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上海的夜空，被幾百臺追光燈打得如白晝一般明亮。

人民廣場對面，這座如水晶雕成的建築物燈火通明，人頭濟濟。國際電影節的風潮已經在這個城市狂熱。

“歡迎來到上海國際電影節開幕式紅毯現場，Wee to the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主持人強有力的聲音，正在向全球播報電影盛事。

一個又一個的名人明星，一組又一組具有看點的電影劇組，着華服亮相在閃光燈前。媒體團像一條長龍一般将整條紅毯團團圍住。“唰唰唰”的閃光燈将整個天空都要照亮。

“朋友們，現在踏上紅毯的是電影《寒雨夜來風》劇組的主創人員。自電影開機以來就廣受觀衆矚目，而原創小說的銷量也再次進入排行榜第一的位置！現在我們看到的是電影的男女主演青年演員肖潇，洛丹丹；還有我們著名的導演李勝利先生；著名制作人美麗的劉俊慧小姐。”

紅毯外圍粉絲的陣陣歡呼聲早就蓋過主持人從話筒裏傳來的聲音，夏凱延的名字充滿了整個上海的夜空，遠遠地已經有人看到了他的身影。

“接下來，讓我們歡迎國民王子夏凱延先生，他将為電影《寒雨夜來風》演唱主題曲！”女主持人異常地興奮，笑容已經從她的臉上溢出來了。

“凱凱，我們愛你！！夏凱延！！看這裏！”粉絲的陣陣騷動可想而知，這就是“夏凱延效應”。

“走在他身邊的這位美麗的姑娘，是大家都非常熟悉的美女小說作家。她剛剛擁有了一個新的頭銜，音樂作詞人，讓我們歡迎陸曉墨。《寒雨夜來風》的故事正是出自于她的筆下，她今天的造型也絕對是驚豔全場。”

“哇，她原來長得這麽漂亮……”

“她長得好漂亮啊……”

從來，走在夏凱延身邊的女人，都會成為衆人矚目的對象，尤其還是在這樣一個公開的場合。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自然都聚焦在陸曉墨的身上，她一襲淡粉色，淡的有些像純白色一般的露肩長裙在身上飄逸着，頸下的鎖骨若隐若現，卻一點也不暴露，她谪仙的氣質像是天使的一樣，叫人舍不得眨眼。

裙子的面料垂垂地，隐約勾勒出出她那雙修長的美腿。腰間和肩帶處墜滿星星點點的鑽石，恍如無數美麗的晨露。白皙紅嫩的耳垂上，隐約可以看見帶着小小的耳釘，光線忽明忽暗，她的臉龐卻始終帶着似有若無的微笑。她只是安安靜靜地被夏凱延牽着手，沿着紅毯前行，一颦一笑，清秀典雅，少女的楚楚動人，在她的身上竟似是天成。

現場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又一次達到沸騰。

主持人再一次補充到，“大家都知道陸曉墨小姐除了是這部電影的原創作者之外，也将為電影主題曲填詞，相信大家已經非常期待兩位的合作。也非常期待明年電影的上映。”

“夏凱延！我們愛你！休息身體！”

Advertisement

“陸曉墨！陸曉墨你真好看！”

陸曉墨心裏歡喜的很，竟然在這一浪高過一浪的聲音裏，竟然還能偶爾聽到幾聲自己的名字。

夏凱延一身黑色的西服，帥氣逼人，俊美異常，他的微笑永遠像一股暖流，吸引着無數少女的目光。額前，參差不齊的頭發有一下沒一下地逗弄着清亮的眼睛，只是好像至今都沒有人可以看出來，他溫潤的眼神裏永遠夾雜着一絲冷傲。

夏凱延緊緊地牽着陸曉墨的手，她知道她今天穿了很高的高跟鞋，所以特意放慢了四度，牽着她向所有的媒體團以及粉絲問好。他們如同一幅完美的畫，吸引着所有的人，就連攝影機也似乎偏愛他們一些，全部對準了他們。

兩手緊握間，他明顯可以感覺到陸曉墨微微的發顫，“別緊張，微笑就好。你今晚實在太美了，比她們都好看。”

“人太多了，我有點緊張。”陸曉墨害羞地在他耳邊低語。黃色燈光打在她的臉上，好像從來都不知道，陸曉墨的美可以到這樣驚豔得的程度。

“別怕，有我在你身邊。”

