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火燒一樣的天空,飄渺的雲廓,延展的路标,橘黃的日落,還有一顆心和風景貼合在一起,走着走着,仿佛只有靈魂在空氣裏游走,聽不到任何的聲響。遠處暗淡的光慢慢消失,夜色從地平線下出來,将所有的景色拉扯,然後一切都消失,一切又可以重新開始。
每個人都有許多只能藏在心裏的心事,當我們笑着面對這個世界的時候,會突然發現,除了微笑,其他任何一種表情,都會讓你更難前行。
餐廳裏,朦胧的光亮在寂靜的夜色下徒增了幾分讓人無法釋然的落寞。林宇薇遠遠看見陸曉墨和許家麗推門走進來,這才露出一些笑臉,這樣的日子,如果再不找個人說說話,恐怕她真的就要病了。
陸曉墨見到林宇薇就向着她的方向跑過去,一坐下來就開始喋喋不休。“這會兒怎麽想到請我吃飯了?還是來一家這麽高級的餐廳,挺貴的吧,你不會是要問我借錢吧?”
“你呀,忙得把我的大事兒都忘了吧。”林宇薇見陸曉墨還是一臉茫然的樣子,幹脆還是自己揭開了謎底,“我研究生都畢業了。”
“啊?真的啊?”陸曉墨一瞬間的念頭,早知道這一眨眼的功夫就能畢業了,當初就該答應她一塊兒去讀這書的。
林宇薇朝她瞪瞪眼,“這都多少日子了,當然該畢業了。你就不把我放心上,虧我還老記着你。這家麗要是再一走,就剩下我們倆相依為命了,你可得想着點我。”
陸曉墨兩只手撐在桌上托着腦袋,恨不得把自己的臉給擠扁了,只有在見到她們的時候,她才能說心裏話,“你們可是不知道了,我最近煩的呀。”
“怎麽了?”許家麗調着奶茶問到。
“還不是華盛的那個纨绔子弟呗,就跟吃錯了藥似的。我現在都不願意去劉俊慧的工作室了,你知道嗎,我一到那兒,我就覺得他指不定在哪個方向看着我呢,我覺得我都快得病了。”确實是這樣,就像現在,陸曉墨一提到他的名字,連胃口都沒有了。
“啊?他纏着你幹嘛呀?”
“這件事情小峰知道嗎?”林宇薇聽得一頭霧水的樣子,她此刻幾乎和許家麗的表情是一樣的。
“我當然不能讓他知道了,他要是知道了指不定鬧出什麽事情來。這種人熱度過去了也就好了。”
“別理他了。來,今天你們點菜,我請客,千萬別客氣。”
夜深了,霓虹讓整個城市顯得奢靡無比,這個時候上海摩登男女們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陸曉墨坐在出租車上發着呆,道路兩邊的的梧桐樹由遠及近,然後徹底消失在視線裏。
“聽衆朋友們,晚上好,歡迎收聽FM101.7《下一站星光》節目,一首夏凱延的《舊城裏的月光》送給正在回家路上的你們……舊城裏沒有月光,你和我的一個夢好像……左拐熟悉的小巷,我看見你太匆忙寫下的字樣,和我一樣,都只是你經過的地方……時光該很好,你若尚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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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天才蒙蒙亮的時候,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人還沒徹底地清醒陸曉墨就已經覺得心事重重的,像一塊大石頭一樣壓在心上,昨晚連做夢的時候想着的都是這件事情。昨天很晚的時候,夏凱延的一通電話,讓她翻來覆去睡不着。
“曉墨,明天是我正式錄制電影的主題曲,你過來陪我好不好。”
她永遠都是在拒絕他,“我來能幹什麽呀,我又幫不上你什麽忙。”
“幫得上幫得上,你是最能幫得上我忙的人,因為你要是不來的話,我肯定就不錄了”。
夏凱延最大的殺手锏就是威脅陸曉墨,雖然永遠是這一招,但的确是最有用的,因為陸曉墨很清楚地知道,今天如果自己不出現在他的面前,夏凱延一定會整出些幺蛾子來,而主題曲的事也肯定會被耽誤,到時候吃不了兜着走的可是她,劉俊慧就算不掐死她,也得整死她。
而2個小時以後,陸曉墨還是沒有如約出現在夏凱延的眼前,而是一個人無助地坐在醫院的長廊裏。
二十分鐘前,家裏照顧爺爺的阿姨打來電話,讓她像失了魂一樣地不知所措。
“曉墨,你快點回來吧,爺爺早上不小心摔了一跤,現在在醫院裏搶救。”
爸爸媽媽被她送到海南度假去了,現在她的身邊沒有一個人,陸曉墨沒有別的辦法,她本能地在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任琪峰,出乎意料地,他竟然是關機。
冰冷的醫療器械全部插在爺爺的身上,她不敢看,那些東西可怕到讓你覺得好像這個人随時會離開。
照顧爺爺的阿姨在一旁唠叨不停,也不知道這是第幾遍說起今早她看到陸爺爺倒在地上的情形,無非是想推卸不在場的責任,而曉墨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你不會是真的不來了吧?”夏凱延的電話追過來。
