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探花郎
林铮去看病的地方離得并不遠,就是先前小僮所指的那個院子。阿紫這時才知道,這裏是大夫的家,林铮是寄住此處治病。
發燒不是大病,但阿紫也很虛弱,又已是一天一夜粒米未進,此時走路都在打着晃兒。
林铮看她一眼,卻又對紅兒道:“你回去煮些白粥。”
已經走到大夫院子的門口上,卻又讓紅兒回去煮粥,分明就是不想帶她去看大夫,若是往常,紅兒也不會介意,可是現在不同,那個病得一陣風就能吹倒的阿紫就站在她身邊,以前這煮粥的事都是阿紫做的,可現在煮粥的人變成她,阿紫卻跟着四少爺去看大夫。
紅兒委屈得快要哭出來,可也只能眼巴巴看着四少爺帶着阿紫走進大夫的院子。
大夫複姓申屠,這姓很少見,阿紫還是第一次遇到。申屠大夫五十出頭,五短身材,皺巴巴的臉上留着山羊胡子,長得其貌不揚,偏偏有個酷斃了的名字。
申屠美,字英俊!
屋裏沒有椅子,地上放了幾只蒲團,林铮盤膝坐在申屠美對面,申屠美翻起眼皮看一眼站在一旁的阿紫,尖聲道:“老夫看病時,不想有不相幹的人在場。”
林铮轉身對阿紫道:“小志,你到外面等着。”
阿紫沒說話,也沒行禮,木着一張臉,一步三搖的走了出去。
寒冬臘月,她又是大病初愈,卻也只能坐在冰冷的石凳上發呆。她的肚子裏咕咕直叫,又冷又餓,索性站起身來,想着幹脆就這麽走了,這裏也沒看到有林铮的同黨,說不定他只是在吓她,只要抓不住她的人,就不能把窩藏賤民的屎盆子往張屠戶一家人的頭上扣。
她的頭還有些昏沉沉,身上也沒有力氣,搖搖晃晃往門口走,一不小心,竟然撞到一個人身上。
那人身材高大修長,大冷的天卻穿得單薄,只着一襲儒生袍。阿紫撞到他身上,他還是穩穩當當站在那裏,阿紫卻險些摔倒。
這人一把扶住她,沉聲道:“你要去哪兒?”
完了,剛走幾步就被人抓住了,阿紫忙道:“我餓了,去找東西吃。”
那人唔了一聲,扶住阿紫的手松開了,溫聲道:“你随我來,我給你拿些吃的。”
這裏是申屠大夫的院子,這人的衣着打扮不像是下人,說不定是申屠大夫的弟子什麽的。
阿紫有自知之明,就她現在這副搖搖欲墜的小身板,沒等走到大街上,就能被人抓回來,更別說逃跑了。
她嘆口氣,生病已經很可怕,在這個節骨眼上生病就更可怕。
那人帶她來到西邊的廂房,裏面沒燒地龍,卻有個大火盆,用的是松木炭,屋子裏飄蕩着淡淡的松香。
有小僮端來一碗雜糧粥,那人輕聲問道:“你是林公子的書僮?”
阿紫點點頭,這才看清這人的相貌,他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有一張清矍的臉。
阿紫看看那碗雜糧粥,咽咽口水,眼巴巴地看着那人。
那人輕聲一笑:“吃吧,不用拘束。你像是也病着,這屋裏暖和,你就在這裏等林公子吧。”
阿紫道謝,拿起湯匙吃了起來,她餓了好久,又剛剛退燒,此時喝粥最是适宜,那人顯然想得周到。
阿紫吃相很好,一小口一小口的,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
這時,門從外面打開,帶進一股涼風,一個人走了進來。
和那人一樣,這人也穿着單薄的儒生袍,式樣顏色也是一模一樣。
“師兄,師傅正在問診的可是住在對面的林公子?”
阿紫猜得沒錯,能住在這間院子裏的果然都是申屠大夫的弟子。
先前請她喝粥的是師兄,現在進來的是師弟。
師弟眼睛一掃,看到正在角落裏喝粥的阿紫,劍眉蹙起,不悅道:“這不是林铮的随從嗎?師兄為何讓他在這裏用膳?”
師弟的性子顯然比師兄要冷冽一些,說起話來也是冷嗖嗖的,阿紫下意識地縮縮脖子。
“這孩子似是也病着,外面太冷,為兄便讓他進來喝碗熱粥。”
師兄這樣說了,可師弟卻好像還是挺不高興,他竟然走過來,站在阿紫面前。
不就是一碗粥嗎?你也太小氣了。
阿紫撅撅小嘴,放下粥碗,站起身來,擡起小臉,看向這人。
師弟比師兄生得還要好看,十八九歲,劍眉星目,雖說不像林铮那樣有谪仙範兒,可是更接地氣,就是那種挺讓小姑娘想入非非的模樣。
可他臉上卻是一副你欠我錢你必須要還的表情,這讓阿紫挺心塞的。小哥哥咱們認識嗎?我是光明正大在喝粥,又沒偷吃,你幹嘛這個表情看着我。
這位師弟就是這樣盯着阿紫和她面前的粥,阿紫覺得他可能也挺餓的,因為那眼神就像是頭餓狼,随時随地都能把她連皮吃掉。
“子寒,你吓壞人家了,堂堂探花郎,吓唬個小孩子,傳出去還不讓人笑壞。”
師兄是個老好人,這時已經笑吟吟走過來,對師弟道:“這粥我煮了一個時辰,你也喝一碗吧,等到去了京城,你想喝一碗師兄煮的粥可就難了。”
阿紫暗暗吐舌頭,原來這位小氣的師弟竟然還是探花郎,念了那麽多的書,還是這麽小氣,這書都是白念了。
有僮兒盛了熱粥端進來,那叫子寒的師弟就坐在阿紫對面喝起粥來,他的心思顯然沒在粥上,眼睛的餘光不斷地掃向阿紫。
阿紫重又坐下,假裝什麽都沒有看到,繼續喝她的粥。
這粥煮得洽到火候,阿紫喝得很對胃口,一碗熱粥下肚,她從裏到外都暖洋洋的,身上也似是有了些氣力。
她起身,學着男人的樣子給那位好心師兄行了禮:“多謝公子贈粥,公子真是好人,不像有些讀書人那麽小氣。”
她指桑罵槐,謝的是好心的師兄,罵的卻是小氣師弟。
師弟正在喝粥,聞言揚揚好看的眉毛,似是想要反唇相譏,看到師兄笑得揶谕,便強忍着沒有說話,只是惡狠狠瞪了阿紫一眼。
“你随你家主人來這裏治病,便是客人,在下李隐,那位是我師弟墨子寒,我們都是申屠大夫的弟子,所以你不用客氣。”
阿紫重又謝過,卻又有些好奇,那個墨子寒是個探花郎,想不到學醫也能學出探花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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