芊紅唇緊咬,似做了天大的決心,英勇就義般咬牙去解楚琰的腰帶。

只不過,她解了好一會兒,扯了又扯,那腰帶依舊穩穩束在楚琰腰腹上,尴尬緩緩湧上心頭,将她原本害怕的思緒沖擊消散,注意力也全部集中到腰帶上去了。

“怎麽解不開?”

“怎麽回事?為什麽解不開?”

趙錦芊一邊努力搗鼓,一邊碎碎念,與那根腰帶較起勁來,完全忘了自己什麽處境。

按理說,姑娘出嫁,母親都會在婚前教會如何服侍夫君,也會提點夫妻相處之道,只是趙錦芊生母早死,婚前有與小周氏鬧僵了,根本沒人教她。

而宮裏的嬷嬷也只是教導規矩禮儀,旁的并未多言,就連教導洞房的畫冊還是靳露塞給丫鬟幫帶過來的。

岑嬷嬷已不是公府的奴仆,故而出了京城才入車隊,伴趙錦芊出嫁,便以為她在京城已經有人教了,畢竟明國公府再不濟也是百年世家,聖上賜婚,沒有疏忽趙錦芊這個待嫁女的道理。

“好了,本王自己來。”

楚琰一把摁住趙錦芊胡亂折騰的手,深吸一口氣,拉着她的手直擊腰帶暗扣,困擾趙錦芊的難題瞬間解開。

“解開了,你歇着去吧,不必等本王。”

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話,楚琰順手撈起一旁的幹淨衣裳,頭也不回匆匆離去。

外間關門聲傳至耳畔,趙錦芊下意識望過去,裏屋已沒了楚琰的身影,想到方才楚琰那句話,不由心下一沉。

“完了完了,王爺該不會生氣了吧?”趙錦芊手足無措,暗惱自己笨手笨腳,“不用等他,那還洞房嗎?”

新婚之夜,新郎官是趕回來了,但好像被她惹惱,該如何是好啊?新郎不動她,那她就不算正式成為定北王妃,往後若是也不待見她,那她無依無靠,如何在西北存活下去?

趙錦芊美目流轉,心中也随之百轉千回,身上的力氣有那麽一瞬間仿佛被人抽幹,失魂落魄得慢慢走回床榻邊,一屁股坐到軟和的床沿上。

楚琰讓她先睡,不必等,可她又如何睡得着?

既然睡不着,那便誠心誠意地等着,沒準楚琰回來看到她在等,就心軟了呢?

趙錦芊也确實是沒法子,所以才将希望寄托于一個殺敵無數的将軍會心軟。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手臂般粗壯的紅燭靜靜燃燒,只偶爾發出噼啪聲,燭油沿着燭身滑落,很快就凝結在根部,形成一大坨蠟油。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趙錦芊終于在緊張且忐忑的心緒中等來了開門聲。

楚琰以為趙錦芊會乖乖歇下,故而才等烘幹長發再回來,畢竟夜已深,他也沒打算做什麽。

誰曾想一入屋就對上姑娘明亮又小心翼翼的雙眸,不由愣了片刻。

“王爺。”趙錦芊雙掌交握放至腹部位置,一見到楚琰,立馬站起來,乖乖守在床旁,很是拘謹。

“嗯。”楚琰驚詫只在一瞬間,很快便恢複坦然,似漫不經心般問一句:“不是讓你不必等,先睡嗎?你怎還在等?”

他眉頭一蹙,聲音一出,趙錦芊就忍不住多緊張幾分,但對于問話,她卻是不知該如何回答,總不能說她害怕,擔心對方更生氣,所以不敢不等吧?