陸曉墨的無助感一下子湧上心頭,在聽到夏凱延聲音的瞬間全部爆發出來,她大哭起來,連話都說不清楚,“爺爺他……他在醫院裏。”
醫院的長廊裏總是那麽冷冰冰的,陸曉墨坐在搶救室門口,目空一切。而二十分鐘後,夏凱延趕到的時候,陸曉墨的眼睛已經腫得認不出來,顫抖着嬌小的身驅,撲在肖凱延懷裏,這個懷抱足夠她好好哭上一場。
爺爺還在搶救室,爸媽正在往回趕的路上,此刻的無助形容不了。
“已經……1個多小時了。”
“有我在,我陪着你,別擔心。”
搶救室的紅燈暗下來,醫生拿下了消毒口罩,表情裏除了抱歉,遺憾再也沒有其他了,只是讓她做好最壞的打算,這就是最後的結果。
“爺爺他的身體一直都很好的,怎麽就會摔了一跤你們就說不行了,這不可能的。”陸曉墨哽咽地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老人年紀大了,本來就折騰不起的,你們也太不小心了。”醫生大概是見多了生老病死,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給了陸曉墨重重的打擊。
從來都沒有想過,她的生命裏有誰會這樣離開。哪怕爺爺已經90多歲了,她總是覺得爺爺好像還是會長命百歲的活着,等到她都40歲,50歲甚至更老的時候,爺爺還會是現在的樣子,永遠都不會變。
“曉墨,你先別着急。”夏凱延撐住幾近無力的她,其實任何的勸慰都于事無補。
“我怎麽能不着急啊。”她整個人都在顫抖。
“你們進去看一看吧。”醫生說下這句話,結果就已經有了。冰冷的長廊裏,這一刻的陸曉墨不知道下一秒發生的事情,她只知道她真的承受不住。
爺爺一個人躺在那裏,感覺到他們走進來,虛弱地吐出了一口氣,無力地睜開眼睛,看着眼前的兩個孩子,時光仿佛突然回到了20多年前,看見了小時候的他們,如果都還回得去就好了……
“曉墨爺爺,今天幼兒園裏是曉墨管理班級,我特別地聽話,還讓別的小朋友也聽她的話,我們都坐得特別端正。”
“你們都乖,爺爺給你們買糖葫蘆吃好不好?”
“好!”
……
可惜時光好快,眨眼之間,他們都已經長大了,他老了,就要走了。
“爺爺,爺爺……你疼不疼……”
陸曉墨拉着爺爺的手,想要極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卻得不到意思回應,她只能感覺到爺爺再也沒有力氣抓緊她的手。老人的嘴唇微微地動着,陸曉墨試着貼近他的臉,依舊聽不清楚爺爺到底在說些什麽。
爺爺的另一只手微微一動,夏凱延會意,過去握住,陸曉墨很清楚地看到,爺爺嘴角邊挂着明顯的一絲笑容,随着的眼角邊的淚水一同滑落,因為還有很多事,他放心不下。
爺爺的話話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但是陸曉墨明白,夏凱延更明白。病房裏只有陸曉墨的哭聲在回蕩,有些時候,生命裏某個最重要或者是最愛的人,就會這樣讓人毫無準備地永遠離開了。
耳邊只剩下飒飒的樹葉作響。陸曉墨不敢回家,因為回家以後,爺爺又在哪裏呢?
爺爺從前對她說過的很多話,突然就在腦海裏清晰起來了。
爺爺說,他老了,眼睛不好了,哪天等曉墨有了時間,可以把她寫的小說讀給爺爺聽一聽,自己孫女兒寫了這麽多好作品,他卻連一部也沒有看過。
爺爺說,有一天等曉墨結婚的時候,他是一定要在臺上說話的,他這輩子從來都沒有在臺上說過話,想要了這個心願只能托曉墨的福了。
爺爺還說,任琪峰和夏凱延不一樣,一個呀喜歡曉墨就想要拉在身邊,一個呢也喜歡曉墨卻不死纏爛打,都是喜歡,那就要看曉墨自己。
“曉墨這孩子像我,心地善良,從小到大幹什麽事都穩穩當當的,有分寸。你們兩個都是我帶大的嘛,一個樣兒,争氣,靠譜。爺爺老了但是不糊塗,你對曉墨用的那番心思,爺爺看得出來。”
“爺爺早就呀全都看出來了,可是曉墨她不知道……”
“可她是真的不知道嗎?”夏凱延喃喃自語,他最想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可是總也得不到。
“這個事情,爺爺可幫不了你。不過,曉墨是個重情的人,你那樣對她好,她不會沒有感覺的。”
夏凱延一直都清晰地記得,那是爺爺偷偷和他說的話,誰都不知道,包括陸曉墨。
【……蒲公英在飛,秋千被風吹,外婆家的搖椅染上了灰,時光不再回,我們說的往事漂漂散散在回憶飛。你的裙邊,你的馬尾,還有你撅起的嘴,成了記憶裏的一場夢碎,随落葉成堆,再憶起童年時竹馬青梅,兩小無猜我和你背靠背,只是而今誰還記得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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