他在她耳邊低語的動作，再一次引發歡呼，無數人的目光，無數個鏡頭，對準了他們。

上海的夜空開始慢慢變黑，所有的閃光卻将這裏照的透亮，這裏的美一條街都是絢爛的霓虹。眼前滿是閃亮的衣裳，和那一張張絕色的面容，叫人眼花缭亂。

電影節開幕式大會的現場，随着一位又一位當今電影界中流砥柱的致辭，一場電影的盛宴拉開帷幕。

兩個多小時的直播開幕式順利地進行着，誰都不知道有個角落裏發生了什麽事。

當POPO弓着身将電話交給夏凱延的那一刻，他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他看了看來電顯示，POPO作為夏凱延最得心應手的助手，是從來不會在這樣的場合，将一個陌生的來電特意交給他來接聽的。

他莫名地看了一眼POPO，也覺得十分異常，還是接過了電話，很小聲。“喂。”

“夏先生，您好。”電話那頭莊重的聲音，讓夏凱延不由得心頭一緊。

夏凱延壓低了聲音，“你好，你是哪位？”

對方的傳來冰冷的話語，足以叫人絕望：“這裏是靜安區交通分隊。與您确認一下，聶振國是您的父親嗎？”

“對，是。”

“十分抱歉地通知您，剛才在成都北路路口，發生了一起重大車禍，您的父親因醉酒後亂穿馬路，被一輛正要轉彎的卡車碾過，已确認當場身亡。”

夏凱延默默地放下了手機，整個人都傻了，POPO在一旁緊張地看着他，可是他竟沒有一絲表情。舞臺上的燈光照的他的臉色慘白。他突然站起來，像失了魂一樣朝演播廳的門外走去。

“他怎麽了？”她沒有絲毫的猶豫，追随着他的身影離開。

車裏，街燈的倒影，一遍又一遍打在他們的臉上。陸曉墨靜靜坐在夏凱延的身邊，街燈不時地打在他的臉上，那如冰一樣的表情，一只手打着方向盤，另一只手一直沒有放開她。

他竟然把她帶到了他的工作室。房間裏暗得伸手不見五指，他沒有開燈，只是拉開了窗簾，這些微亮已經足夠了。屋子裏靜地能清楚的聽到彼此的呼吸。夏凱延只開了一盞黃色的廊燈。陸曉墨的眼睛直落在那架鋼琴擺放的位置。夏凱延還想要拉她往裏走，她卻停住了步子。

“你沒事吧？那我先……”

陸曉墨側着身，試探着想要離開，只是話還沒有說完，夏凱延用力拉回他，重重地關上門。陸曉墨心裏發慌，好像是害怕現在的他，深邃的眸子裏複雜的感情，僵直的嘴角，和沒有一絲笑容的面孔。

“別走。”從醫院出來，這是夏凱延今晚的第一句話。

“你要是心裏不好受的話，就哭出來吧，這樣會好一些的。”

“為了他我流不出眼淚來。”

他走到窗臺前，夜幕黑得什麽也看不見，只是反射出了他此刻的表情。陸曉墨看着窗戶上反射出的他和她，不禁想起很多年前，狹小的石庫門房子裏，總能傳來一個男孩子的哭聲伴着打罵聲，還有摔碎的玻璃聲音。他不停地喊着“媽媽回來”，卻永遠無人應答。

“對我來說，算不算是失去了一個親人。”他轉過身，坐在窗臺下的角落地板上，外面微弱的燈光根本什麽都照不亮。

“別這樣說，不管怎麽樣，他都是你的爸爸。”

“爸爸？”他冷笑着重複這兩個字。“我的人生中有過爸爸嗎？他愛過我嗎？他管過我嗎？他對我盡過父親的責任嗎？可能他也覺得沒那個必要。”

“人不在了，所有的錯也就都不在了。”陸曉墨也不知道為什麽，心就像刀絞一樣，這一晚已經為他流了這麽多眼淚。

“他給我的記憶永遠只有那麽一點。要不是因為他，我媽媽也不會離開，連我都不要了。何至于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我夏凱延是她的兒子。”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來，終于看清楚了他眼角的淚水，然後慢慢滑落。陸曉墨這是在這一刻才知道，他給她那麽多的笑容背後有那麽多的痛。她想要安慰他，自己眼淚也不停的落下來，這個讓心疼的人，一直都讓人心疼。

“她一定也在找你。”

“我那麽努力，全亞洲的人都要知道我的名字了。可我媽再也不知道了。我只是怪她為什麽不把我也帶走，為什麽讓我一個人在這苦海裏。”他的身體開始顫抖，這樣的記憶忘不了，那些丢失的愛，再也尋不回來。

“阿姨會保佑你的。”陸曉墨覆在他冰冷的手上，所有的落寞，憂傷在這黑夜裏滋長。

“媽媽走了，他就更讨厭我了，後來是外公外婆把我接走的。誰知道外公走得早，是外婆婆一個人把我帶大的。沒有知道我媽在哪裏。可能是我這個人命不好吧，高二的時候，外婆也走了，我就一個人了，再也沒有家了。”很可惜，她沒有辦法知道，這11年，他到底是怎麽過的。