“行了。”見趙錦芊不吭聲,獨自站在床尾邊,弱小又無助,楚琰忍不住嘆氣,認命地指了指床榻裏側,對她說道:“你今夜就睡裏面。”

“夜深了,別幹站着,上來。”

“嗯,好。”趙錦芊聲如蚊鳴,始終不敢擡頭看楚琰,麻利得爬上床,睡到了最裏面,乖得不像話。

她一把拉過棉被,直接蓋到脖頸處,雙目緊閉,棉被下纖細的身軀崩地筆直,緊張地等待接下來要發生之事。

楚琰望着床榻裏側的人,很是無奈,想了想,便走向櫃子,重新拿一床棉被出來。

床榻下沉感格外明顯,趙錦芊就知是楚琰躺下了,寬敞的床榻在她心理上瞬間變得狹小起來,仿佛手偏一點,就會碰到楚琰,于是她身體崩得更緊了。

可是,她左等右等,久久不見被褥掀開,身旁的楚琰也沒有下一步動作,事情發展似乎與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她小心翼翼睜開眼,微微側過頭借着微弱的光線偷偷打量楚琰側臉。

西北苦寒,比西北更偏的蒙國更甚,苦寒便罷了,可用資源還少,故而每年一到十月,對面就開始蠢蠢欲動,侵擾邊境百姓。

楚琰身為邊境守将,西北這片區都是他的封地,他有義務緊守國門,故而整日奔忙在外,胡子已是幾月未處理,遮住了他小半張臉。

可即便如此,依舊遮不住他那一雙劍眉星目以及高.挺的鼻梁。

趙錦芊以為他睡着了,打量的目光越發肆無忌憚,到最後幹脆翻身側躺,看得更細致。

楚琰自幼習武又身居高位,手中掌着西北十萬大軍,警惕性要比旁人高,他并非真的睡着,故而也能真切感受到來自身旁的炙熱視線。

“你若是睡不着,那我們便做些夫妻該做之事,如何?”

楚琰一忍再忍,想着趙錦芊一路勞累,今夜就讓她好好歇息,只是對方這樣的炙熱視線明顯是不累。

思及此,他睜開眼,迅速側頭,捕捉到了趙錦芊來不及收回的打量目光,聲音低沉,随即沒等趙錦芊反應,直接欺身而上,将自己的被褥一掀,直接入了趙錦芊的被窩。

趙錦芊偷看被當場抓到,心虛卻來不及遮掩,驚慌間,腰部被一只手束縛住,一個翻身,她便被楚琰高大的身軀壓在下面,推都推不動。

事情反轉太突然,沒有一點點防備,趙錦芊下意識攥緊身下的被褥。

四目相對,光線忽明忽暗,楚琰的雙眸似乎有魔力,深深吸住了趙錦芊。

“要開始了。”

話音一落,楚琰便俯身而下,趙錦芊緊張地閉上眼睛,脖頸處漸漸傳來幾陣酥麻,以及被胡子紮到的輕微刺痛,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漸漸的,趙錦芊失去了思考能力,她時而感覺自己身處雲端,腳下踩着軟綿的雲朵,整個人暈暈乎乎,一會兒上,一會兒下。

時而又覺得自己身處地獄,明明睜着眼睛,卻什麽也看不見,渾身酸痛難忍,仿佛在經歷酷刑。

她知道自己哭得很慘,楚琰也不斷柔聲哄着她,只是說話不算話,每次說要結束了,也未見停,偶爾停頓,也只是幫她翻個身罷了。

哼哼唧唧間,趙錦芊睡過去了,楚琰也意猶未盡地停下,愛憐地拭去趙錦芊殘留睫羽上的淚珠。

而後,他披衣下榻,命人擡水進來,親自替趙錦芊收拾,重新幫其穿上寝衣,蓋好被子,自己則連嘆幾口氣,去淨室草草結束最終戰鬥。

待他重新回到床榻上,已是寅初,外面風雪依舊簌簌而落,北風蕭蕭不停歇。

楚琰沒有入趙錦芊被窩,而是撿起自己那床蓋到身上,側身用目光仔細描摹趙錦芊尚帶紅暈的小臉,不自覺勾起了唇角。

皇帝老兒還算有良心,給他選的王妃很美,也很乖,不枉費他出生入死這麽多年。

只不過,小王妃似乎有點膽小。

姑娘家嬌氣點很正常,他護得住,就是膽子小有點麻煩,到底是一府主母,而且對方似乎很怕自己。

妻子怕丈夫,如何能和和美美過日子?

楚琰若有所思,不知不覺倦意上湧,也入了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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