“我從來不知道，你竟然是這樣走過來的。”

“其實，我不是他親生的。”

“你胡說什麽呢。”陸曉墨知道，類似這樣的話是不會胡說的，她只是不知道他怎麽突然告訴她這些。

“聶振國不是我的父親。”

難怪，小凱一直是跟媽媽姓的，他不姓聶。

“你說什麽？那你的父親……”

“是華之昌。”

陸曉墨難以相信，“難道是……是華盛的……”

“華盛的董事長華之昌。”

“怎麽會……”陸曉墨作為一個局外人，都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的，所以可想而知當時夏凱延得知一切時的心情。

“是他把我捧到了今天的位置，這也是我當時為什麽非要離開華盛的原因。”

“……我沒有想到……”

“我恨他，他抛棄了我和我的媽媽。”他的臉上除了冷傲，一直沒有表情。

“他或許有苦衷。”

“我恨他并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了我媽。”夏凱延的恨實在是人之常情。抛棄足夠毀了一個女人的一生。

陸曉墨的心因為他揪得生疼，她突然間不想離開他，想要一直陪在他的身邊，想用力為他的痛哭一場。可是，她不可以。

“你好好休息，好好睡一覺，等明天睜開眼睛的時候，太陽還是會灑滿你的房間，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的。”

陸曉墨想要盡快離開，她怕她的心疼會在他的面前全部暴露，這樣會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該怎樣收場。可是她不知道，感情從來不是可以隐藏，可以收回，可以躲避的東西。

可是，她才站起身，卻突然間從背後被攔腰緊緊抱住。

“曉墨，別走好嗎？別走，別離開我。”他的淚水一滴一滴落在她的禮服上，在這昏暗的燈光下，依舊看得清禮服上淚水讓禮服的顏色有了深淺之分。

陸曉墨想要掰開他的雙手，卻好像使不出什麽力氣。“小延，別這樣好嗎，放開我好不好，你好好休息，我要回去了。”

他面孔全部埋在她的頸間，“別離開我，就像小時候一樣，所有的人都嘲笑我，說我沒有媽媽的時候，你都會在我的身邊。所以現在也別丢下我好嗎？”

“小凱，我……”她愣在那裏，終于不再掙脫他的懷抱。

“再陪陪我好嗎，跟我說說話，這些話我沒有人可以說。”

他慢慢地将陸曉墨轉過身看着自己，越來越近。昏黃的燈光下，眼前的這個人和他靠得很近。許多東西是沒有辦法預知的，就像我們不知道樹葉什麽時候開始發芽什麽時候發黃，不知道溜走的時光裏帶走了什麽又留下了什麽，不知道這個人是什麽時候走進自己心裏。

她看着他，他的情緒有些異常，所以還是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眼神，他卻一把摟過她的腰，一句話也沒有說，猛地低頭吻住她溫熱的唇，她驚得瞪大了眼睛手足無措，才想要逃離卻被他的另一只手抵住了後腦勺，動彈不得。他很用力，她不知道該怎麽逃脫他的懷抱，整個人被他牽絆住，即使身子拼命地往後仰，拼命地向後躲閃，也絲毫都躲不開。他緊緊地擁住她柔軟的身體，她在他的懷中像是就要窒息一樣，她往後退到牆根，再無處可退，他只顧深情的吻着，就要淪陷其中。

“你在幹什麽！”這個聲音打破了整個夏夜的寧靜。陸曉墨用盡力氣，終于掙脫那雙緊緊環抱住她的雙手。

夏凱延仍舊不肯放，兩只手托着她的面孔，強硬地要她看着自己，“告訴我，你也愛我對不對？”

四周圍被放空了一樣，沒有了任何的動靜，她全身的血液在瞬間凝固住，四肢無力，動彈不得。

“你也愛我對不對？”

她沒有反應，他的吻就要再一次落下，陸曉墨像是從一個夢中驚醒一般，猛然逃離。

“小凱！”她雙手抵住他的肩膀，“不要這樣。”不能再讓他靠近她，她害怕極了，她就快要不相信自己的意志力。

“你好好休息，我要回家了。”

她推開他，轉身向門口快步走去。逃離他，逃離這裏。

門鎖落下，房間裏，還是只留下一個孤寂的身影，為什麽他想要的總是留不住。這世上，只要他想珍惜的，從來都只是擦肩。

他在心裏嘲笑自己，明知不屬于自己的，為什麽還要拼了命地去在乎；為什麽還要去掙紮，再去和她說這些沒有意義的話，難道他不知道嗎，他應該知道的，他只是陸曉墨風景深處的人群裏，某一個背影而已。

原來，一個一無所有的人，想要去愛一個人，會那麽疼。他只是夏凱延，他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